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意送我回去,難不成真喜歡我啊。”黎暖側身瞥了眼被扔在男生宿舍樓下的藺九,得意地挑了下眉,隨之試探著問送她回宿舍的薑離。
“我有自知之明。”隨著一股寒風迎面襲來,薑離拉了拉高領毛衣,一句話帶過後,立即扯開話題,“D棟教學樓的事算是了了,你改天再去問問那幾個玩過筆仙遊戲的人,看看她們有沒有好些。”
遊魂他救不了。
活人能拉一把的,他得幫著拉一把。
黎暖一聽這話,好看的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你就為了這個,特地送我?”
“那倒不是,你一女孩子,怎麽也得先將你安全送到才行。”
黎暖徹底停下腳步,實在有些看不懂薑離這個人,說他好吧,他說的這些話完全就是個不解風情的呆子,說他不好吧,又比藺九那家夥好了不止萬倍。
“如果我給你個機會,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她跟其他女孩子可不一樣,就算他眼裡的世界跟正常人眼中的不一樣,也會給予充分的尊重,怎麽說都是很完美的女朋友人選吧。
“他不需要。”
不等薑離開口,氣炸了的墨歸突然從空中現身,落在薑離面前,一臉戒備地盯著眼前的女人。
敢搶她的東西?
彼時,黎暖嘴角的笑還沒完全揚起,就見頂著一雙黑色貓耳的女孩兒憑空現身。
在看到她身後晃了兩下的尾巴後,迅速落下嘴角,有意識地後退兩步。
這是……妖!
“墨歸,別嚇她。”
“你還維護她!”墨歸本就不開心他送黎暖,又聽到他讓自己安分點的話,瞬間炸了。
黎暖有什麽好的,論顏值,還沒狸花亭的貓娘好看呢,不就是個人類。
不就,是個人類嘛。
墨歸頓時張開十指準備朝黎暖撲過去,卻在關鍵時刻被薑離一把握住了尾巴。
炸毛的貓像極了被捏住七寸的蛇,瞬間癱軟下去,臉頰更是紅了一圈又一圈。
薑離像是沒發現她的異常,捏著她的尾巴向黎暖道歉:“嚇到你了吧,你別介意,她就這種性格。”
原本的浮想聯翩,在看到黎暖瞧見墨歸的那一刹那,徹底歇了那份兒心。
“我不知道方才那話是否出自你的真心,無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都謝謝你願意給我這麽個機會,但我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單單只是他能看見鬼怪這一個原因,更多的則是需要面臨的現實問題。
老頭子有的時候說話還是挺靠譜的。
他說不要好高騖遠,更不要將眼睛放到天上,天上的星星再美,也只有掛在天上的時候才美,摘下來就沒什麽意義了。
如果真的特別想要那顆星,那就努力做她身旁緊挨著的那顆。
他說的時候,自己還不太明白其中含義,直到上了大學,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之後,隱約明白了。
以後就算想找個人共度余生,他也希望那個人跟自己差不多,而不是像黎暖這樣的高不可攀。
高不可攀,只會讓他陷入無限循環的自卑當中。
他薑離想要依靠的是自己。
黎暖後退兩步,勉強從眼前的貓妖中緩過神,聽到薑離的回答,反而越發覺得他是個老好人。
這種玩笑似的問題,居然也會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知道了,其實剛才我也只是試探你而已。好了,前面就是宿舍,
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安撫那隻貓吧。”頭一次被拒絕的黎大小姐,頂著一臉笑大步離開。 雖然心裡稍有不爽,但見他明明白白地拒絕自己,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屈膝迎合,倒是對他的認知又上了個台階。
至少,這也算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了吧。
黎暖那樣說,“老好人”薑離還是將她送到了宿舍門口,看著她安全進去後,方握著墨歸的尾巴,拽著她離開。
“薑離~”
直到墨歸哀怨地喚了一聲,他才驚覺自己竟然一直揪著她的尾巴。
“剛才真是抱歉,可你怎麽能突然出現在人類面前,這是黎暖還好,還能接受,要是換做其他人,怕是早就被你給嚇暈了。”
到時候,他解釋都解釋不清。
墨歸趕緊抱住被放回來的尾巴,動了兩下耳朵,紅著臉一句話不說地跑了。
“哎……”怎麽跑了呢?說她兩句還生氣了?
“主人,你這情商真是因人而異啊。”墨歸走後,沉寂許久的器靈突然跳出來嘖嘖了兩聲。
“你說黎暖?”
器靈:……
“我這是人間清醒。”
器靈:……
“怎麽又掉線了?還在記恨剛才的事?”見器靈不再說話,薑離基本可以確定他就是因為自己拿他做餌的事在生悶氣。
“放心好了,回去我就把你洗乾淨。”
回到宿舍,薑離將判官筆浸泡在臉盆中,泡了整整一夜,氣的器靈整整三天都沒再跟他說話。
反觀給他收拾爛攤子的七爺,直至天微晰方回天門街,推開三青閣的門直接躺在搖椅上睡了過去。
——
“七爺,當初是您說您會監視好薑離,你看看他現在,今天要是再晚到一步,藺家小子出了事,您要我等如何向藺老爺子交代啊。”
晚上這件事,最大的問題就是將藺九扯了進去,藺九是同輩中悟性最高的,你說這萬一要出點什麽事,可就不僅僅是藺家的損失,還是他們的損失啊。
然而無論他們如何質問,七爺依舊巋然不動。
“怎麽?你們沒聽藺家那個老頭兒說麽,藺九現下已是我外門弟子。”
就算操心也該是他操心才對吧。
“那您還……”
“各位要來挑我的錯,挑薑離的錯,那我想問問爾等,當看到藺九衝進去後,爾等門下弟子又在何處?”薑離是有不對的地方,但這並不是他們拿來要挾的理由。
當時明面上有三隻惡鬼在捕食遊魂,拋開薑離想也不想衝進去的行為不提,他們名下那些自詡匡扶正義,拯救妖鬼的道士在幹嘛?
他們在等,等上面傳來進一步的指示,說句難聽的,也只不過一群聽從命令的傀儡罷了。
七爺雙手交握,轉動著拇指,波瀾不驚地抬眸掃視全場,“各位若有時間來挑我的毛病,不如好生教導教導門下弟子,另外,我允許你們說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議,彼此之間相互交流。但,沒說讓你們踩在我頭上,如果各位對我有任何的不滿,一起上我也不介意。”
他只是倦了累了,懶得與他們再去爭論,但並不代表他真的退了一步。
抓住點小事就在這兒嘰嘰歪歪個不停,真覺得他好說話是麽?別說在座的這些,就算是他們的老祖宗,放在以前都不配給他提鞋。
會議,自然是不歡而散。
作為全程參與的黎先生今日倒是難得地站在了七爺那邊,這幫老家夥個個心比天高,教育起七爺來了,是覺得自己鬥得過七爺還是怎的。
明明每次都是七爺讓著他們,現在反倒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奉勸各位看清眼前的形勢,若是惹惱了七爺,我黎某人可是有權撤出對你們的投資的,畢竟一開始也是看在七爺的面兒上。”
七爺這人深不可測,相比於這些老家夥,他倒更願意資助那一位。
黎先生的話,讓本欲躁動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都說協調派有三位不能得罪,其中兩位就是一直跟他們唱反調的這兩個,七爺生來傲氣,而這位黎先生更是笑面虎一個。
原本針對薑離的會議也被黎先生調轉過來,針對起了他們。
回到三青閣,撇開那些糟心事,躺到搖椅上的七爺直接睡著,睡夢中不禁夢回從前。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的他仍還有些氣性在身上。
“又去打架了?”潺潺溪流旁坐著個拄拐杖的瞎子,那瞎子年紀並不大,只是經歷了太多,整個人看起來極其沉穩。
其實那個時候,他比瞎子大了不知多少歲,卻仍似少年,帶著少年的那股桀驁。
“是他們攔著我,非要跟我打,然後我就打了。”他滿不在乎地道。
那些人真是又菜癮又大。
“你過來,我看看你受傷沒。”
“你能看到什麽。”剛說出這句話,他便後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為什麽明知道他是個瞎子,還要去戳他傷疤。
“看是看不到,但我摸得到啊。你看看,手上劃了道口子吧。”瞎子摸到他手心裡的傷,硬是拉著他到河邊清洗傷口,冷水淌過傷口惹得他瑟縮了一下。
“打架沒說不準你打,誰要欺負你打回去就是,但要是受了傷,你跟我說,別的不行,我還能給你包扎包扎傷口。”
瞎子邊說邊用扯下來的布,一層一層給他不算大的傷口裹的嚴嚴實實。
“……謝,謝謝你啊。”
話音剛落,一串鈴鐺聲驟然從身後響起,不等他回頭,就見一隻小黑貓從他頭頂躍過,徑直跳到了瞎子懷裡。
“是陌歸回來了。”
“陌歸?”
“這是我給這隻貓起的名,陌上花開緩緩歸,陌歸,還不錯吧,我前些天撿來的時候突然想到的。”
“它脖子上有鈴鐺。”指不定哪家走丟的呢。
“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我尋思著給它帶上,一動,我聽聲兒就能知道它在哪兒了。”
七爺正做著昔日舊夢,冷不丁被一陣煩人的鈴鐺聲吵醒,睜眼便對上了那雙淡綠色的貓瞳。
陌歸。
是隻黑貓。
該叫墨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