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一晚休息得早,第二天早上,宗谷也是在鬧鍾響起之前就醒了過來。
晨暉照進房間,枕邊手機閃爍,有幾條半夜收到的消息。
[23:45]紅子:為什麽把門鎖了啊?
[23:45]紅子:我知道你還沒睡。
[23:48]紅子:真的睡著了?
[00:01]紅子:茜早就睡著了,我想跟你聊一會兒。
[00:25]紅子:晚安。
搖了搖頭,宗谷放下手機,將被褥收拾進壁櫥。
他昨天確實太累了,晚上睡眠質量極高,手機就放在枕邊,消息接連發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打開反鎖的房門,還好,紅子沒在門外躺著。
看了看隔壁的房間,宗谷走過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慢拉開移門,朝裡面看了一眼。
“……”
望著門外的他,桐野茜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將搭在胸口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啪嗒,宗谷立即關上了門。
噔噔噔噔——
他還沒走出幾步,桐野茜就起身追了出來。
“宗谷!”
“小聲點……”
回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紅子,她關上房門,聲音也低了許多:“宗谷剛才想對我和紅子做什麽?”
“……說什麽呢。”
她走過來,“因為宗谷剛才鬼鬼祟祟的。”
宗谷望了望天,也沒辦法否認。
“我只是想看看你們醒了沒有。”
“真的?”桐野茜看著他,“我也是剛剛才醒的。”
“真夠早的,現在都還沒到六點呢。”
“因為昨晚好像很早就睡著了……結果一醒來就看見宗谷在門口偷窺。”
“……”
見他說不出話來,桐野茜又微微一笑。
“我餓了,去準備早餐吧。我想吃宗谷之前做過一次的貓耳朵湯面。”
“貓耳朵?你要是早點說的話,我還能準備。今天不行。”
“啊……對了,要提前一晚準備麵團對吧。”
“嗯,還有高湯。”
“好吧。那就隨便了。”
兩人下樓洗漱,桐野茜又拉著宗谷來到客廳,一起在佛壇前上了炷香。
叮——
來到廚房,宗谷負責準備早餐,她負責坐在餐桌前等著。
“宗谷。”
“嗯。”
“神社那邊的工作,每天都很辛苦嗎?”
“應該說是機構的工作。要說辛苦的話,這段時間是這樣的,沒辦法。”
桐野茜托著下巴,“明明盂蘭盆節是全社會都放假的時間。”
“嗯。”他架起煮鍋,“所以這幾天的加班費也很高。”
“誒,有多少?”
“唔……我只知道很高,具體有多少,也沒去確認過。”
“好吧。”
又過了一會兒,宗谷回頭忽然看了一眼。
桐野茜發著呆,兩三秒後才回過神,歪了歪腦袋。
“怎麽了?”
“我也想這樣問你,我聽見你歎氣了。”
她也就沒有繼續掩飾,“後天晚上,我想讓宗谷跟我們一起去京都。”
昨天是迎盆之日,後天則到了盂蘭盆節的送盆之日,在京都那邊,也有相當盛大的送盆祭典。
“去看五山送火?”宗谷問道。
“唔……也可以順便看一下五山送火,不過我是想去嵐山放水燈。”
“嵐山水燈麽。”他想了想,“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嗎?”
桐野茜看著他,“宗谷每天回到家的時候,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還沒到極限呢。”他笑了一下,又轉過去,“而且只是過去看看,不到處逛的話,
也不會太累的。”雖然是自己發出的邀請,但桐野茜並不希望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強行陪伴自己。
“我再考慮考慮……到時候再說吧。”
“嗯。”
做好早餐,兩人在桌上吃著,桐野茜又問起了昨天執勤的情況。
“總之就是很忙。”
“好吧。”
她放棄了過去“視察工作”的打算。
“除了京都,附近其它地方這兩天也有很多盂蘭盆舞的祭典呢。”
“嗯,桐野可以跟紅子去逛逛。也帶上鈴吧。”
“好啊。宗谷的工作能請假嗎?”
“本來人手就不夠了……”
吃完早餐,桐野茜也沒打算上樓睡回籠覺,坐在客廳等著紅子醒來,而宗谷換了身衣服便出門了。
第二次過去,因為昨天就已經熟悉了路線和需要的時間,他沒有刻意追求早點到場。而到了能登川交番,巫女同事們倒是都已經來了。
“昨天沒能聊上幾句,我今天可是特地早點過來的呢,結果宗谷君卻有點偷懶了。”
“真是抱歉。”
“今天執勤結束後……”
“還是很抱歉。”
還沒到開始執勤的時間,也沒人願意提前開始工作,小小的交番裡擠滿閑聊的巫女,反而看不見警察了。
嗡嗡——
紅子:宗谷早上來我和茜的房間偷窺了嗎?
“……”
soya:別聽她亂說。
紅子:為什麽不叫我起來吃早餐啊?
soya:我覺得睡眠比早餐更重要。
紅子:明明剛好相反吧。
soya:對紅子來說。
紅子:對我來說,能看見宗谷更重要。
宗谷笑了一下,暫時沒有回復。
又過了一兩分鍾。
紅子:你倒是說點什麽啊!
soya:害羞就不要說這種話啊。
到早上八點,森山步美照例向同事們交待起既定的事項。彼此之間熟悉了一些,她今天也放開得多,至少說話時不會磕磕絆絆了。
“——那就拜托各位了。”
在她的目送下,靈覺者們按部就班地分散到町內各處。有了昨天的經驗,宗谷離開交番後就先去租借了一輛單車。
而他還未抵達自己的“轄區”,來自機構的調遣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停在路邊接起電話,對於今天的第一份工作,宗谷表現出了相當高的熱情。
“收到。”
只是一兩個小時後,這份熱情也抵擋不住更加“熱情”的工作,被徹底淹沒了。
中午十二點,準時休息。
宗谷在公園附近找了家小料理屋,點了份特色豬排飯當午餐。
店裡生意不錯,坐著不少食客,他坐到了吧台的角落。
“歡迎光臨。”
又有一名客人走進了店裡。
當彼此接近到一定距離時,宗谷有所感應地回過頭,有些驚訝。
“鈴?”
朝霧鈴應了一聲,在他身旁停下,抬頭看著裡面的菜單,“你點了什麽?”
“再來一份豬排飯。”宗谷對店主說道,又看向她,“鈴怎麽過來了。”
“我來找你。”朝霧鈴有些費力地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
宗谷搭了把手,“她們沒過來吧。”
“沒有。”
他又看了看她,也沒問她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裡,說道:“我中午休息不了多久。”
“嗯。”朝霧鈴點了下頭。
她有些奇怪,根據以往的經驗,大概是要跟他說些什麽。
宗谷也沒問,等她主動開口。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的豬排飯一起送了上來。
宗谷夾起一塊豬排嘗了嘗,外酥裡嫩,口感和味道都還不錯。
“豬排出鍋的時機把握得很好呢。”
“嗯。”
朝霧鈴似乎沒什麽食欲,他吃得差不多了,她的那一份還沒怎麽動過。
她將自己的那份炸豬排推過來,宗谷又推了回去。
“不用,我已經吃飽了。”
“嗯。”
他擦了擦嘴,朝霧鈴也放下了筷子,兩眼看著他,“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宗谷點了下頭。
“有隻凶靈從黃泉逃了出來……”
哐!
小小的料理屋一下子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這邊一高一矮的兩人身上,並且很容易地就猜測出,剛才拍桌子的人是前者。
“……”
深吸一口氣,宗谷又環視一圈,為自己的失態向周圍的人尤其是店主道歉。
待視線逐漸移開,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掌,低聲向朝霧鈴確認:“從黃泉裡逃出來的凶靈?”
“嗯。”她看著他的手,“老師告訴我的。”
“真讓人頭疼……”
宗谷忍不住歎息。
要是普通的凶靈也就罷了,偏偏是從黃泉裡逃出來的,這意味著黃泉之女也會尾隨而至。而這件事又偏偏發生在他最需要用到靈力的時候。
“老師有說那隻凶靈在哪裡嗎?”
如果是在九州或者東北那種遙遠的地方,那還好說……
“就在近畿一帶。”
“……”
宗谷覺得頭更疼了,“老師都看見了,就不能順手把它給消滅了嗎。”
朝霧鈴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用眼神表示自己無法指使那位老師。
宗谷也沒辦法,接著問道:“鈴只是過來告訴我這件事嗎。”
“不,是為了把這個交給你。”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他很快反應過來,“八尺瓊勾玉。”
“嗯。”
現在就是他需要它的時候了。
朝霧鈴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順便告訴你使用它的辦法。”
“……”
柔軟在握,他稍微捏了一下。
朝霧鈴看了他一眼,接著,一枚冰涼堅硬的勾玉憑空出現在他的手心裡。
深綠的顏色,小巧玲瓏,還是他之前見到過的模樣。
宗谷握住勾玉,她又開口道:“將精神集中到勾玉上,用靈力包裹住它。”
他點頭照做,待靈力完全包裹,勾玉明明仍在眼前,卻突然消失在感知之中。
“怎麽樣?”朝霧鈴問道。
宗谷搖頭,“我感覺不到它。”
“意識再深入些。”
“怎麽做?”
“你只能自己摸索。”她看著他,“如果做不到,說明你與神器無緣。”
停頓了一下,朝霧鈴又說道:“我相信你。”
“這是什麽突然的考驗……”
宗谷搖了下頭,又看了眼時間,重新將精神集中到手心的勾玉上。
“那我再試試。”
“嗯。”
朝霧鈴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只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完全不在意入口的豬排飯是什麽味道。
用靈力包裹著看得見又“看不見”的勾玉,宗谷意識愈發集中。
包圍,勾勒,構建與解構,不知道過了多久,靈力對虛無的不斷探索終於得到了反饋。
就像是一塊石頭落入完全平靜的湖水裡,波紋從落下之處向四周擴散,范圍越來越大,他的感覺也是如此;
原本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點,迅速擴張,很快便完整地出現在他的感覺之中。
勾玉終於從虛無中浮現。
宗谷又有了一種新的感覺,仿佛這枚勾玉原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意念一動,勾玉忽然融入他的手心,看不見了。
“……”
朝霧鈴吸了口氣,“你果然做得到。”
話是這樣說,她的表情卻談不上高興,反而有種見證宿命的沉重感。
意念再動,勾玉重新浮現,宗谷拿起勾玉,用肉眼和心眼一起打量著。
“真是神奇。”
“會用了嗎。”
“嗯。”
控制八尺瓊勾玉開啟或關閉屏蔽靈覺的能力,比控制其融入身體更簡單些,同樣只需要一個念頭。宗谷因此安心不少,即便之後再遭遇黃泉之女,對方動作再快,也沒他的念頭快。
不過神器雖然便利,畢竟是橘天子送給朝霧鈴的東西,他並不打算佔為己有,只等這段尷尬的時間過去,就還給她。
“到時候還是繼續戴著桐野的護身符吧。”
朝霧鈴對此未置一詞,又埋頭吃起了豬排飯。
休息時間還剩下二十分鍾左右,宗谷坐在旁邊,一邊等待,一邊把玩著手裡的勾玉。
“她們知道鈴是到這邊來找我了嗎。”
“不知道。”
“那就好……”
吃了一小塊炸豬排,朝霧鈴到底沒什麽食欲,很快又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嗎。”
“嗯。”
結帳離開,見還剩下一點時間,宗谷準備騎車送她去車站。
“不用,我在這邊等你。”
“等我……會很無聊的。”
“不要緊。”
宗谷也沒多說什麽,騎著單車將她帶到公園,路過一處樹蔭之下的長椅時,將她放了下來。
“鈴就在這裡等我吧。”
“嗯。”
他本就是在能登川公園周圍奔波,於是下午的時間,稍微有空就會過來,即便大多數時候甚至都停留不了幾分鍾;
四處消滅靈體的工作依然忙碌不變,只是因為多了幾分期待,不再只有乏味,往來奔波的疲倦,也在短暫的溫存中消解了不少。
到了傍晚,解決完最後一起事件,時間剛過六點沒幾分。
帶著朝霧鈴,宗谷先去退租自行車,然後一起步行去交番。
森山步美站在門口,迎接著回來的同事,目光很快又被他牽著的少女吸引。
“宗谷同學,這是迷路的孩子嗎?”
“不……”
交接完工作,向共事了兩天的臨時同事們道別,宗谷帶著朝霧鈴搭乘電車回去。
到近湖站下車,他還不能直接回家,得去機構設立在此的臨時駐點問取自己明後兩天的執勤安排。
“明明發封郵件就能解決的事情,還得親自跑一趟……”
這幾乎是所有人公認的低效率陳年慣例之一,京子也對此頗有微詞,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始終未能得到改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車站是大部分人出行的必經之處,或許這也是變革的聲音始終不夠響亮的原因……
帶著亂七八糟的念頭來到駐點,前面還有兩名巫女,宗谷稍微等待了一會兒。
輪到他時,裡面巫女打扮的負責人,多看了他兩眼。
“琉璃光院本部的人?”
“不。”宗谷搖頭,直接報上自己的姓名以及所屬神社,“野洲町扶雲神社,宗谷芳明。”
“噢,我好像有些印象,你前天也來過……稍等一下。”
“好的。”
在關西尤其是近畿地區,男性靈覺者的比例很低,基本都集中在寺廟或者琉璃光院本部,像宗谷這樣掛靠在神社裡的男性靈覺者其實很少見;
因此這幾天認識新的同事時,不特意說明的話,對方都會以為他是來自本部的人。
等了一會兒,駐點負責人打印出一份表格,交到宗谷手上。
“既然已經實現了電子化……”
接過表格,宗谷又看了一眼窗口內的電腦,“乾脆發電子郵件得了。”
負責人笑著搖了下頭,“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
宗谷沒說什麽,她又看向跟他一起過來的朝霧鈴。
“神社,姓名。”
“不……”
宗谷立即意識到對方誤解了她的身份,“她只是陪我一起過來,並沒有加入機構。”
“是嗎?”負責人又看了朝霧鈴幾眼,“我沒感覺錯的話,你是靈覺者,對吧。”
“是的。”宗谷替她回答道。
“現在近畿地區靈覺者稀缺,不如讓她也加入機構……她是宗谷先生的妹妹嗎?”
“不。”宗谷也看了看朝霧鈴,“是女朋友。”
“……”
負責人又看向他,“蘿莉控”三個字都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
“希望宗谷先生以及女朋友小姐,能再考慮一下我剛才的建議。”
“我們會的。”
因為這件小事,宗谷有些分心,離開駐點後才想起查看自己明天的執勤安排。
“嗯?”
朝霧鈴望了過來,“怎麽了。”
“桐野家的先祖顯靈了……”
他排到夜班了。
“明天晚上九點到後天早上八點,以及後天晚上九點到大後天早上八點,在琵琶湖大橋收費公路守山市入口處執勤……居然真的排到夜班了。”
回到桐野舊宅,宗谷先去客廳的佛壇前上了柱香。
嗡嗡——
吃飯時,京子發來了自己的執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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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子:排到夜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