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喝喝，停停行行，在祭典上逛了幾個小時，到準備返回酒店的時候，宗谷又一次為祭典未能以花火大會收尾而遺憾。

“只能在回到近畿後再找機會參加了。對了，琵琶湖花火大會……”

“就在今天。”背上傳來朝霧鈴的聲音，“這個時間，花火大會也已經結束了。”

“啊，對。”

宗谷將她往上托了托，心裡想著的則是桐野茜晚上可能沒去京都，而是去大津觀賞花火大會了。

“累了嗎。”摟著他的脖子，朝霧鈴往前湊了湊，在他耳朵上親吻一下。

宗谷搖頭，望著就在不遠處的酒店，“快到了。”

“嗯。”

到酒店門口，朝霧鈴就下來了。

回到房間，遺留在床上的手機果然閃爍個不停。

拿起一看，消息的數量更是驚人。

二三十條消息，分別來自不同的人。

京子:[圖片]

京子:和野間小姐她們一起來看琵琶湖花火大會了。

野間南:[圖片]

野間南:煙花下的聖巫女京子。

野間南:抓拍得怎麽樣，很漂亮吧?不用謝我，就當是對你擺平夏菜的謝禮吧。

紅子:終於回到酒店了，好累啊。

紅子:姐姐在車上就睡著了。一直往我身上倒，叫都叫不醒，口水都流到我肩膀上了。

紅子:你在幹什麽呢。

紅子:姐姐出來了，該我去洗澡了。

紅子:我最最最喜歡宗谷了~

紅子:想看我洗澡的樣子嗎?

紅子:啊啊啊啊！

紅子:前面的那兩條消息是姐姐發的！

紅子:你人呢?

一直翻到桐野茜的消息，宗谷才知道她晚上真的獨自去京都參加七夕祭了。

而她發來的最後幾條消息又選擇了撤回，不知道原本發了什麽。

“我去洗澡。”

逛了這麽久，朝霧鈴準備在睡覺前再泡會兒澡。婉拒了她一起洗的邀請，宗谷坐在床邊，一一回復著消息。

最後回復的人是桐野茜。

Soya:抱歉。晚上帶鈴逛祭典去了，沒帶手機。你回去了嗎?

消息很快已讀，只是過了四五分鍾，她才發來回復。

桐野:沒有。

看了眼時間，宗谷皺了下眉。

Soya:再不回去就沒有電車了。

桐野:我還在鴨川邊上……

Soya:還在逛嗎?

她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

桐野:宗谷現在在幹什麽?

Soya:給你發消息。

桐野:我想打電話。

她不太對勁，宗谷隱約有所預感。

只是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主動打了個電話過去。

她很快接起:“宗谷……”

“桐野。”宗谷抱著最壞的打算，不過還是想先聽聽她怎麽說，“你還在那邊做什麽?”

“什麽也沒做。”

桐野茜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太多不尋常之處，“只是在河邊坐著。”

“不回去嗎。”宗谷問道。

“待會兒就回去。”

“嗯。”

“嗯……”

“……”

“……”

兩人都沉默下來。

果然發生了什麽事情，宗谷心想。

“桐野……”/“那個……”

兩人又幾乎同時開口，桐野茜稍慢一步，反而搶得了話語權:“宗谷在幹什麽呢。”

她似乎有點緊張，問的也是毫無營養的話，宗谷彷佛已經能看見預想中那種最糟糕的情況朝著自己大步奔來。

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先勸她回家再說，“我剛回酒店，現在的話是在等桐野回去。”

桐野茜沒說話。

“這麽遲還不回家，慶子小姐沒有打電話過來嗎?”

“媽媽在店裡……”

他望著外面的夜色，“那你也該回去了。”

“我知道的啦……馬上就回去。”話雖如此，她那邊還是沒什麽動靜。

沉默了一小會兒，桐野茜開口喚他:“宗谷……”

“嗯。”

“我剛才……也不是剛才，大概一個多小時之前吧，我在河邊遇到了一對中年夫婦。”

宗谷聽著，示意她繼續，“嗯。”

“然後，其中的那個阿姨，對我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宗谷抿了抿唇，“她說了什麽?”

“哈……”

吸氣，吐息。

隨後，話筒裡傳來一句極輕的呢喃。

“……”

耳朵沒能聽清，可宗谷腦子裡已經將被風吹散的音節一字不落地補充完整。

他覺得自己不該再開口，可還是鬼使神差地發出詢問，想聽見她更清晰的表達。

“什麽?”

或多或少地，他都受到了朝霧鈴那種撕開一切遮掩、再解決問題的想法的影響。

桐野茜又沉默了將近一分鍾的時間。

“我忘記了……等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有些意外，又有些慶幸，宗谷沒有追問下去。

“我知道了。”

她應了一聲，又忍不住歎息。

“宗谷……”

“嗯。”

她的聲音裡全是糾結與茫然:“我現在覺得很混亂。”

“桐野……”宗谷欲言又止，但更擔心她獨自在外的處境，“你先回去再說，我會跟你保持聯系的。”

“好吧。”窸窸窣窣的，那邊終於傳來一點別的動靜。

宗谷想了想，又叫住她，“先等一下。”

“怎麽了?”

“桐野現在在哪裡?”

“我在……”她停頓了一下，大概是在確認自己的位置，“四條大橋到三條大橋之間的河堤上。”

“那你先回到四條大橋。”

“我就是這麽打算的。”

“嗯，我走開一下。”

放下手機，宗谷來到浴室門口，在門上敲了兩下，“鈴。”

“進來。”

他走進去，朝霧鈴泡在浴缸裡，兩眼望著他。

“桐野還在京都，鈴能安排一輛車送她回家嗎。”

她看了看他，“手機。”

宗谷又去取來她的手機，送進浴室。

打了個電話，朝霧鈴說了幾句，隨後就將手機交給了他。

“請您吩咐。”話筒裡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

宗谷沒辦法像朝霧鈴那樣自如地指派他人，稍微吸了口氣，然後才說道:“麻煩你去四條大橋祇園一側的橋頭，替我送一個人回近湖市。”

“您太客氣了。沒有問題。”

對方應了下來，隨後又向他詢問起要接之人的大體特征。

“白色浴衣，紅花綠葉紋，盤著長發，名字是桐野茜……”

“我知道了。我會在五分鍾之內趕到。”

掛電話前，宗谷也沒忘記問對方的車是什麽模樣。

“好了。”

“嗯。”朝霧鈴趴在浴缸邊上，“要進來泡一會兒嗎。”

宗谷捏著手機，另一隻手撫摸過她的臉頰，“待會兒再說吧。”

“嗯。”

他又出去了。

再次拿起自己的手機，宗谷還沒開口，桐野茜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宗谷，你回來了嗎。”

“嗯。”

“你剛才去哪裡了?”

宗谷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底下，“沒去哪裡，只是去安排了一輛送你回去的車。”

“誒……”

“你現在到哪兒了?”

桐野茜抬眼看了看前面，“已經到四條大橋底下了。”

“嗯，你先上去吧。”

“好……”

踩著階梯，噠噠噠的腳步聲也變得明顯。

“我上來了。”

一直舉著手機不放，胳膊有些酸，桐野茜換了隻手拿著，“是宗谷的朋友嗎?”

“不，不過也差不多吧。你稍微留意一下，她五分鍾之內就會趕到，是一輛銀色的……”

一輛銀色的轎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桐野茜愣了一下，而車裡很快下來一位中年女性，徑直朝她走來。

“請問，您是桐野茜小姐嗎?”

“是的……”

她微微一躬，隨即打開後座的車門，“宗谷先生指派我來送您回去，請上車吧。”

話筒裡也傳來宗谷的聲音:“車已經到了嗎，真快……那就上車吧。”

“噢。”桐野茜愣愣地坐到車上。

問到目的地，再確認她已經坐穩，銀色轎車無聲地啟動，一頭扎進愈發深沉的黑夜。

“宗谷……”

“嗯。”

桐野茜悄悄打量著前排的女司機，聲音壓得極低。

“開車的人，真的是宗谷的朋友嗎?”

車裡只有她和司機，盡管還在播放著悠揚的音樂，對方到底還是聽見了她的話，不過也只是望了眼後視鏡，專業素養讓她保持著沉默，什麽也沒說。

“不，我都沒見過她。”宗谷說道，“不過你可以放心，她是鈴安排的人。”

“鈴嗎……”

桐野茜沒有深究自己為什麽會心頭一跳，“對了，我之前好像遇見宗谷和鈴的老師了。”

電話另一邊稍微沉默了幾秒，“橘老師?”

“對。”

“她有跟你說什麽嗎?”

“沒有。”

桐野茜將自己在鴨川河畔偶遇橘天子的事情向他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兩人只是遠遠望了一眼，沒有接觸，宗谷也只能推斷為巧遇，“老師大概是在那邊喝酒。”

“噢。”

如果是在平時，桐野茜或許會多問幾句，但今天只是到此為止。

她望了望外面，轎車飛馳，倒退的流光幾乎連成一線，而她在車裡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應該是很高級的轎車吧……”

女司機不知道她是否在詢問自己，因此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見後座的少女正專注地聽著手機裡的聲音，她又移開了視線。

“應該是吧，我也沒坐過就是了。”宗谷說道。

“兩千萬?”桐野茜隨便猜了個價格。

“可能得再加個零。”

“嗚哇，好貴……”

兩人都笑了一下。

自從與他聯系上，桐野茜發現自己的不安與躁動一下子都消失不見，她重新得到了放松與平靜;

可這只是暫時的，還有一個將她困在河邊的問題，她仍沒得到答桉。

“宗谷明天會回來嗎?”

“明天我想去為父母掃個墓，再跟附近的親戚打聲招呼。後天回來。”

“啊……嗯。”

桐野茜握著手機，“那就等宗谷回來再說吧。”

“嗯。”他也沒問她想說什麽。

大多數時候的話題製造者，此時製造著沉默，宗谷也不言語。

只有通話依然保持，讓他們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沒過太久，朝霧鈴從浴室裡出來了。

宗谷回過頭，她在浴室門口看著他，又指了指裡面。

“桐野。”

“什麽……”

“我去洗澡了。”

“……噢。”

“你到家之後，記得給我發消息。”

“知道了。”

掛斷電話，桐野茜放下手機，身體往後靠，又望向車窗外。

【“你剛才一定是在想著喜歡的人……”】

“我對宗谷……是喜歡嗎?”

星空廣漠，不言不語。

她就像是其中的一顆不起眼的星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又與同伴相去甚遠，得不到回答。

嗡嗡——

吉川青子瞥了一眼床頭，而另一張床上的妹妹反應更快，已經將手機拿到了手裡。

“幹什麽，一臉警惕的樣子……我又不會看你的消息。”

紅子用翻眼和撇嘴表示自己半個字也不相信。

“男朋友?”

“嗯……不，不是。”

雖然確實是宗谷發過來的消息就是了。

而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又將手機放下了。

“洗澡就洗澡，告訴我幹什麽……”

“不然紅子又要抱著手機發呆了:‘宗谷怎麽還不回復我的消息，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我才不可能說那種話！”

她確實不會說這樣的話，然而實際情況卻正如姐姐所說的那樣，紅子沒控制住情緒，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她翻過身，背對著什麽都不懂的姐姐，暫時不想理她。

嗡嗡——

“誒……”

她愣了一下，又拿起手機，消息卻不是宗谷發過來的。

茜: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

一瞬間，彷佛身下的床鋪乃至整座酒店大樓都突然崩塌，紅子忽然有一種急速下墜的感覺。而下方深不見底，她手足無措，什麽也抓不住。

茜察覺到了嗎?

終於察覺到了嗎……

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

是因為跟宗谷分開了幾天嗎……

還是說，在七夕祭典上遇到了太多情侶，見景生情，終於意識到自己對宗谷的依賴其實就是喜歡?

她又該怎麽辦……

拿著手機，紅子發起了呆。

“怎麽了?”

吉川青子漫不經心地抬望一眼，被妹妹忽然萎靡下來的消沉模樣嚇了一跳，“嗚哇，宗谷君跟你分手了嗎?”

“不是……”

紅子回過神，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我們也沒有在交往。”

“那就是他跟別人交往了?”

紅子不想理會，深吸一口氣，又翻轉過去。

“不知道！”

姐姐容易應付，甚至可以不用應付，可是茜那邊又該怎麽回復……

嗡嗡——

轎車在黑夜中前進，桐野茜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紅子:我也不知道。

“傻瓜，明明還在假裝喜歡宗谷呢，就算是編造應該也能編出幾句吧……雖然已經很久沒提這個‘秘密’了。”

她有些想笑，下意識地又有些放松。

還好，紅子的喜歡是假裝的……

可問題總是會回到自己身上。

桐野茜又煩悶起來，再次後悔獨自過來了。

她不來京都，就不會遇到那個阿姨，不遇到她，也就不會聽到那種奇怪的話。

這種感覺就像是突然被告知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其實跟自己立下了婚約，未來會成為自己的丈夫;因為過往的關系，她並不抗拒，只是驚訝同樣不可避免，這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始審視對方，同時也審視自己，彼此到底是如何看待這段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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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和宗谷也才認識半年左右。

“……”

深吸一口氣，清空雜念，桐野茜又望向窗外。

披上夜色的薄紗，再熟悉的景色有時也難以分辨，她現在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

“那個，我們還有多久能到?”

“還有二十分鍾左右，桐野小姐。”

除了說明地址，上車後的第二次對話也十分簡短，到此為止。

桐野茜往後一靠，繼續發了會兒呆，忽然又拿起手機看了看。

“紅子什麽都不問呢……今天也玩得很累嗎。”

她點進彼此的對話框，打下一大串句子，又一次性全刪除了。

這種話題還是見面的時候再聊吧，桐野茜想，說不定到那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又過了片刻，外面的街道變得熟悉，桐野茜靠著車窗看了一會兒，“要到了嗎。”

“是的。”

司機放慢車速，在路口轉了個彎。

“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在這邊等待。”

“誒，什麽需要……”

桐野茜望了望外面，很快反應過來，“不用了，我不去便利店。”

她一直盯著便利店，只是想確認位置而已。

“好的。”

轉過彎，車速又稍微提升了一些。

幾分鍾後，車子在舊宅附近的路口停了下來。

“到這裡就行了。”

她下了車，對女司機微微一躬，“謝謝。”

“不用客氣。”

對方露出笑容，“能為鈴小姐的朋友服務，是我的榮幸。”

桐野茜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而對方也沒有多聊的意思，道別後就驅車離開了。

站在路口，她左右看了看。

一邊通向自己家裡，另一邊通向無人的舊宅，在這個時間，她本應沒有第二種選擇。

而她偏偏選擇了另一邊。

打開舊宅的門，忽然竄過來的黑影嚇了她一跳。

“阿爾卑斯！”

桐野茜摸了摸柴犬的腦袋，然後打開燈，進入舊宅。

可能是因為心事重重、無暇他想，也可能只是因為有阿爾卑斯在腳邊環繞不休，她發現獨自待在舊宅裡並沒有特別可怕。

桐野茜:我到家了。

宗谷:還挺快的。

桐野茜:我準備晚上住在舊宅這邊。

宗谷:不害怕嗎。

桐野茜:現在還不怕。

宗谷:睡覺的時候再害怕就來不及了。

“我也沒那麽膽小……”

桐野茜撇了撇嘴，沒打算改變主意。

將自己準備睡在這邊的事情也告訴父母，她去洗了個澡。

洗完出來，即便上樓時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她也不承認自己已經有些害怕了。

雖然一上樓，她就鑽進了宗谷的房間。

鋪開他的被褥，聞著他的味道，桐野茜躺下來，繼續自己的苦惱。

“喜歡嗎……到底要怎樣才能確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