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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與骸》第1章 衝突 三
  【裡德新歷589年-艾德佩爾大陸-第二第三區交界處】

  第二區和第三區雖然都是經濟發達的地區。但在交界的地方,仍然不免有些破落。幾幢建到一半的大樓似乎是因為神墮者的影響停工。政府一直想要發展各區交界的灰色地帶,但無奈於這些地方正是神墮者肆虐的地方,久久沒有進展。

  一棟圓形的建築下,整齊的停著幾輛摩托車,啞光的黑色塗裝從遠處看去,就像幾匹黑色的戰馬。如果站在這棟建築的頂層,借著月光向南方眺望,能夠看到幾處工廠,那裡居住著幾千名從下位區應召來的工人。工廠與這棟建築隔著幾公裡的荒地,連一棵樹都沒有,只有三股黃沙煙塵,朝這裡卷動著靠近。

  草薙一刀倚靠在沒有澆上水泥的鋼筋柱上,叼著某種花草的根莖,百無聊賴的打量著坐在赫勞德身後的兩個年輕人。赫勞德像往常任務完成後一樣,閉著眼睛,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便攜燈的光亮襯的他像是某幅壁畫裡的神祇。倒是那兩個年輕人,精神百倍,正竊竊私語著什麽。

  “喂,你們兩個,”草薙一刀想在山吹花到達之前,趁機逗弄一下這兩個新人,“悄摸摸地說什麽呢?”

  “到!草薙一刀神官。我們正在說......”男生挺直了身板,一時間語塞,用胳膊頂頂旁邊的女生,示意她快點說點什麽。

  女生有些怯懦,支支吾吾的說:“我們正在討論,草薙一刀神官的名字......”

  “哦?”草薙一刀顯然也沒有意料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男生抓抓頭,說:“因為覺得有點奇怪。”

  “你這家夥,說別人的名字很奇怪不是很不禮貌的事情嗎?”草薙一刀把聲音提高了一倍。反而是草薙一刀一旁的兩個年輕女生笑了出來。他轉過頭瞪了她們一眼。

  “對不起。”

  “算了,你們也不是第一個說的了。”草薙一刀攤攤手,繼續說,“我出生在十二區。每個區取名字的習俗都不同。聽說好像是因為之前大陸還沒有分成四塊的時候,有很多不同國家的原因吧。”

  “神官說的是【終焉之光】發生之前的大陸麽?我聽說好像是叫【倫古托】?”草薙一刀一旁的年輕女生說。

  草薙一刀點點頭,說:“對,我們天空裡飄浮的那些大陸碎片,就是傳說中古神居住的地方【切斯特拉】。大概一千多年前吧,切斯特拉發生了被我們叫做終焉之光的爆炸,倫古托就‘嘣——’的一聲,被炸成了現在的四塊。”

  年輕男生又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快速地寫著什麽東西。

  “話說,這個你們不都應該在學歷史的時候學過麽?這些都不知道真的不怕赫勞德殺了——”

  “那要不要我先殺了你?”赫勞德幽幽地說。

  幾個年輕人同時笑了起來。在來這裡的路上,赫勞德的新人下屬執行官添油加醋的描繪著赫勞德一口氣誅殺三個神墮者的場景。冷酷但英俊的臉龐,加上十五度安多塔之瞳的強大實力,以及發動神賦時的壯觀,讓草薙一刀的兩位新人不禁有些嫌棄自己的【火神】神官。

  草薙一刀的神賦【炎極八方】和赫勞德的神參湮滅一對比,就像是馬戲團噴火的小醜一樣,效果和威力都不如人。草薙一刀知道此時自己兩位執行官的腦海中,一定是自己吐著細長的火焰和神墮者戰鬥的畫面。

  赫勞德突然皺起眉頭,站起身來,他額間的安多塔之瞳浮現出來,

隱隱約約閃著金色與藍色相織的光。草薙一刀也收起了嘴角的微笑,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是卡維米的萬神靜默。”赫勞德說。

  “是的,可是還不止。”草薙一刀環顧四周,警覺的像是一隻被獵豹發現的麋鹿。他右手湧現出大量的藍色神息,然後燃燒成長柱狀的火焰,一把細長的刀在火中閃爍著紅色的光亮。

  警覺起來的兩人在萬神靜默擴散的氣息中,發現了一絲被刻意隱藏的氣息。這股氣息裡冰冷的殺意仿佛一條毒蛇,吐著信子在這個破舊的建築中遊走。山吹花帶著兩個年輕男生正趕往這邊匯合。她打開了通訊器,語氣裡雜著些許不安。

  “我感覺到了八畏藏的氣息。剛剛我在廣播裡,聽到八畏藏入侵了卡維米的采訪。”她正左右看著兩邊空曠的空地。還有幾分鍾就能到了。今晚的月亮很亮,前方的道路沒有阻礙,但那股龐大而且冰冷的戾氣卻像一陣無形的海浪,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她身後的兩個年輕男生嘴唇已經白了,強烈的不安感催促她將油門擰到了最大。

  在周遭靜謐的環境中,山吹花感知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隱隱約約有些熟悉,這股氣息的主人山吹花再了解不過。不過在這股氣息之下,還有另外一股微弱,不易被發現的氣息。也就是說,這附近有兩個八畏藏的鬼。

  就算是大陸最強的,被冠以神的稱號的十二神官,在面對八畏藏時,也不得不極其的小心謹慎。因為稍有不慎,便會被這個來歷不明的組織裡,強大到變態的成員殺死。

  赫勞德和草薙一刀在這棟破落建築的最頂層,那是一個圓形的空間,林立著還未澆灌的鋼筋。在最遠離他們的角落裡,一道微弱的紅光隱隱做亮,扭曲成緩慢轉動的旋渦。一個穿著黑色軟甲的身影浮現出來。及腰的長發被束成一個馬尾,她拿著兩把細長的武士刀,長的泛著微微青光,在皎月的映襯下,上面古樸的花紋緩緩流動。短的則是漆黑無光,好像是一柄從深淵拿出的利器,吞噬了周遭的光亮。

  她一抬眼,渾身散發出暴戾的殺氣,席卷出一陣狂風。從她眼裡激射而出的寒冷讓在場的四位新人執行官背脊發寒,四人齊齊轉頭,卻只看見那女人所在的地方閃爍過一道狹長的紅光,空氣因為某種特殊能力模糊地扭曲成一團。

  “躲開!”赫勞德大喝一聲,額間的安多塔之瞳爆發出耀眼的藍光,大量的神息被他釋放到體外,就像是一團湛藍色的光霧籠罩在他的周圍。他整個人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奔射出去,一把拉開還愣在原地的年輕男生。白色的騎士長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他的手中,朝著一旁的空氣揮了出去。

  “鏘——”

  巨大的金屬碰撞聲中,女人的身形隨著一道紅色的閃光出現在赫勞德與年輕男生之間。火花順著她揚起的長發飛濺而出。在月光下,她五官清秀,秀麗的黑色眼眸沒有絲毫感情,她紅潤的嘴唇微微開合,聲音卻回蕩在整個空間裡。

  “赫勞德,最近可還好?”

  她借著武器相擊的力量轉動腰身,左手的短刀順著白色長槍下拉,濺射出大量的火花,右手的長刀悄無聲息地刺破空氣,直指赫勞德的咽喉。赫勞德向後撤步,拉開兩人之間距離的同時,身體周圍的藍色神息開始聚集成一個模糊的人型,黑色長風衣在他極速後退的動作中獵獵作響。

  旁邊的四人在突然爆發的戰鬥中慌了神,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草薙一刀認出那個女人就是八畏藏裡的裁鬼。

  以和裁鬼交過手的戴伯爾所說,裁鬼的神賦極其詭異,雙刀術也僅次於斬鬼,最為頭疼的就是她智力極高,能夠在戰鬥中冷靜的獲取信息,並把握住每一個對手的破綻進行打擊。如果不是戴伯爾借用自己的神賦【永恆零度】暫時封鎖了她的五官,很難全身而退。

  草薙一刀示意四個新人執行官躲在自己的身後,在這場戰鬥中,他的首要任務是保證四個人的安全。自己的神賦太容易波及到一起戰鬥的赫勞德,此時他能做的就是保護好這四個新人,讓赫勞德不用分心。

  裁鬼借助每一次擊打撞擊的力量懸浮在空中,她繼續轉動著身軀,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揮出手中的雙刀。赫勞德身後的藍色神息逐漸形成一個穿著鎧甲的人型,隨著鎧甲上龍型的花紋越來越清晰可辯,藍色神息慢慢凝聚成深黑色的氣息,就像一位身穿深黑色鎧甲的騎士正應召而來。

  “神醒之後的古神之力?”再次見到赫勞德具象化的死神,裁鬼依然顯得有些震驚。她看過其余神官的【古神具象】,無一例外都是藍色的形態,只有眼前赫勞德的純黑色死神具象,就如同他的神位一般,讓人看一眼都覺得不寒而栗。

  她停下手中的斬擊,雙腳蹬在赫勞德揮出的長槍上,借力向後躍起。一落地她便將雙刀十字交叉在胸前,紅色的神息從她額間閃爍紅光的安多塔之瞳裡噴薄而出,附在她黑色的軟甲上。她將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赫勞德的各個關節上,準備迎接赫勞德與死神協同發動的攻勢。

  “為了【骸鬼】的死想向我們復仇嗎?”赫勞德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情緒的激動還是因為對抗中比較吃力。

  深黑色的死神漂浮在他的身後,像一隻奪命的亡靈,守候著自己的宿主。他紅色的眸子裡湧現出冰山一般的寒冷,就像經年沉睡在深淵的黑色巨龍蘇醒後,吐出的黑色鼻息一般讓人窒息。一名新人女生因為承受不了如此鋒利的殺氣跌倒在地。就連草薙一刀都因為赫勞德具象化死神後爆發出的威壓,沉悶的喘著粗氣。

  “你覺得呢?”裁鬼的語氣裡也藏著一絲不同於憤怒的情緒。

  “那就做好覺悟吧邪魔外道!”赫勞德咆哮著舉起長槍,下一秒,他的身形就突然出現在裁鬼的面前,只有一團藍色與黑色交雜的氣息留在原地。這一槍由下至上,斜刺向裁鬼的下顎,被撕裂的空氣發出龍嘯一般的轟鳴。

  裁鬼躲閃不及,只能拿長刀格擋,左手的黑刀還未揮出,赫勞德的長槍已經轉變方向,再次刺向裁鬼的胸口,同時他身後的死神也揮出自己手中的長劍,直逼裁鬼的脖頸。

  【爍滅】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赫勞德的動作遲鈍了一下,這並不是簡單的時間停滯,而像是隻對赫勞德有用的暫停。借著這一絲機會,裁鬼將雙刀交叉在胸前格擋,同時向下縮回頭部,將將好躲開了死神揮出的大刀。但是因為赫勞德這一槍威力極大,還是被擊飛出去,撞在一根鋼筋柱上。巨大的衝擊波向四面八方擴散,震飛了這個空間裡的所有灰塵碎石。

  裁鬼扭扭脖子,發出一聲冷哼,看著面前宛如惡鬼的赫勞德,說:“邪惡?只有當實力凌駕於別人之上時,才能給弱小之人做出定義。你還沒有讓我死在你的槍下的時候,你只能稱我為——敵人。如果你一定要將我等歸為邪惡,你不妨去探索一下這個大陸,這個政府。他們的貪婪和惡臭似乎更符合你對邪惡的定義。”

  “詭辯!”赫勞德再次閃動身形,來到裁鬼面前,他白色長槍上激增的藍色光芒照亮了他冰冷的五官,紅色眸子裡殺氣凜然。裁鬼用黑刀架開長槍,一腳踢中赫勞德的腹部,右手的長刀還未刺出,就感覺到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她歪頭躲閃,卻還是被赫勞德身後黑色死神刺出的一劍劃中臉龐。死神手中的劍是一柄由神息組成的長刀,這種高純度神息凝聚而成的利器直接劃破了她用來保護自己的神息。

  赫勞德後退幾步,被踢中的腹部上,布滿了被凝聚在裁鬼腳上神息撕開的傷口。在踢中赫勞德的一瞬間,裁鬼將附著在身上的神息盡數集中到腳上,組成鋒利的刀刃,刺進了赫勞德的腹部。這一腳力度極重,赫勞德被踢擊的力道直接震斷了幾根肋骨。

  “憤怒,憤怒剝奪了你在戰鬥時的技巧。”裁鬼將再次釋放出的神息集中在臉上的傷口,在紅色神息的刺激下,傷口快速的愈合著,並冒出沸騰的熱氣,她繼續說,“冷靜下來。”

  裁鬼周身的紅色神息狂暴的扭動起來,她將長刀收到左腋下,左手反手握住黑刀,屈身下來的她仿佛黑夜裡準備狩獵的黑豹,只在這一瞬間,她剛完成出刀前的動作,就已經出現在了赫勞德的身後。赫勞德早已有所預感,長槍和死神手中的長劍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裁鬼就已經結束了出招。

  【爍滅·雙靈墟】

  被刀刺穿的兩個血洞噴湧出鮮血。赫勞德捂住胸部的傷口跪倒在地,痛苦使他面容扭曲,身後的死神因為神息無法凝聚而潰散。草薙一刀目睹眼前赫勞德被裁鬼擊敗的這一幕,不禁渾身戰栗。赫勞德是十二神官中,唯二安多塔之瞳到達十五度的強者。雖然對裁鬼的強大早有所耳聞,但他沒想到這個面容清秀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女人竟然能夠將赫勞德在一瞬間打敗。

  還沒等草薙一刀做出任何反應,裁鬼已經看向了他,夾雜著冰冷的殺意,露出了一個微笑,一時間讓草薙一刀放棄了再做任何掙扎。不過他內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面前的裁鬼並不是為了殺他們而來。

  隨後她轉過身,看著倒在地上的赫勞德,說:“你對神賦的開發還是太少,這就是你的瓶頸,太過於依賴神息本身,而不是利用它。”

  “殺......殺了我,放了他......他們......”赫勞德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他感覺到山吹花已經離得很近了,希望她能夠用自己的神賦創造逃生機會。他體內還殘留著些許凝聚的神息,能夠在關鍵時刻發動一次神參湮滅幫助她們逃跑。

  “不用擔心,今天誰都不會死。”裁鬼臉上的表情快速的變化了一下,一時間失去了戰鬥時的冷峻與殺氣。她俯下身,在赫勞德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

  赫勞德雙瞳驟然放大,他竭力的從喉嚨裡擠出沙啞的聲音,可胸部與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不自覺的發出沉悶的低吼與喘息。

  命運的齒輪嚴絲合縫的旋轉著,沒有誰能夠成為幸運的人。赫勞德正是認清了這個道理,所以一直遵守著自認為的命運生活著。在無盡的殺伐和戰鬥中,他逐漸磨滅了自己的感情,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摒棄了會讓自己猶豫的情感。

  順從政府的指派,他認為自己走上了一條拯救的道路。

  殺戮,無盡的殺戮,拯救,竭盡所能的拯救。最後戰死在與神墮者戰鬥的沙場,歸於塵土。但命運卻不如此認為,命運想要將更加劇烈的折磨與否定施加於他的身上,以持續懲罰他的罪孽。

  裁鬼沒有理會情緒上瀕臨崩潰的赫勞德,兀自說著自己的話:“神賦,其實就是神息的能力。這個世界上,神息性質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規則類,一種是控制類。你們的冰神,火神,風神的能力都是對世界元素的控制。而像你我,還有時神這種神賦,就是規則類。當然不排除還有其他類型的神賦,只是比較稀有。”

  “所謂規則,就是作用在世間萬物之上的規則。比如你的神參湮滅,本質就是【毀滅】的規則。而你目前還只能夠將這種毀滅作用在神息上。像我的爍滅,本質是【延長】的規則。我能夠強製延長任何事物,也包括抽象化的概念。比如你攻擊我的那一秒,比如我攻擊你的那一秒。”

  裁鬼扭過赫勞德頭,他雙目無神,再沒有之前那種冰山般的冷峻,而像是受傷的小獸,絕望無助。

  “你的神賦不僅僅於此。神賦的能力,需要你的想象,你要洞察每一個事物的本質,才能將你的神賦發揮到極致。如果你能夠像我一樣將神賦作用在除神息之外的物體上,你今天不會輸。我等你,希望下一次你能帶給我驚喜。”

  裁鬼的手中閃過一道微弱的紅光。

  隨後她站起身來,一腳將赫勞德踢開,轉頭看了一眼正握著槍矛的草薙一刀。

  “我沒興趣殺弱小的人。”

  伴隨著一道紅光,她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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