此時已經離開方家村有幾十裡地的方瑜等人自然不知道方家村正在發生的事情。
方三多的果斷讓他們逃過了一劫。
此時的他們依然還在頂著烈陽趕路中。
一晃眼,他們已經逃荒了半個月有余。
相比於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原本一身還算乾淨的人,此時身上卻滿是灰泥。
他們的頭頂還戴著一些樹葉編織而成的樹葉帽,身上到處塗滿了已經乾裂的泥土。
這是為了防曬。
這方法,是曹老頭說的。
這個曹老頭,就是那個曾經經歷過一次饑荒的那個老人。
這老爺子幾十年前遇到的災荒好巧不巧的,也是旱災,這些都是他記憶尤深的一些活命技巧,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生居然還能用得到第二次!
只不過,這次他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身體,就連他自己都沒信心還能熬過這次。
不過,他自覺也是活夠了,孤家寡人的他早已看開,能多活幾天就是幾天,他的心態反倒是隊伍裡除了方瑜以外最輕松的。
不,應該會比方瑜還要輕松。
因為方瑜還得擔心他的叔叔嬸嬸。
頭戴樹葉帽,在隔絕太陽光的時候,有效的給大腦降溫,避免中暑。
身上的灰泥都是從河道裡面淘的一些乾淨的河泥。
根據曹老頭的指揮,他們挖的都是那種細膩又帶有黏性的那種。
這種河泥塗在皮膚上還有點冰冰涼涼的感覺,往臉上一抹,方瑜甚至感覺自己在做面膜一般。
全身塗上這些河泥之後,這烈日之下的陽光被這層泥層擋住,成功的護住了自身的體溫和水分。
雖然等到河泥幹了之後,曬起來還是有點熱,但多了這一層泥鎧至少皮膚不會被直接照射傷害,還能有效降低熱度,讓自己不至於曬中暑。
這才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曹老頭的這寶貴的經驗,讓方瑜他們成功的依靠這個方法徹底走出了蕉嶺縣,進入了陳陽地區。
隨後,他們就在這地界裡遇到了從其他地區逃難而來的災民。
相比於方瑜他們只不過剛開始逃荒,他們這些人因為地處災害中心,逃荒的時間遠早於方瑜他們,此時趕到的時候,早已個個都骨瘦如柴,黑如焦炭。
他們的身上也塗滿了泥土,顯然這招並不是曹老頭獨有的。
但這也正常,這招逃荒的求生手法,總會有人傳承下來,而逃荒的時候,大家基本都是殊途同歸,途中相遇互相扶持也是正常的事。
就像是現在,大家雖然各不認識,但遇到了明顯也是逃荒的隊伍後,大家便默默的匯聚在了一起。
看著這些同為逃荒的人,方瑜的內心是極為震撼的。
從他們的了解中,他們已經逃荒了兩個月有余。
規模最多的時候,足足有上千人一同逃荒!
上千人逃荒是什麽概念?
那真的就是一路上寸草不生!
他們所途徑的地區,都是旱災區,所以,當方瑜那邊的小河還能留有半截河面的時候,他們那邊的河流早已連河床都快露出來了。
河道裡,那些來不及逃離支流進入主河道的魚蝦都在這淺水灘裡苟延殘喘。
旱災是天災,天災之下,需要避難的不僅是人類,森林裡的動植物因為食物的貴乏也會遷移,河裡的魚蝦因為水流的枯竭也會選擇逆流而上,進入主河道求活。
那些在現代世界叫嚷著古代旱災了沒得吃為什麽不捕獵,不撈魚的話語,就如同“何不食肉糜”是一個意思。
動物在對天災的感應上往往比人類要敏感的多。
在旱災即將到來的時候,有動物感應到了天氣的變化,往往很早就會進行遷移。
所以,旱災來臨的時候,在很多旱災區的山林多觀察後,你會發現,往日裡繁多的野獸都已失去了足跡。
這很合理。
旱災導致植物乾癟死亡,食草動物沒有食物吃就會遷移,而食肉動物沒有肉吃,也會跟著跑。
而河裡的魚蝦因為處在水中,對溫度的感知沒有岸上的那麽強烈,它們往往只能在河流枯竭的時候,才會選擇轉移。
但成功逃離的基本都是一些大魚和靈活纖細的小魚,能留下的小魚小蝦以及倒霉的大魚數量都是有限的。
而這些魚蝦也就只能支撐這些災民最多不超過三天的保障。
不是魚蝦少,而是這些魚蝦死亡的速度往往比人類快。
在河水枯竭到一定程度,水中氧氣供給不足,且水溫過高之後,這些魚蝦就會大批量死亡。
而魚蝦一死亡不僅僅只是食物的缺失,更是對水源的汙染,如此一來,對於逃荒的災民來說那更是雪上加霜。
一旦遇到有魚蝦汙染的水源,他們就不得不順著河道再次跋涉不知多少裡路,才能找到一些還未乾涸又沒受汙染的水源。
而那些一直沒能找到水源的逃荒人員,那更是早早的倒下。
好笑的是,不管是旱災還是洪災造成的饑荒中,往往死掉的更多的都是因為水,而不是食物。
別以為洪災就代表水多。
反而是洪災對水源的汙染更甚!
每次洪災之後,被涉及到的水源多多少少都會受到汙染,而那些不知情而喝下汙水的災民,多的是因為汙水的攝入而導致的疾病死去。
偏偏那時候衛生知識普及還不到位,懂這方面的醫生更是少之又少,就算知道也無法全部普及,這就導致了這些人的死亡沒有多少人能想到是因為他們喝下了看似清澈卻布滿了細菌的汙水,而後中招的人一個接一個,完全無法制止。
所以,這些從永泰、昌元、柳桐穿越而來,抵達陳陽的人,短短兩三個月裡就經歷了無數次的地獄。
他們的人數往往都是上下起伏的。
匯合一次到上千人,然後一起走一段路,便倒下一些,再走一段路繼續死一批。
縮減過半後,就會有其他大規模的災民匯合,再次匯聚。
如此這般,抵達陳陽的這百來號人基本都是在後段加入的,前段時間加入的那些災民都已在這段路程中埋骨於塵土之下,無人得知,也無人祭拜,成為孤魂野鬼,流蕩人世。
雖然這些人的匯入帶來的信息讓方瑜這些後來才開始逃荒的人內心惶恐絕望不已,但他們依然還是帶來了一些好消息。
從他們帶來的信息裡,方瑜的腦海裡形成了一張完整的逃荒路線。
陳陽也屬於旱災的波及范圍,此地也已經乾旱了快一個月,情況和蕉嶺縣相差不多。
接下來他們還要繼續穿過陳陽,進入西川,繞著西川的邊緣位置,一路進入東義縣。
這東義縣就是他們最終的目標。
那裡已經算是南方區域了,據說,旱災最多也就波及到了西川,過了西川後,就相當於成功逃離旱災的范圍。
而這其中這三個地區。
陳陽只是一個普通的臨南地區,並無什麽特別之處,但有人聽說,有一個叫靈主教的人在這個地區設了一個救濟區,為饑荒的人發放糧食。
和他們匯聚的這些人便是抱著這個信念一直堅持到了陳陽。
雖然這個信息毫無憑據,但他們卻只能堅信。
西川是楚國最為特殊的一個地區之一。
西川在大楚的地圖中,剛好和西涼平原交界,方瑜他們在進入西川後,若是不繞彎而是選擇直行的話,穿過西川就會直接通向西涼,來到西涼平原。
通過西涼平原,就能來到大宛一族的地界。
昌王爺的昌王府就建立在西川地界,鎮守西涼。
東義縣是南方的一處產糧區,一直以風調雨水,四季如春聞名,是災民心中的理想故鄉。
只要到了東義縣,這次的逃荒之路就能順利通關,成功存活下來。
而這個過程,少說也要接近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
方瑜不敢相信到時候還能活著的有多少個。
不說別的,哪怕是他自己,這三個月都是一個考驗。
介於食物的原因,他無法獲得充足的能量補充,導致他一直無法鍛煉自身的身體。
一路上,他們獲得的最多的能量就來源於十幾天前的魚肉了。
雖然那些河流裡的魚僅僅隻給他們提供了不到三天的食物。
在往後的河流基本就只剩一些水窪還有一些來不及逃離而因為水蒸發後,裸露在河床被硬生生曬死的魚蝦。
這些魚蝦,不僅不能吃,還把河床弄的臭氣熏天,每次下河床挖淤泥的時候,那味道熏得人直乾嘔。
因為沒了魚蝦,他們只能吃之前保留下來的米糧。
這些因為水源的稀缺,他們哪怕餓極了有時候也只能等到找到水了才能做飯。
不過人類對水的渴望比饑餓要來的快。
明明是為了躲避饑荒,結果一路上卻都是在找水。
好在沿著河流,越往前走河道越寬,能夠找到的水源也就越多,他們一路倒是堅持了下來,沒有人掉隊。
也是遇到了匯合的逃荒人員後,他們才知道自己一路都能順利的找到水源是多麽的幸運。
好在進入陳陽地區後,原本乾涸的河道又開始漸漸多出了很多水窪或者水流。
依靠越往前越靠近楚河的趨勢判斷,接下來至少水源應該是暫時沒有什麽問題,甚至或許還能在裡面再弄點魚吃吃。
只不過,這時候,靠近楚河的河道基本都是比較寬而且深的。
估計正式踏入陳陽主區之後,水流一恢復,那深度和寬度,依靠他們現在的體力和狀況下去捕魚的話,更像是喂魚。
所以,對於後續能不能在河道中獲得食物這個事,方瑜的看法並不樂觀。
不過,之前他們說過陳陽區是有人在救濟災民的,這倒是一個好消息,不管是不是真的,保持著這個希望至少也算是望梅止渴,能讓人多堅持一段時間。
靈主教?
方瑜已經是第二次從人口中聽到這個教會了。
第一次是曹老頭說的,對應之前和他們錯身而過的那隊道士。
第二次就是從這些災民口中得知了。
假如這靈主教真的確有其事而且還是在救濟災民的話,那這個靈主教還算是一個好教派。
雖然這名字起的有點中二,但方瑜想想這畢竟是古代,起個靈主為名似乎也沒什麽。
原本的世界不還有個天主教?
這裡有個靈主教沒什麽毛病吧?
合情合理。
看著自家嬸嬸和叔叔眼睛都已經凹陷下去,投出眼眶的輪廓,方瑜心中也是暗生焦慮。
這一路上,方三多和黃梅並沒想方瑜想象中的,遇到危難的時候,選擇放棄自己,或者采取其他的行動。
在這一路上,反倒因為這些困苦,方三多和黃梅對他更是加倍照顧。
還記得之前攜帶的那兩隻雞嗎?
在逃荒的第五天,這兩隻雞就在方三多的刀下亡魂歸天了。
究其原因。
它們吃太多了......
本來是打算當做儲備糧,誰知道這五天的時間,喂了快三兩的米了,這兩隻雞反而還是恙恙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三兩米啊!
這可是他們以前兩天的口糧。
現在食物短缺,再繼續喂下去,它們估計能活,方瑜他們就得死一個了。
於是,最後這兩隻雞就在方三多和黃梅共同決定下,被方三多在一次中午休息的時候,帶到無人的地方直接殺了了事。
回來後,方瑜還能聞到他嘴裡的血腥氣。
他殺了雞,還把雞血喝了。
這樣的情況下,他顯然是不可能浪費雞血這寶貴的能量了。
他走的時候帶著筐子走的,裡面有兩隻雞和一個瓦罐。
回來的時候,筐子裡就少了一隻雞,多了一罐雞湯。
他們三人偷偷摸摸的遮蔽著其他人的眼線,將這份雞湯全部吃了下去。
白水煮雞,雖然味道十分清澹,但對於三人來說,真的不亞於美味佳肴。
一只是殺,兩隻也是殺。
既然公雞沒了,母雞隔天也就上路了。
在決定不喂食的時候, 母雞第二天就差不多快咽氣了。
兩隻雞最終都在方三多的刀下得到了解脫,假如有緣,方瑜祝願它們能在天化為比翼鳥,在地化為連理枝,不管怎麽樣。
下輩子都別做雞了。
兩份雞湯,大部分都被方瑜吃了下去。
雖然方瑜也試過反抗,想讓黃梅和方三多也多吃點,但兩人的意念卻十分堅決。
為了不讓其他人注意,方瑜也不敢動作過大,最終只能無奈的接受了兩人的善意。
只是在吃下去的時候,這些雞肉似乎立刻就變成了心臟的一部分,讓方瑜的心產生了一股沉甸甸的感覺。
無法言表。
而吃下了這些雞肉後,方瑜的身體也立刻又強壯了幾分。
但也就真就是幾分而已,滿分一百的那種。
從小到大的虧空,想靠幾頓飯就補回來,除非是吃了什麽天材地寶,不讓就是在做夢。
頂多就是在強壯了一部分體質之後,他的能量又充足了一些,可以支撐身體爆發出超越極限力量更久的時間,僅此而已。
換個話講,也就是加強了方瑜大招的持續時間。
其他的並沒太大的變化。
但至少,有了這個底牌,除了食物,方瑜最少還是能保證三人的人身安全不受侵犯。
在方瑜三人將手中的糧袋吃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此時已經是他們逃荒的第35天。
一個月過去了。
但路程卻依然遙遠。
手中的米糧卻僅僅最多只能再支撐半個月。
半個月後,方瑜他們就會真正彈盡糧絕。
食物危機,終於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