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聽到近在耳旁的聲音,未等他轉身,一團黑發便順著後脖貼上了他的臉頰。
薑離頓時如墜冰窖,一步不敢動。
不得不說,七爺說的還真準,這東西果然又找上他了。
難道僅是因為喝了他的血,就要一直纏著他?
薑離悄然抬起左手,偶然窺見隱在手心裡的符文閃動著金光,緊張地吞咽了下乾澀的喉嚨,在黑發即將戳穿後腦之際,迅速轉身一掌拍在了黑發上。
霎時,就聽從黑發中傳來一聲淒厲哀嚎,纏住他的發絲吃痛松開,也是這時,觸及到黑發的刹那,薑離的左眼無端開始劇痛。
通過左眼,他清楚的看到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正死命掐著他的脖子,隨後用石塊一次又一次狠狠敲擊他的頭部,將他半邊腦袋當場砸爛。
薑離捂著左眼吃痛地慘叫起來,好似那一幕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與此同時,黑發下隱隱現出一個著紅裙的女鬼,抱著頭縮在地上厲聲鬼嘯,瞧著比薑離還要痛苦。
“你居然偷窺我的記憶!!!”
接連發生類似的事,薑離就算再遲鈍也明白了,他方才看到的應該是她生前最後的一幕。
想起那些畫面,胃裡開始不停地犯酸水,簡直比看到那張鬼臉還要讓他難受百倍。
薑離趕緊捂住不受自己控制的左眼,踉蹌幾步,朝西城方向跑去。
見他偷窺完就跑,趴在地上的女鬼死死咬住血流不止的黑牙,不甘心地再次伸長黑發勾住他的腳腕,誓要將他拖回來。
下一秒,隨著一陣鈴鐺聲響,一道黑影直接踹在她臉上,將她整個兒踢飛。
“就憑你這種雜碎,也敢傷害薑離!”
黑色貓耳迎風微擺,不等薑離開口,著一身大號運動服的墨歸再次衝了過去,騎坐在女鬼身上左右開弓,直揍的她連聲哀嚎,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那個……墨歸啊,差不多得了,我也沒怎麽受傷。”等她揍了有幾分鍾,薑離方開口阻攔。
剛才那道符想必就將女鬼傷的不輕,現在再被她這樣來回蹂躪,鬼氣都快被打散了吧。
不過——
有人給自己報仇,他還是挺開心的。
“墨歸,住手。”
直至一道無甚感情的聲音傳來,氣急敗壞地墨歸才算真正停下,轉瞬變成黑貓,嗖的一聲撲進薑離懷中,淡綠色的瞳孔溢出滿滿地擔憂之色。
“薑離你怎樣?還好麽?”
“放心,我沒事。”
真正有事的,應該是另一位。
“你們怎麽會突然來這兒。”他側目瞥向路過自己,徑直走到女鬼身旁的七爺。
這個點,天門街不是正在營業中麽。
“七爺感應到了。”先前揍的女鬼差點魂飛魄散的黑貓,一臉委屈地在他懷裡拱了拱。
脖間鈴鐺輕晃兩聲,卻在抬頭看到他那隻左眼後,瞳孔猝然放大數倍。
歷經方才的事,薑離的隱形眼鏡早已不知掉在了何處,堂而皇之地露出通紅的血瞳。
這還不算什麽。
最關鍵的是,那原本正常的眼球,此刻居然變成了豎瞳。
正微微擴張著,像是在搜尋著什麽。
“薑離,你的眼睛……”
走到女鬼身旁的七爺也察覺到了他那隻眼睛的異常,素來沒什麽表情的人神色陡然巨變,轉瞬凝視著癱在地上的女鬼,眸中殺意盡顯。
“看來是不能留你了。
”他說著,掌心片刻散出陣陣青光,籠罩在女鬼頭頂上方。 “等一下。”
兀的,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想讓她魂飛魄散?”
“惡鬼傷人,自不能留。”
“可是她……”
“怎麽?要替一個差點就要殺了你的惡鬼求情?”
“我只是……我看到了。”她是被人殺害的,而且,還是以那種痛苦的死法。
活生生被砸死。
“你偷窺鬼的記憶!”七爺陡然拔高音調,眼底隱現一絲不耐煩。
“我不是故意的,是這隻眼睛,根本不聽我使喚。”
微擴的瞳孔此時已安靜下來,豎瞳也慢慢恢復成正常的眼球,但之前看到的一幕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盯著那隻血瞳對峙半晌,七爺閉了閉眼,像是極討厭別人的觸碰,手臂輕抬,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你想怎麽做。”
薑離見他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後,抬腳走到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按理說,她之前還戳瞎了自己一隻眼睛,別說求情,讓她魂飛魄散也不為過,但在看到她生前一幕後,薑離反而狠不下這個心。
拋開其他不提,這鬼也是個可憐鬼。
“剛才真是抱歉,窺視了你的記憶。”
女鬼流著血淚,死死咬住嘴唇,要不是看到站在他身後的那位,估摸著還想弄死他。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話語一出,別說墨歸,七爺,就連女鬼都始料未及。
他想幹嘛?
他瘋了吧!
“我幫你解開執念,你解開對我下的咒,如何?”這隻眼睛既然是被她戳瞎下的咒,那麽,她應該也能解開。
如此一來,他也就沒必要再去等,不知何時才能經過天門街的巫醫,自然也不需要去支付高昂的醫藥費了。
一舉兩得,多劃算的買賣。
聽到這話,七爺微眯雙眸,悄然攥緊手心。
見女鬼遲遲沒有回應,薑離反而揚起了嘴角,壓低聲量,半帶威脅地道:“這件事,我想,你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
有七爺在,除非她真的想魂飛魄散,否則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薑離淺淺地笑著,那抹上揚的嘴角,直看的趴在他肩頭的墨歸瞳孔微張,萬萬沒想到,他倒學會威脅起鬼來了。
從前的薑離是這樣子的麽?
“下咒?我沒有……”
“就算你解開她的執念也沒用。”不等女鬼把話說完,七爺提步靠近,出聲打斷。
神情冷漠地俯視著趴在地上的鬼,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為什麽沒用。”
下咒者難道不會解咒?
“我說過,只有巫醫才能解,不然,你讓那些人靠什麽吃飯。”
薑離聞言微怔,沒想到找到了始作俑者,居然還給他來這招。所以要想解開咒術,就只能坐以待斃的等著巫醫上門?
他撓了撓頭,討厭極了這種處於被動的情況,但眼下好像還真沒什麽別的好辦法。
既然交易不成立,那這隻女鬼……
他扶額想了想,無奈笑道:“罷了,還是先解開你的執念吧。解開之後,以後可別再纏著我了。”
本就死的夠慘了,要是再魂飛魄散,她可真就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女鬼緩緩抬起藏在黑發下的臉,空洞的眼睛望向眼前人,在看到趴在他肩頭的黑貓時,身子下意識抖了抖,連連點頭。
“我先帶她回天門街,今日你可以不用再去了。”
“墨歸,送他回去。”
七爺不等薑離再開口,囑咐墨歸一聲,隨手一握,眨眼間,連同那隻女鬼瞬間消失。
“他,他他……”
“瞬移,厲害吧。”墨歸乖巧地坐在肩頭,說著抬了抬腦袋,身後的尾巴更是連著晃了好幾下。
薑離勉強收起驚呆了的表情,這一幕反而比在天門街看到那些妖精鬼怪,還要令他詫異。
詫異之余,更多的則是羨慕。
老頭子也能瞬移,但距離並不遠,就算如此,也沒教過自己半分。
雖然因為好奇曾偷偷學過,到底是偷師,一招半式的都沒學會。
這麽多年來,唯一學會的大概就是逃跑,還是被鬼練出來的。
用老頭子的話來講,他是希望自己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是能看見鬼怪就已經不是正常人了好麽。
“你還真送我回去啊。”
“七爺吩咐的。”
薑離撓了撓耳後,隨著一股寒風襲來,趕緊將肩頭的貓抱下來,拉下拉鏈,塞進棉服裡。
“不管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外面風大,別被吹跑了。”此時,他儼然已經忘了,剛才是誰揍的鬼嗷嗷叫。
墨歸滴溜著淡綠色的瞳孔,從他懷裡探出耳朵,片刻後趴在了心臟處。
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無端呢喃:“薑離,你可一定要活的久一些啊。”
朔風貼著脖間呼嘯,薑離沒有聽見。
將近十二點回到學校,直到宿舍樓下,薑離方拉開棉服,露出黑貓。
“好了,我已經到了。”
趴在他懷裡睡了一路的墨歸,起身打了個哈欠,環顧四周,從他懷裡跳了下去。
“到了就快上去吧。”
薑離應了一聲,走幾步,回頭笑道:“今天晚上,謝謝你了。”
墨歸舔了下爪子,聽到那聲謝謝,迎風微立的貓耳歡快地動了動。
目送人進去後,正欲越牆離開,一道機車排氣孔的聲音兀的從遠處駛來,直直停在她面前。
車上的人扣開黑色頭盔,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眸,如果薑離沒走定能認出,這就是他那位不對盤的舍友,藺九。
“誰讓你來這兒的。”
“你敬愛的七爺!”
墨歸似與他極不對付,開口火藥味十足。
“嘖!七爺還要觀察他多久。”一聽是七爺吩咐,藺九的神色稍稍緩和了幾分。
“這可不是你該考慮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墨歸豪橫地撇開視線,轉瞬躍出牆頭,兩三步跑遠。
“……我的事?呵!我的事就是斃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