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花田夏菜走進屋裡,宗谷三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主人客氣地倒了三杯咖啡,月讀抿了一小口便面露苦色,不想再喝第二口,惹來主人的注目與微笑。
她又看向宗谷,“你是宗谷君,對吧?”
“是的。”
“事情我已經明白了,我就說阿南不可能喜歡上男人……那個人真是惡劣,居然用這種借口來敷衍我……”
“嗯……”
宗谷應了一聲,隻想盡快走人。
打開旅行包,他取出那條價值百萬的項鏈,遞給在對面坐下的花田夏菜:“花田小姐,這是野間小姐委托我送過來的項鏈,請您收下。”
“……”
她瞄了一眼,沒有抬手去接,而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一般來說,他這時候應該適時地問上一句“您怎麽了”,好讓她繼續說下去。但宗谷完全沒有聽她回顧野間南風流史的興趣,乾脆將項鏈放到了兩人之間的桌上。
“項鏈已經送到,我們就不繼續打擾了。”
他站起身,花田夏菜叫住了他,“等一下,宗谷君。”
“花田小姐?”
“外面還在下雨,你們稍微坐一會兒再走吧。”
“沒關系,我們帶了雨傘。”
“好歹喝完這杯咖啡再走吧?”她示意桌上基本沒怎麽動過的三杯咖啡,“已經有段時間沒人來看我了,我想稍微多聊幾句呢。更何況你們還是從阿南那裡過來的,我也想知道這幾年她過得怎麽樣。”
她都這樣說了,宗谷也沒什麽辦法,又坐了下來。
“我聽阿南說,你們要在這邊待上幾天,不介意的話,可以住在這裡。我家還挺大的,有很多房間。”
“不用了。”他端起咖啡,“我們下午還要去別的地方,時間緊迫,喝完這杯咖啡就得告辭了。”
花田夏菜微微一笑,未置可否,等他放下咖啡才再度開口:“你們都是阿南的學生?”
“差不多。”宗谷沒打算解釋月讀與他們的區別。
“那就是琵琶湖旁邊那所高中的學生了。我有個本家那邊的姑姑,幾年前去那個學校裡當老師了呢。還有個表妹也去京都那邊讀大學了,我就是去關西探望她們的時候認識阿南的。”
澹高的老師?
宗谷回憶了一下,他的各科教師裡似乎沒有姓花田的。
“你是初中部的?”她看向朝霧鈴。
後者沒有理會,她也不以為意,“阿南現在還是一邊當體育教師,一邊兼職當巫女嗎?”
“不,巫女才是野間小姐的本職工作。”
“嗯?她跟我說是因為神社裡漂亮的女孩子很多,她才會去兼職當巫女的。”
“……”
宗谷不知道野間南當初是如何敷衍這位普通人大小姐的,也不想多解釋,“總之,事實就是如此。實際上,我是野間小姐在神社裡的後輩。”
“是這樣嗎……”花田夏菜有些恍忽,似乎又在回憶當初。
宗谷示意朝霧鈴和月讀稍微再喝兩口咖啡,準備告辭。
朝霧鈴不動聲色,月讀苦著臉,勉強又喝了一口。
“咖啡有這麽苦嗎?”花田夏菜忽然問道。
“我以前沒喝過這玩意兒。”月讀進來後第一次開口。
“哇!”
花田夏菜嚇了一跳,“你是男的?”
月讀看向宗谷,用眼神詢問他自己應該如何回答。
花田夏菜繼續說了下去,“你長得這麽漂亮,而且還穿著女裝,我還以為你是女孩子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他的身體,仍然不太相信如此精致又毫無修飾的面龐,會出現一個男人身上——雖然旁邊的宗谷外形同樣出色,不過明顯可以看出是一名男性。
“還是說,你只是嗓音比較粗?”
宗谷沒表示,月讀隻好自己開口:“隨便你怎麽理解。”
花田夏菜又看了他一會兒,“我該怎麽稱呼你?”
“月讀。”
“奇怪的名字。年齡呢?”
“呃……總之比你大就是了。”
“看不出來。”
她笑了笑,很快想起自己更在意的事情,又看向宗谷:“阿南現在過得怎麽樣?”
宗谷希望她能以更具體的方式詢問。
“找了新的女朋友嗎?”花田夏菜也不掩飾。
“姑且可以這樣理解。”宗谷也不知道野間南和長谷川以及白丸神社那位豐崎學姐的真實關系。
“難怪要把我送給她的東西都送回來呢,這是最後一件了……”她拿起桌上的鑽石項鏈,看了一會兒,想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要放手時又後悔了。
“我還是忘不了她。”
宗谷無法回應,也突然明白野間南拜托他時為什麽會如此大方了。
“你們不說點什麽嗎?”她望了望三人,視線在朝霧鈴和月讀臉上來回遊移了一會兒,停留在後者身上。
月讀眼睛一轉,很快想起打遊戲時隊友們的聊天片段:“你需要開始一段新的戀情,讓自己走出去。”
宗谷和朝霧鈴都看了過來。
“嗯?我說錯了嗎?”
“沒錯。”回答他的人是花田夏菜,“我就是這樣打算的。你有女朋友嗎?”
月讀一愣,“沒有。”
“你想要一個嗎?”
“不想。”
“那我……不想?”
月讀點頭,“不想。”
花田夏菜長長地哦了一聲,反而對他更感興趣了。
“對了,我忘記把點心拿出來了。”她起身走向廚房,聲音漸小,“我自己做的。不是我自誇,味道和店裡賣的差不多哦……”
她很熱情,看起來頗有禮數,實際上全是自顧自的大小姐作派,宗谷有些頭疼。
“隨便吃一塊就準備告辭吧。”他叮囑身旁的兩人,尤其針對月讀,“不要理會她的話,也不要亂說。”
“知道了。”
聽著廚房那邊傳來的動靜,宗谷決定回去之後再向野間南索要一點“精神損失費”。
花田夏菜很快拿著點心回到客廳,一盤自製的曲奇餅。
月讀得到她特別的優待,“啊~”
“……”
他看了眼宗谷,見他沒什麽表示,還是張嘴接下了她喂來的餅乾。
“怎麽樣?”
“挺好吃的。”
花田夏菜露出笑容,宗谷卻明白這不過是月讀最漫不經心的敷衍。
他跟朝霧鈴也拿起一塊嘗了嘗,對方沒問,他們也就沒做任何評價。
當手裡的咖啡杯逐漸見底時,花田夏菜已經與月讀交換了聯系方式。
“我還是無法肯定你的性別。”她看著他,“不過沒關系,只要長得好看,我哪邊都可以。”
在宗谷的接連提醒或暗示下,月讀也已經明白了眼前這個人類的打算,“我對你,對這方面的事情都沒有興趣。”
花田夏菜只是微微一笑,“那就當交個朋友吧。”
“花田小姐。”宗谷在此時放下咖啡杯,“雨已經小了許多,我們該告辭了。”
“不多坐一會兒嗎?”
“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她起身相送,“你們要去哪裡,我可以開車送你們過去。”
“不用了。”車站就在附近,宗谷婉拒了她別有用心的好意。
“好吧。”
撐開傘走進雨裡,三人再次道別,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田宅。
走得稍遠一些,月讀看向宗谷:“為什麽她對你沒有興趣?”
“不知道。”他抬起雨傘,看了他一眼,“或許是覺得我年紀太小,不好意思下手吧。”
“這樣啊。”
午後的陣雨雖然狂暴,但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回到車站附近時,雨已經快要停下了。
意外的停留稍微耽擱了一些時間,不過對他們的行程影響不大。坐上電車,宗谷三人馬不停蹄地趕向下一處。
上車的人不多,他們都有座位。
電車很快重新啟動。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月讀忽然問了一句。
宗谷望著窗外,“當然是去茨城那邊的月讀神社。”
“我是說具體的位置。”
“茨城的下妻市。”
“下妻市……好像很遠的樣子。”
“當然了。從千葉過去,又要坐將近兩個小時的電車,這還不算等車和轉乘的時間……”
朝霧鈴撞了撞他的胳膊,宗谷轉過頭,才發現月讀正在手機上跟人聊著。
“花田小姐?”
“啊,嗯。她問我要去哪裡。”
兩人居然聊起來了。
宗谷不由得發出提醒,“她要是真愛上你就麻煩了……就像之前女子大學的那位花娜醬一樣。”
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他們忙完這邊的事情就會一走了之,將對方刪除就能斷開所有聯絡,偏偏她是野間南的前女友。
“沒事的,她說只是想跟我交個朋友。”月讀說道。
多明顯的借口,也就隻對他有用。
月讀在這方面純情得像是一張白紙,在花田夏菜表露出更多情意之前,宗谷也沒辦法提醒更多。
“你能明白就好。”
電車又到一站。
坐上京成千葉線,到茨城下妻,光是轉車就需要四次,分別轉乘中央總武線、武藏野線、築波快線以及最後的關鐵常總線,途徑的站點更是有三十多個。
午後倦意來襲,宗谷生怕坐過站,強迫自己保持著清醒。
一旁的月讀一夜未眠,此時盯著手機,倒是越聊越精神。
“夏菜說,等我回去之後一起玩遊戲。”
宗谷打起精神,看了他一眼:“‘夏菜’……”
“她讓我這樣叫她。對了,我們回去的時候還會經過夏菜那邊嗎?”
“回去就直接從東北坐新乾線到京都了,還去千葉幹什麽。”
月讀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夏菜說,我們難得來關東一趟,她想送我們一些禮物。”
“……”
要不是對方確實是個住豪宅的大小姐,宗谷甚至覺得她是想將月讀騙去當苦力。
“告訴她,好意心領,禮物就不必了。”/“你想要什麽禮物?”
“……”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你不要嗎?”月讀問道。
宗谷搖頭。
“為什麽?”
“我和她只是跑腿的與收件人的關系,以後也不會有更多聯系,沒必要特地騰出時間去要她的禮物。”
月讀很是遺憾。
作為神明,他對任何人的饋贈都抱著理所當然的態度,從未主動想過寄托其上的願望與期待。
“夏菜說要送我一台PS5來著。”
宗谷斜著眼看了他好一會兒。
“送?”
“嗯。”
“是要吧。”
“差不多。”月讀無意挑明主動與被動的實際關系。
朝霧鈴在此時忽然開口:“我們去東北的時候,你可以去她那裡待著。”
兩人同時一愣。
“好啊。”月讀回過神,立即答應下來,又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宗谷,試圖與他達成共識。
宗谷猶豫了一下。
這次來關東,月讀的任務就是跟著他們去神社吸收信仰之力,隨後的東北之行則是與他無關的。
確實沒有必要強行帶著他。
“我擔心的是,月讀大人當晚就會被趕出去。”
“怎麽會呢,我們會玩一晚上的遊戲。”月讀說道。
宗谷點出事實:“她想玩的是你。”
“玩我也行。”
“……”
宗谷往後一靠。
沒救了。
電車前進,他在搖晃中沉默了一會兒,“月讀大人帶錢了嗎?”
“幹什麽?”月讀警惕地問道。有過被宗谷拿錢要挾的前車之簽,他對這種問題相當敏感,往往會假裝沒聽見,但現在又不能不回答。
“我在想月讀大人被趕出來後該怎麽辦。”
宗谷看著他,“是來東北找我和鈴,還是在這裡等我們,又或者直接回去。”
盡管覺得自己不會遭受這種對待,月讀還是認真考慮了一秒:“回去。”
“所以,月讀大人帶錢了嗎?”無論坐新乾線還是住旅館,都得花錢。
“沒有。”
朝霧鈴乾脆地抽出幾張鈔票給他。
月讀歡天喜地,抓住鈔票,卻拿不過來,她緊緊地抓著另一端。
他抬起頭,她面無表情,眼裡寫的全是“別來打擾”。
“……”
還未有所表示,朝霧鈴便松了手。
事已至此,宗谷也沒多說什麽,由著他去了。
“還有多久?”月讀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宗谷又望向窗外,“一個小時吧。”
“好久啊……”
“等著吧。”
“對了,夏菜剛才說了為什麽她對你不感興趣。”
宗谷望來一眼,對他的回答在意也不在意。
“她說你這種人,一看就知道不會對她付出真心。”
興趣頓失,他又移開了視線。
“一見面就要付出真心,花田大小姐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點。”
“夏菜說她學過心理學,看得出來:值得你付出真心的只有一個人。”
“誰?”他以為花田夏菜會說是跟著一起去的朝霧鈴。
“我沒問,夏菜也沒說。”
宗谷隻覺得莫名其妙,對方胡說八道,他也隨口提了種可能性:“這不過是她的一點小手段罷了:用一個有些神秘的話題引起你的注意,再讓你一步步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我覺得夏菜不會這樣對我。”
“嗯,等她明白對付月讀大人只需要用錢,就不會廢話了,而是會用鈔票來扇你的臉。”
月讀沒聽出他的反諷,反而有些憧憬。
列車繼續前進。
“守谷站——守谷站到了——”
三人下車,在站內換乘關鐵常總線,連著坐了十一站,半個多小時後才在下妻出站。
“總算到了。”
走出下妻站,月讀神社還在一公裡外的地方,得步行過去。
月讀憑著感應指引方向,將宗谷和朝霧鈴帶到一座山腳下。
“在山上?”
“半山腰。”他眯著眼望了望陰雲退散的天空,又看向前方,“很近的地方。”
野草叢生,樹木茂盛,踩著小路往上爬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一條磚石道路,似乎是神社的參道。
又行片刻,宗谷在枝葉間看見了不遠處的石鳥居。
“這個地方真是……”
半山腰的偏僻地,冷清自不必說。
“感覺像是某些不能公諸於世的邪神的祭祀地。”
穿過鳥居,又是一段石板參道。神社裡綠意盎然,頗具野趣……換言之就是十分荒涼。
“這裡不會已經廢棄了吧?”宗谷開口道。
月讀嘴裡說著難說,實際心裡跟他是一個想法。
走到正殿前,他眯著眼看了看賽錢箱,“裡面只有幾枚硬幣。”
“信仰之力呢。”
月讀感受了一下,有些驚訝:“比上午去的那個地方稍微多一些。”
宗谷也有些意外,只能歸因於這裡歷史更悠久些。
他開始吸收信仰之力,神社裡野草遍地,宗谷和朝霧鈴甚至沒有可以落座的地方,只能站在旁邊等候。
左右望了望,宗谷低聲感慨:“如果不去東北,我們甚至能在今天趕回近畿。”
朝霧鈴點了下頭。
能在網絡上找到的月讀神社已經都參拜過一遍了,剩余的那些不知名、更偏僻的月讀神社或月讀宮,只能看緣分才能找到了。
吸收完這邊的信仰之力,月讀又在破敗的大殿前站了片刻,環顧皆荒涼。
宗谷跟朝霧鈴也沒打擾他,陪在一旁。
沒過太久,月讀扭身往外走。
“回去吧。”
“嗯。”
“等我有錢了,我就自己建一座月讀宮。”
“嗯。”
“你不相信?”
“等月讀大人什麽時候能自己負擔路費還有吃飯的錢,再說這件事吧。”
回到車站,月讀原路返回千葉,宗谷和朝霧鈴則要前往最近的新乾線站點,三人在此暫時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