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歸歪頭看向他,滿臉詫異地眨了眨眼,“怎麽,你關心他?”
“誰,誰關心他啊,我是怕百鬼王用他的身體做壞事兒。”藺九的臉登時黑了下去,磕磕巴巴地趕緊解釋。
“這不還是關心?”
藺九:……當我剛才沒問。
墨歸連晃兩下尾巴,就喜歡看這些人啞口無言的樣子,心裡賊舒坦。
她怎麽可能再將昏迷的薑離帶回來呢,自然是先送回去療傷了。
至於這個人,他愛走不走。
彼時,天邊的紅霜徹底退散,墨色沾漿的幕布緩緩拉至上空蓋住,晶瑩雪花隨著寒風自由飄蕩。
一圍著紅色圍巾的人站在淒清的橋邊,口中呼出的白氣轉瞬吹散在風中。
被墨歸拍成紙片的百鬼王順風落到人玉白的手中,正欲開口,刹那便被人碾碎成沫,揚下即將凍結的河裡順水下流。
“薑離,下次我們再一起玩兒。”
“也別下次了,不如現在就先跟我玩一玩吧。”
自言自語一句,轉身正要離開,一道無甚感情的聲音隨風傳來。
回頭就見一墨色長衫的人捏著幾乎透明的絲線朝他走來,而絲線的另一端就連接著他剛捏碎百鬼王的手掌中。
橋上的人不慌不忙地扯斷透明絲線,揚唇一笑:“現在還不是時候。七爺,我們下次再玩兒。”
“我出面,你覺得你走得掉麽。”
“七爺是想替薑離報仇?您怕是找錯對象了。”
“別跟我耍嘴皮子。”
“晚輩沒有。只不過天色已晚,七爺要是再不回去的話,那被送回三青閣裡的薑離……”
一股暴風雪迎面拍打在臉上,七爺捏在指尖的絲線瞬間纏住他的脖頸,毫不猶豫地將其割下,然而流下來的卻只是一灘尚未融化的雪。
掉在地上的頭顱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地哈哈兩聲,“沒想到七爺也會被這麽拙劣的演技給騙到,看來也沒那麽厲害麽。”
“只不過是會製作傀儡,就覺得自己無敵了?”
“那倒不是,這也只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小的惡作劇罷了,哪能比得上七爺,您可是……”
不等雪人把話說完,七爺上前一腳,直接踩扁了那堆雪。
與此同時,剛寫完開題報告的人指尖微頓,揚唇笑了。
七爺,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薑離。
日後再會吧。
他笑著按下關機鍵,長按三秒,屏幕瞬間熄滅。
…
糟了。
方才寫完的開題報告……好像沒點保存。
直至凌晨,出了趟門的人方返回三青閣,推開門,迎面一隻貓便撞了過來。
“你去哪兒了。”下一秒,墨歸變成人,虎著張臉,雙手叉腰質問。
等她從醫院回來就沒見到人,出事的時候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讓薑離一個人待在三青閣裡,他的心可真大。
“我有必要一一向你匯報?”
七爺心情本就不好,剛回來就被她一通逼問,面癱臉徹底凍成了冰塊臉。
“今天這事,是極端派的人乾的吧。”要不然,他也不會特地離開三青閣了。
七爺沒有正面回答,隻問:“薑離怎麽樣了。”
“我下手輕,吃了藥就恢復的差不多了,現下正睡著。”
墨歸倒是有一答一。
老老實實地回答完後,才意識到被他帶跑偏了,連忙搖頭,幾次張口,最後說出的話卻變成了,
“你們人類的心思還真是複雜。” 七爺就算不明說,她也知道是哪些人乾的。
墨歸轉身躍上三樓,跑進最東邊的一間屋子,守在昏睡的人身邊,盯著人忽而湊近了極小聲地問:“薑離,要不,我幫你殺掉那些人吧。”
只要他想,她現在就能殺了他們,以後也就沒那麽多破事了。
熟睡中的人沒有回答,身上的傷勢肉眼可見地漸好後,浮浮沉沉地飄蕩在夢中。
七爺就倚靠門外,良久,抬腳離開。
“七爺,薑離的封印已經開始松動了,您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聽說此次事件是極端派所為,我們一定要搶在他們前面……”
“各位,我想請教各位一個問題。”木製長桌盡頭,穩坐首位的七爺雙手交握,不時轉動交疊的拇指,一句話就令房間內的人盡數安靜下來,皆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們和極端派,究竟有何不同。”
話落,屋內鴉雀無聲。
眾所周知,極端派為斬殺妖魔無所不用其極,而他們與那些人的區別就在於對待妖魔精怪的態度,也正因如此,才會有天門街的存在。
他們的目的是共存,而不是將任何一方逼至絕境。
“七爺的意思我們都懂,但薑離是唯一特殊的存在。”當初就該在他出生之際先下手為強才對,這樣也就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如履薄冰的局面了。
“真是的,薑幾道究竟在做什麽。”
不少人又紛紛將矛頭對準了薑離養父,但凡他能教薑離一些防禦咒法,薑離也不至於被隻鬼輕松破了封印啊。
“出了事就將過錯推到薑幾道身上,各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可是你們竭力反對薑幾道教授咒法的。”
說什麽,千萬不能讓薑離學習咒法,萬一學成之後反過來對付他們可就麻煩了。
現在可好,按照他們的要求,作為普通人長大了,又來說薑幾道的不是。
“當初是當初,當初……”是有保護神一直保護著薑離,可誰知那位忽然間就不見了。
這剛消失沒多久,人便出了這種事。
“現在多說無益,好在薑離現下還算安全,對面的目的也已試探出來,各位還是各司其職,管理好自己門下的事吧。”
七爺躺在院子裡的搖椅上,想起方才的事,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繼而瞟向跟過來的藺九。
“誰讓你從醫院裡跑出來的。”
“七爺,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如果他真看住薑離,想來封印也不會破了。
“眼下說什麽都於事無補,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你也無須太過自責。”
哪怕他二十四小時貼身跟著,也難保其他人不會使出什麽損招。
畢竟除了極端派,還有個更棘手的存在,藺九他們根本對付不了。
“先回去養養傷吧。”
藺九聞言,頭一次忤逆了他的話,“七爺,我想變得更強。”
通過這次的事,他徹底明白自己到底幾斤幾兩,跟百鬼王相比,他往日抓的那些鬼完全就是小兒科。
而就是這樣一只差點讓他送命的百鬼王,卻能被隻貓輕松製服。
他不甘心。
更不想讓七爺再獨自背負“殺了薑離”這件事。
“變強?藺家不是給了你最優質的資源麽。”藺家也算是一大家,而藺九又是天賦較高的那一類人,他還想怎麽變強。
“可是……”任何優質的資源都比不上得七爺親自教導啊。
“這件事我不能貿然答應你,你若真有想法,先與藺家諸人道明白後再來。”
萬一交由他教導後,藺家人突然找上門來,他可沒那麽多閑工夫與那些人鬥。
“……是。”
聽七爺這麽一說,藺九就知道基本沒戲。
雖說他們這行,人人都敬著七爺,但也因為他幾乎比肩神明的本領,人人也都畏懼著他,繼而孤立他,讓他獨自管理著整個天門街。
讓他看似高高在上,無人敢惹,實則卻都背對著他越走越遠。
眾氏族已經近乎將七爺推到了妖魔之中,讓他日日與妖為伴了。
他想,恐怕真到了要七爺動手殺薑離的時候,那一日也將會是七爺的死期了吧。
所以他才更想盡快強大起來,強大到無需七爺再動手。
所有的事,他來做。
作孽,屠戮……皆由他來。
“早些回去吧,天門街也快關了。”七爺隨手端起胖頭魚駝來的茶盞,仰頭望著夜空,賞滿天飄雪。
屋外的落雪下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薑離閉了閉眼,從夢中幽幽轉醒,睜開眼視線逐漸清晰,而眼前卻不是上鋪的床板,倒更像是個女孩兒的房間。
衣帽架上大喇喇地掛著一件黑白運動服,屋內的小沙發上還置放著雲朵形狀的抱枕。
他疑惑地眨了兩下眼,低頭就見被子下似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動著動著,一雙黑色貓耳就從被子裡露了出來。
像是沒睡醒,扒拉著他靠過來。
軟乎乎的小手伸過來,嚇得薑離立刻彈跳起身,連著退了七八步,直到撞上衣櫃方停下。
“墨墨墨,墨歸!”
他怎麽會在墨歸的房間,剛才不是在醫院天台麽,還是說他現在還在夢中?
薑離用力捏了下臉,剛睡醒沒什麽力氣,但依舊能感覺到一絲疼痛。
所以——
他跟一隻貓睡了!?
“大清早的,好吵。”
墨歸頂著滿頭亂發,徹底從被子裡爬起身,松松垮垮的睡衣歪了一角,露出一小截白潤的肩頭。
見她身上還穿著衣服,薑離狠松了口氣,順著衣櫃滑落,坐在地板上。
“我怎麽會在這裡?”
“當然是我把你搬來的。”
七爺才不會好心動手呢。
“你?”
不是說薑離不信,只是稍微想想她拖著自己的畫面,作為男性的尊嚴就全都給丟光了。
“對了,百鬼王……”
“已經被打跑了。”
墨歸見他沒有多問,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薑離並沒有被附身後的記憶,要是知道自己將他壓在地上揍,一定會氣的再不跟她說話了。
“是七爺吧。果然,抱大腿還是有用的。”
墨歸一聽他認為是七爺打跑了百鬼王,倏然豎起耳朵,從床上跳過去,指著自己急道:“是我,是我!是我打跑的。”
七爺都沒出手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