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口中的難道!”剛進北郊,判官筆就感覺到了一絲惡寒,簡直比進入幻境還要恐怖,“沒發現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麽。”
“這裡沒什麽人,自然是什麽聲音都沒有。”要是沒人的地方還會發生聲音,那才叫恐怖好麽。
判官筆:……
“我是說氣息,你該不會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吧。”
這麽一提醒,薑離頓時反應過來,這附近果真連一絲妖物的氣息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
“喂!”
立在原地,緊鎖眉頭沉思之際,一隻手冷不丁拍在了肩上,嚇得他不禁瑟縮了下肩膀。
慢慢地轉過頭,一雙純白色的長靴率先映入眼簾,他艱難地吞咽了下喉嚨,視線隨之上移,待看到肩上那隻手的主人,愣住。
“是你!”
薑離記得這個女孩兒,下午剛在商場裡遇到。
“這麽晚了,你來這兒做什麽,不知道這一代是禁區嗎?”
薑離一聽這話頓感不妙,趕緊點開顏回發給自己的消息,只見信息中的北郊瞬間變成了西郊。
如果真如女孩兒所說,北郊是禁區,顏回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手機裡的消息怎麽突然就變了?
他一手握著判官筆,另一隻手攥著手機一點點後退,“我確實不知道這裡是禁區,那你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這話問出來,不就代表心裡已經有答案了麽,不過很可惜,兩個都不是。”女孩兒雙手別在身後,笑著看向他。
她即不是鬼,也不是人。
“我家就在這附近,要不去坐坐。”
原本在這種情況下,薑離通常只會有兩種選擇,第一就是趕緊跑,但是很顯然從下午遇到這個女孩兒之後,他怕是就已經走進了她預先設好的陷阱中。
第二種,殊死一搏,概率……
微乎其微。
如此,就只有先應下她的話了。
“我來時,載我來北郊的司機大哥平安回去了麽。”
“你這麽關心別人死活的麽?”
“那就是個普通人類,又沒做什麽壞事。”
女孩兒走在一旁,微側著頭看他,凝視半晌收回視線,踢著腳下的石子往前走,“放心好了,他不會記得今天這件事的。”
現在根本不知對方實力幾何,喚判官,判官也沒反應,薑離隻得老實跟上,朝著破敗的街道走去,不時瞥兩眼一旁的女孩兒,沒多久便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要找上我?”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覺得你很眼熟。”其實最開始,是因為他居然能看得到自己,聽得到自己說的話,交談中才慢慢發現,他長得很像自己認識的一個人,但她可能是活得太久,早已忘了那人是誰,叫什麽名字。
薑離並沒有太過在意她的話,畢竟這個世上相似的人多不勝數。
“對了,圍巾送出去了麽。”
“……嗯。”
“對方喜歡嗎?”
“喜歡。”想起白天的事,薑離逐漸放下戒備,直覺覺得她不會對自己下手,如果真要動手也不會像現在這麽迂回了。
“是麽,那就好。”
女孩兒如釋負重地松了口氣,沿著高低不平的磚塊路,穿過胡同巷口,來到一間再普通不過的瓦房。
熟練地推開門,像對待客人一樣,給薑離搬椅凳送熱水。
“今天下了雪,我燒些柴火給你烤烤火。
” 漆黑一片的屋內霎時燃起火光,薑離趁勢環視了下四周,兩間瓦房,樸素又平常,既沒有電視電影中的華麗,也沒有想象中的殘破不堪,甚至給他一種安然於世的錯覺。
火光下,女孩兒面容姣好,除卻沒有影子之外,看起來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但她卻能輕易改變人的記憶。
薑離隱約猜測,她跟這北郊的現狀有逃脫不掉的關系,又或者她就是導致北郊人口稀少的罪魁禍首。
“這裡以前原本沒多少房子的。”
木門大敞,女孩兒坐在火堆旁,出神地望著門外,透過層層堆疊的黑暗回憶著從前。
見她對自己沒什麽惡意,薑離將判官筆從袖子裡塞進去,拉了拉衣袖,將凍的毫無知覺的手伸到火堆旁。
不知為何,他從女孩兒身上看到了寂寥,拋開是人是鬼的身份不提,她想必也在這兒活了上百年了。
“能,跟我講講從前的事麽。”
無故想起筆仙一事中,圖書館裡健談的老爺爺,薑離不禁開了口。
“你想聽?”
薑離遲疑著,重重點頭。
第一次出現願意聽自己講故事的人,女孩兒震驚之余笑了,微垂著頭,唇角淺淺上揚。
如此就已是絕色。
“其實過了這麽久,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太記得了,只不過,你方才經過的那座廢棄工廠,以前好像是條蓮花池,到了夏天,碧葉遮天,簇簇蓮花從水中冒出來,那個時候……真的好美。”
女孩兒說著像是看見了一樣,眼梢裡滿是對過去的懷念, 然而這份懷念卻也只是一瞬間,霎時,女孩兒的嘴角便緩緩落下,懷念逐漸演變成失落。
“只是到了第二年,就沒了。”
來年的春天就已預見後續的發展,從春天到夏天,再到下一個春夏,這裡再沒下過雨。
枯黃的葉子飄在一天比一天乾涸的池塘裡,直至大地龜裂。
然後——
人心顯露出來了。
“哦對,我記起來了,旱災的第三年,我被推到了祭台上,說是要獻祭給雨神。”女孩兒語調平緩,像只是在複述一件極尋常的事。
薑離卻是咯噔了一下,早在聽到許久不下雨的時候,就已經隱約明白了。
思緒一下子被昨晚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幕給拉了過去,慎庭寂的妹妹也是被獻祭。
她被獻給了大蛇,而眼前這個女孩兒則被獻祭給了人心。
“我想祭祀還是有用的,就在半個月後,大雨傾盆而至。”
她的死換來了無數人的生。
“所以他們都得感謝我,對不對?”
這原本就是舊時代下無法避免的一件事,但事情到了這裡卻發生了重大轉折。
“那些人明明說的好好的,只要我心甘情願地被獻祭,他們就會善待我的家人,可最後,他們卻食言了。”
祭祀成功,他們奉自己為神女,便也覺得她的家人們或許也是神。
所以就吃掉了她的父母以期延年益壽,褻瀆她的妹妹作為炫耀的資本,最後甚至燒了她棲身的家。
看看……這便是她用死換來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