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思過崖。

　　卯時，天剛剛亮。

　　張綠柳一身青色羅衣，長發以竹簪束起，一柄春曉長劍，直立胸前。

　　一丈之外的張無忌接過周芷若遞來的長劍，右手持劍，左手捏個劍訣，雙手成環，緩緩抬起。

　　張無忌差不多四十年沒有與人比劍了。

　　特別是和趙敏一起隱居漠北草原之後，與世無爭，更沒有對手能與之匹敵，劍，已經好久不碰了。

　　擔心怕傷到女兒的緣故，張無忌本想隻拿柄木劍與張綠柳比試。

　　二十年前，打通大周天之後，張無忌的運劍已經達到了木劍無儔的境界，將“摘花飛葉皆可傷人”的武功境界衍生到極致，以輕製重，恃強克弱。

　　這個時候，用木劍還是用鐵劍已無區別。

　　不過，張綠柳卻不肯，執意讓爹爹必須用長劍和自己比試。周芷若也想看看打通任督二脈後的張綠柳武功究竟精進到什麽程度，便建議張無忌還是用長劍與張綠柳比鬥。

　　見女兒和周芷若如此堅持，張無忌便答應了她們的要求。

　　見父親的架勢拉開，張綠柳長劍出鞘，嬌叱道:“爹爹，接招了。”

　　說著，嗤的一聲，春曉劍當胸直刺過去，劍尖刺出去時不住顫動，一時間，張無忌瞧不定劍尖到底攻向何處。

　　峨眉劍法由峨眉祖師郭襄所創，集落英劍法、玉女劍法、全真劍法於大成，無奈之後峨眉弟子資質有限，很難發揮劍法精妙之處。即便周芷若這般練武奇才，也只能發揮峨眉劍法六七成威力。綠柳十年苦學九陰真經內功心法，加之，內力突破小周天后，運氣於劍愈發純熟，峨眉劍法的精髓被張綠柳發揮至極致。

　　比劍之前，周芷若反覆跟張無忌提及，現在張綠柳的武學修為已經在他當年初上光明頂時的境界。其實，張無忌之前依照他的武學理論也認證了這個觀點。不過，不真正過招，張無忌也不清楚自己的女兒武功到底是什麽樣的境界。

　　雖然他心中早有預期，不過見到張綠柳運氣於劍已如此純熟，還是暗暗心驚。

　　張綠柳劍氣襲來，張無忌長劍畫個半圓，順勢在春曉劍的劍脊一磕，勁力傳出，春曉劍登時被帶過。雖然剛過一招，不過這一碰張綠柳便知，自己父親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要與父親周旋，只能將峨眉劍法發揮到極致，以招式一較長短了。

　　於是，春曉劍回轉，自下而上倒刺過去。張無忌則回劍圈轉，雙劍再次相交，春曉劍又被彈開。二人分開之後，張無忌反守為攻，抖腕翻劍，劍尖向張綠柳左臂刺到。

　　一刺落空，招式變老，眼見張無忌反守為攻，張綠柳卻臨危不亂，春曉劍凌空一蕩，白光閃動，劍鋒來勢神妙無方，將張無忌的長劍蕩開。

　　不待張無忌再次出招，張綠柳持春曉劍飄身而進，姿態飄飄若仙，劍鋒向張無忌的下盤連點數點。但見張綠柳劍招凌厲，卻豐神脫俗，姿式嫻雅，圍看眾人，無不嘖嘖稱奇。

　　張無忌則不慌不忙，收起劍勢，畫地為牢，畫起圓圈。

　　以意使力，劍隨意走，敵靜我靜，敵動我動，伺機而動，伺隙而攻。周身上下宛如一張劍網，一時間，張綠柳找不到了破劍之法。

　　父女二人你來我往，不知不覺已過百招。張無忌內力源源不覺，綠柳雖打通任督二脈，不過比起父親打通小周天相比，還是相差甚多，百招過後，氣力愈發不足起來。

　　張無忌更是心驚。

　　當年自己武當山上，施展尚未純熟太極劍法，不到五十招便將劍術一流的東方白手臂砍斷，而與女兒比拚百招，女兒卻依舊進退自如，不落破綻，單論劍術之精妙，已勝過當年的自己。若不是綠柳年齡尚幼，內力相差懸殊，單比招式，業已打通大周天的張無忌要想取勝，也要費十分氣力。

　　又過了五十招，張綠柳一招“峨眉別客”，突然劍勢一退，向後飛去。

　　張無忌曉得，這是張綠柳不想再比了，於是也收起劍勢，將長劍立在當胸。

　　落地之後，張綠柳喊道:“爹爹，不比了。”

　　張無忌聽到張綠柳喊聲，將長劍遞給上前的周芷若，道:“周掌門，以綠柳現在的武學修為，我可以放心傳授她乾坤大挪移心法和聖火令上的武功了。”

　　“我說過，現在綠柳的修為比你初上光明頂時要強，這一點，張教主不再有懷疑了吧?”

　　“周掌門，在漠北草原的時候，我就說過，現在綠柳的修為已經在我當年之上，你說的我沒有質疑過。今天比劍，不過是我認證一下之前的判斷罷了。”張無忌雲淡風輕道。

　　聽到張無忌一番話，周芷若不解道:“張教主，你遠在漠北，怎麽就能判斷出綠柳現在的功力?”

　　“周掌門，這些年在我習練武功的同時，梳理了一套武學理論，這一次到峨眉，就要來此與你共同研討的。”

　　聽到張無忌提及武學理論，周芷若頓生興趣，道:“是麽?那我可願聞其詳。”

　　這時，張綠柳走上前來，合劍入鞘。

　　對張無忌說道:“爹爹，百招之後，綠柳氣力便不足。感觀劍勢，便清楚是爹爹有意想讓。綠柳距爹爹修為甚遠，日後還要勤學苦練，再有突破。”

　　“綠柳，你爹武功天下第一人，你能和他百招內不分勝負，當世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了。”周芷若把毛巾遞給綠柳，說道。

　　“是啊，綠柳。當年我習練九陽神功，打通任督二脈，之後又習練明教至高心法乾坤大挪移之後，武學修為也不如你現在。那個時候，為父已經二十出頭，而你僅僅十五歲而已。”張無忌拍了拍張綠柳的肩膀道。

　　“張無忌，你怎麽和自己女兒比試也這麽拚命。”趙敏走上前來，挽著張綠柳的胳膊，故作怒氣道。

　　“敏敏，你是不清楚綠柳現在的武功有多高，我若不出全力，輸的就是我了。”張無忌低聲道。

　　“自己家孩子，輸了就輸了唄，有什麽丟臉的，”趙敏轉過身對周芷若說道，“周姐姐，你才是好師傅，張無忌教了我三十多年的劍術，我也沒有多大長進，你看綠柳，讓你教導的這麽厲害。”

　　“你，不行，天資有限，長進不了了。”周芷若倒沒客氣，直言不諱道。

　　趙敏本想恭維周芷若幾句，卻未想到周芷若一點面子沒給自己，心下有些氣惱，道:“誰說我天資有限的，我的女兒這麽強，我能差的了麽?說來說去，還是張大教主教的不行。”

　　“張夫人，你要覺得是張教主教的不行，那你叫我聲師傅，我也收了你這個徒弟，怎麽樣。”周芷若看著趙敏故意說道。

　　“周掌門，你這是戲弄我啊。我要做了你徒弟，我這做娘的不是要叫親生閨女大師姐了，那可不行。”趙敏白了周芷若一眼道。

　　“娘、師傅你們怎麽一見面就愛拌嘴，以後當著我的面，不要這樣了，要不，我可誰都不理了……”綠柳嬌嗔道。

　　周芷若一見張綠柳生氣，忙說道:“綠柳，是你娘沒話找話，我可沒先惹她。”

　　“周掌門，我怎麽沒話找話了?我誇你是好師傅，是恭維你，你怎麽還擠兌起我了?什麽天資不夠，當年你沒學《九陰真經》之前，可是打不過我的。”趙敏也是不依不饒。

　　張綠柳見二人越吵越凶厲害，張綠柳站到二人中間，“娘，師傅。從今天開始，你們要是在我面前再這麽爭來爭去的，那綠柳就就入道修行。”

　　見張綠柳一臉嚴肅，周芷若先軟了下來，“綠柳，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娘不主動挑釁，我不會再跟她吵的。”

　　見周芷若已經開口保證，趙敏也連忙說道:“綠柳，我就是跟你師傅開開玩笑，我保證，以後再不跟你師傅拌嘴了。”

　　其實張綠柳心知，無論是師傅，還是娘，當年的事已經早已放下。只不過，畢竟有過過往，提到對方，難免帶些情緒，頂多是拌拌嘴，不會真吵架。

　　於是，張綠柳板著臉說道:“那我可記牢了，你們以後要是再吵，可別怪我說到做到。”

　　“姐，你長那麽好看，要是入道，多可惜啊。”張清明走到近前，打著圓場。

　　張綠柳見張清明這麽說，開口道:“清明，你也別逞口舌之快了。現在還早，你我也比試一下，我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怎麽樣。”

　　聽姐姐要和自己比試，張清明連忙說道:“姐，我是真比不過你。我在爹手下走不到五十招，就這五十招，還是爹爹讓著的。剛才你和爹比劍，我可看的清清楚楚，雖然爹爹一直處於守勢，不過，還真沒有故意讓你。至少前一百招，你和爹爹能互有攻守。

　　我哪裡是你對手，不是找打麽。”

　　“清明，一個月後啟程去武當，這一個月在峨眉，你天天跟著我習武。要是還沒長進，看我怎麽收拾你。”張綠柳板著臉說道。

　　“姐，我聽你的，你說什麽，我聽什麽。”張清明一本正經地答道。

　　這時，小昭抱著一個長匣走了上來，道:“張公子、敏姐姐，你們要送給周掌門的見面禮，我從峨眉別院帶過來了。”

　　張無忌從小昭手中接過長匣，揭下上面的錦緞，錦緞裡面是個長匣。

　　張無忌打開長匣，長匣內，一柄長劍映入眾人眼簾。

　　“倚天劍?！”周芷若心頭一熱，脫口而出。

　　“周姐姐，就是倚天劍。我在信中所說的驚喜，就是讓這柄倚天劍重回峨眉。”趙敏接口道。

　　聽完趙敏的話，周芷若從劍匣中取出倚天劍，右手握著劍柄，左手握著劍鞘，利刃出鞘，寒光四溢。

　　果然是四十年前滅絕師太手持的倚天劍，與當年的倚天劍唯一不同，就是在劍刃上有一道明顯的鑄接痕跡，這道鑄痕非但沒有破壞倚天劍的美感，還令這柄長劍更有儀式感。

　　“張教主，倚天劍又鑄到一起了?”周芷若合劍入鞘，道。

　　“是，當年倚天劍、屠龍刀被毀，屠龍刀已被明教鑄劍高手修複。而斷了的倚天劍，我一直帶在身邊。三年前，楊逍和周顛來到草原時，我問他們能否重鑄倚天劍。之前因為明教教徒倚天劍下亡魂太多，明教中人不願重鑄。現在已易幟為日月教，當年過往便不再計較。

　　於是光明頂的鑄劍高手，便將當年倚天劍的兩段重新鑄到了一起。這一次來峨眉，便把倚天劍送交與你的。畢竟是峨眉祖師郭襄女俠之物，重歸峨眉，也是完璧歸趙。

　　敏敏本想昨日就交於你。是我說，要在今日思過崖比較之後，再交於你。”張無忌將來龍去脈一口氣講完。

　　“倚天劍能重回峨眉，周芷若終於不愧對列祖列宗了。”周芷若感慨道。

　　“周姐姐，倚天不出，誰與爭鋒，恭喜了。”蛛兒上前道。

　　“是啊，有生之年能見倚天劍重回峨眉，太意外了。好了，早膳時候到了，咱們先去用餐。”周芷若道。

　　……

　　用過早飯，張無忌和趙敏跟著周芷若來到了她閉關之所。

　　三人坐定後，周芷若問道:“張教主，適才你說過，這些年來你梳理一套武學心得，可否與我分享?”

　　“周掌門，只是我一家之見，要是有貽笑大方之處，還望指正。”張無忌道。

　　“說吧，無妨。”周芷若道。

　　張無忌與趙敏對望一眼後，便把他總結的“內功心法、外功招式、兵刃加成、實戰經驗”的四象相交理論，原原本本講給了周芷若。

　　畢竟是張無忌十幾年來總結的理論，周芷若聽得頻頻點頭，嘖嘖稱是。

　　聽完之後，周芷若道:“張教主，你這套武學理論有理有據，確實符合武學常理，認定武學修為確實行之有效，很好。”

　　見周芷若沒有異議，張無忌接著說道:“周掌門，要是這樣，等到武當山的時候，面見張真人的時候，讓他予以點撥，會更周全。”張無忌道。

　　“張真人一百五十年的武學修為，對武學的理解遠高於我們，讓他做些評判，這套武學論理才更有說服力。張教主，你準備什麽時候傳授綠柳乾坤大挪移啊?”周芷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