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開始的混亂，終於波及到了這邊。

一柄利刃貫穿胸口，流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巫女服。

撲通。

巫女倒下，也露出她身後的行凶者，一個拿著武士刀的年輕男人。

“凶靈……”

宗谷心神震撼，有些難以置信。

凶靈殺到靈覺者機構的本部來了?

一刀貫穿那名試圖阻攔的巫女，凶靈拔出刀刃，又朝著這邊衝了過來。

“……”

愣愣地望著地上的巫女，看著那片鮮紅在她背後蔓延，桐野茜對即將到來的危機沒有絲毫反應。

叮！

利刃刺來，被加了鐵塊的來福氣槍將將擋下。

盡管震得手掌發麻，宗谷還是立即將桐野茜推開，接著反身一腳踹向凶靈。

被蹬得倒退兩步，凶靈的目標也立即轉移到他身上，抬刀便劈了下來。

拿著一把只能發射橡膠子彈的來福氣槍，宗谷也只能立即向旁邊躲避，利刃從他眼前劈落。

他沒帶武器，也沒人會帶武器來參加祭典，這或許是凶靈能一路殺到此處的主要原因。

偷空瞥了一眼凶靈過來的方向，地上倒了好幾個人，他剛才注意到卻沒有在意的混亂，看來就是由此引起的。

一刀斬空，利刃倒轉，又朝著他的腦袋斜挑上來。

叮！

宗谷橫槍格擋，上挑的力度要小得多，他沒受到什麽衝擊，反而趁機快步逼近，用槍管猛砸凶靈的手腕。

“啊！”

凶靈吃痛，手上也跟著一松，宗谷又用槍砸向他的面門，另一隻手同時去奪他的刀刃。

沒想到凶靈很快緩了過來，低頭躲避他的襲擊，手裡也緊握著刀柄不放。

一時沒能奪下武器，為了自身安全，宗谷又往前再跨一步，貼身欺近。

一寸長，一寸強，然而貼身相對時，反而又會變成不利因素。

無法用刀刃劈砍到宗谷，凶靈面色一惡，猛地一記頭襲砸來。

宗谷後仰躲避，彼此間的距離也重新拉開。

凶靈又想揮刀劈砍，站定的宗谷直接將沉重的氣槍投擲過來，砸了他一個猝不及防。

一聲悶響，凶靈被砸得仰面搖晃，而宗谷在扔出氣槍時就跟著逼近，抓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擰。

凶靈再無法像剛才那樣緊握武士刀不放，手掌稍一張，武器便被奪去了。

“斬！”

這是他聽見的最後一道聲音，隨後眼前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轉，又迅速歸於黑暗。

撲通。

去了頭的身軀，過了兩秒才往後倒下。

緊繃到現在，宗谷這才放松一些，又立即去看被推開的桐野茜。

“沒事吧。”

“……”

從凶靈襲來，到被他斬成兩截，不過半分鍾的時間，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靈體殘軀還有一旁的腦袋上，她隻覺得胃裡忽然一陣翻騰，有種想吐的欲望。

而看到不遠處倒地的巫女，這股衝動又被壓了下去。

“宗谷……救人！”

她往前邁了一步，雙腿卻忽然一軟，直接往前撲倒。

丟下刀，宗谷差點就沒扶住她。

“茜！”

桐野茜勉強站穩，兩眼看著他，從未有如此慌亂，“宗谷……”

“沒事了。”

宗谷抱住她，在後背拍了兩下，又看向攤位前同樣陷入呆滯，癱坐在地的紅子。

“紅子！”

“宗谷……”第一次目睹凶殺現場，她抬起顫抖的胳膊，指著他身後，“那個巫女……”

“你去紅子那裡。”

放開桐野茜，讓她自己站住，宗谷立即過去檢查地上那位被一刀刺穿的巫女。

流了不少血，但她此時還有些意識。

“……”

兩眼半睜半合，她張嘴喃喃著，宗谷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麽，也顧不上去聽。

“別擔心，沒事的！”

他大聲地對她呼喊著，讓她維持著意識，又抬頭掃望四周:“叫救護車！”

“有沒有人懂得急救！”

人群裡擠出來一個中年婦女，在巫女身旁蹲下，“我懂一些……”

“拜托了。”

將巫女交托給她，宗谷又看向前方，那邊也有好幾道倒下的身影，而此時也已經有人在提供急救了。

怎麽會有凶靈殺到機構這邊來……而且還是帶著武器的凶靈。

盡管明白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宗谷還是忍不住去想。

是京都祭魂會的漏網之魚?

還是從別的地方流竄過來的?

亦或是從黃泉裡逃出來的……

“殺人啦！”

不遠處又傳來一聲驚叫。

宗谷望過去，以為是誰乍然看見了倒在血泊的人，卻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尖叫聲起伏不斷，愈演愈烈，不斷有人逃來這邊，混亂正在祭典的會場迅速蔓延。

還有別的凶靈！

撿起地上的武士刀，宗谷看向紅子:“帶茜去琉璃光院，那邊會有人保護你們，在混亂結束之前，不要出來。”

“……”

她癱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而剛才還腿軟到站不住的桐野茜，此時已經變得鎮定了許多。

“紅子……”

她扶起她，對宗谷說道:“紅子交給我。去那邊就行了嗎?”

“嗯。”

將機構的黑卡塞到她手上，宗谷朝山腳的琉璃光院望了一眼。數道彩光從院內直射夜空，裡面似乎還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對外面的事情毫無察覺，而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朝著那邊跑去了。

“進去找人多的地方待著。”

“我知道了……”

宗谷不再多說，又看了兩人幾眼，丟下一句“沒事的”，接著便轉身跑向混亂傳來的方向。

“紅子，還走得動嗎?”

桐野茜扶著紅子，又轉過身背對著她，“我背你過去。”

“沒事……我走得動。”

夜風吹來，血液的腥氣與各種美食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嘔，身體的不適反而讓紅子的恐懼感消退了一些。

她站穩身體，又反手拉住桐野茜，“我們過去！”

“嗯！”

兩人跌跌撞撞地來到山腳處的琉璃光院，門口已經堵得水泄不通。

暫時進不去，桐野茜又回頭眺望祭典的會場，尋找著宗谷的身影，只是那邊更加混亂。

參加祭典的人四散而逃，有的和她們一樣朝這邊跑來，有的選擇往外逃去，沒人敢繼續留在那裡。

“宗谷……”

她又想回去找他，被紅子一把拉住了。

“對……不能過去。”

桐野茜扭頭望向身前擁堵的隊伍，又將黑卡塞到紅子手上，對她說道:“紅子也不能過去。你就在這裡，跟著他們一起進去，我先進去找老師！”

“……”

紅子張了張嘴，又很快點頭，“嗯！”

進入人群，桐野茜不斷往前擠著，到院門處的閘機前，直接胳膊一撐翻了進去。

院內也不像外面看著的那樣平靜，她一路深入，途中遇到不少巫女神官面色凝重、腳步匆匆，似乎已經知悉了外面的驚變。

她認識的只有扶雲神社的幾名巫女，因此也未停留，繼續往裡面找去。

等在院門外，紅子緊捏著那張黑卡，又回頭望向那片燈火通明的混亂之地。

寬闊的會場，剛才還是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此時已經逃跑得只剩下寥寥數道身影了。

她很快找到了讓自己牽掛的那個人。

“……宗谷！”

叮！

抬刀格擋，宗谷震得手心一麻。

凶靈的力量大得出奇，被格擋住，還是繼續朝著他壓迫下來。

以利刃抵著利刃，宗谷順勢一轉，讓刀鋒錯身斬下，又迅速回斬一刀。

叮！

他的攻勢也被擋住，眼前的凶靈不僅勢猛，動作也十分靈活。

後退幾步拉開距離，宗谷緊盯著面前的凶靈，又瞥了眼手裡的武士刀。

短兵相接，彼此又都毫不留情，刀刃上已經砍出了好幾個豁口。

又是一個攜帶著武器的凶靈……

余光所見，這樣的凶靈還不只有他面前這一個。

除去剛才被他砍了頭的凶靈，至少還有四五個凶靈在會場裡四處行凶，追砍不斷。

而到此時，出來抵抗凶靈的人也不只是他，陸續有十幾名帶著武器的靈覺者從琉璃光院那邊趕來，分別去阻攔凶靈以及救治倒在地上的人了。

回到眼下，正與他刀鋒相對的凶靈，面目上是個三四十歲的健壯中年，滿臉凶惡，看上去就很難對付。

如果有的選擇，宗谷絕不會第一個就對上他，只是剛趕過來就見到他在追砍一名手無寸鐵的巫女，他隻好提刀迎上。

《踏星》

又一刀斬來，宗谷扭身躲避。

群體活動的靈體並不少見，但僅限於怨靈或者遊靈這種沒什麽攻擊性的靈體。就算是惡靈，也很少同時出現，更別說扭曲得幾乎只剩下殺念的凶靈了。

彼此廝殺、吞噬，才是凶靈相遇後最常見的情況。

而這些凶靈互不相犯，倒像是有組織的，一起行動，隻為殺光這片會場裡所有的靈覺者……

叮！

橫刀格擋，明白自身力量不佔優勢，宗谷一觸即退，又隨手抄起旁邊已經無人的攤位上的食物和盤子，一股腦地砸了過去。

凶靈低頭躲避，宗谷趁機繞到攤位後面，一人一靈隔著炒面的攤子對峙起來。

“哈……”

且戰且退，每一步都凶險萬分，消耗了大量體力，他已經有些後悔剛才遊逛的時候沒有多吃一點東西了。

他也意識到，只靠他自己，大概沒辦法消滅外面那隻迅猛的凶靈。

他需要支援，哪怕只是讓對方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一些，他也能找到機會。

凶靈從右邊繞來，宗谷往左邊躲避，從左邊過來，他便繞著炒面攤往右邊躲。對方停下，他也停下。

如此，總算暫時喘息之機。

或許可以將凶靈拖在這裡，等其他靈覺者過來支援，再一起將他消滅……

宗谷這樣盤算著，接著卻見凶靈抬腳猛地一踹，直接將炒面攤踹得朝他這邊倒了下來。

嘩啦！

大大小小的東西倒了一地，他連忙後退，而凶靈已經大步追來。

宗谷隻好再度逃跑，繞著另一個攤子，與他繼續周旋。

凶靈如法炮製，又踢翻一個不太牢固的攤位，而正在燃燒的燃氣灶一下子就點著了布棚，引起更大的火焰。

回頭望了眼燒起來的攤位，宗谷目光一凝，反身迎擊凶靈的刀刃。

叮！

刀鋒相向，宗谷沒有抵抗太久，身體一扭，讓刀刃順勢錯身斬下。接著，他也沒有立即反擊，而是往回逃跑。

凶靈追趕上來，而他已經躲到了另一邊，越燒越旺的攤位成了彼此之間新的阻隔，凶靈也無法直接跨越。

燒著的塑料冒著黑煙，發出難聞的氣味，宗谷低頭打量兩眼，發現機會極難把握，只能與另一邊的凶靈繼續打轉。

繞著火堆轉了兩圈，凶靈無法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宗谷也無法徹底甩開他，雙方陷入僵持。

“就這樣下去，也是我的支援先到……”

宗谷邊繞邊說道，也不確定憑他那混亂的意識，還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

而凶靈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面目變得更加凶惡，死死盯著火焰另一邊的他。

“等下殺了你，我一定會在你徹底消散之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宗谷也冷冷盯著他。

啪！

毫無征兆地，燃燒的火堆忽然發生了一次小小的爆燃，雖然沒什麽東西飛過來，宗谷還是下意識地抬起胳膊阻擋。

趁此機會，一直緊盯著他的凶靈立即衝了上來，即便他很快注意到，雙方的距離也一下子縮短許多。

叮！

回頭對接一刀，宗谷沒有抵抗，繼續逃跑，凶靈緊追不舍。

繞著火堆，雙方距離越拉越近，宗谷不敢再繼續冒險，將希望都寄托於自己剛才發現的唯一機會上。

“斬！”

一刀砍向燃燒的火堆，他已經轉了好幾圈，對落刀的位置已經在心底模擬了數次，此時不偏不倚，正中目標。

眼見得手，他也顧不上眼前的熊熊火焰，伸手進去一把抓住，再對準緊追過來的凶靈。

呲——

被切斷的燃氣管不斷往外噴吐著燃氣，一接觸明火，便成了持續噴射的巨大火團。

“啊——”

凶靈瞬間被火焰吞沒，宗谷將燙手的燃氣管一扔，再一刀斬去。

頭顱飛起，墜入火堆裡。

再一腳將殘軀踹進去，宗谷後退幾步，望著越燒越盛的火焰。

眼下他是沒辦法滅火了，只能由著這堆火繼續燃燒下去。

被切斷的燃氣管還在噴著火焰，另一端連接著一個小型的燃氣罐，高溫烘烤之下，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炸。

拿起凶靈掉落的武士刀，宗谷顧不得太多，轉身去找下一個凶靈。

他剛跑出一段距離，身後驟然一亮，接著就是一聲巨響。

轟！

“……”

宗谷腦袋一縮，又回頭望了一眼。

還好，雖然爆炸過後四周到處都是些零落的火焰，不過並沒有引燃別的什麽。

他繼續去找凶靈，沒跑太遠，就見到正在纏鬥的一人一靈。

宗谷立即過去支援，以二對一，很快便將凶靈斬殺。

“謝謝！”獲救的神官身上有多處傷口，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對趕來支援的宗谷十分感激。

“不用客氣。”

宗谷望了眼琉璃光院方向，一隊巫女正朝這邊趕來，後方還跟著不少神官。

看來裡面的人也已經反應過來了。

他稍微松了口氣，又望了望四周，很快發現另一名需要支援的同事。

正打算過去，剛剛獲救的神官忽然驚呼一聲。

“怎麽了?”

“你看天上！”

宗谷抬起頭，臉色瞬間大變。

黑暗的天空中，飄浮著兩道一模一樣的身影，正緩緩降落。

是他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黃泉之女……”

最初的驚訝過後，那位神官又露出了慶幸的神情。

“我說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多危險的凶靈，果然是從黃泉裡逃出來的。接下來只要配合它們就行了……咦?”

他低下頭，望向面前的宗谷。

明明他還在眼前站著，卻突然消失在了他的靈覺感知之中。

“你……”

宗谷勉強對他笑了一下，也沒解釋，“我剛才受了點傷，接下來，這邊就交給你們了。”

“啊……好。”

用八尺瓊勾玉屏蔽靈覺，天空中的黃泉之女也看不見了，宗谷望向琉璃光院，決定去那邊躲一躲。

剛走出一小段路，身後又傳來那位神官的緊急提醒。

“小心！”

意念一動，宗谷瞬間開啟靈覺，立即看見了從另一個方向朝著自己襲來的凶靈。

偏偏在這種時候！

宗谷萬般無奈，又不得不開啟靈覺迎戰，否則在黃泉之女發覺他之前，他就會被凶靈一刀捅穿。

叮！

抬刀迎上凶靈的劈砍，又迅速還以顏色，生死之際，他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與力量，隻想著速戰速決。

叮叮叮叮叮——

刀刃交接，宗谷攻勢不斷，砍得襲來的凶靈只能招架，無力還手。

“死！”

他毫無征兆地忽然變招，手中利刃一轉，轉砍為刺，直接捅穿了來不及防備的凶靈的頭顱。

確認對方生機已絕，宗谷迅速掃望一圈，發現周圍沒有別的凶靈，又立即屏蔽了靈覺。

就算哪裡突然冒出別的凶靈，暫時也威脅不到他。

接下來，該別人保護他了。

與過來的神官巫女們擦肩而過，宗谷沒有停留，繼續奔向琉璃光院。

他已經看見了望著這邊的紅子。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因為不確定他為什麽而過來，手揮了兩下就放下了。

茜呢，沒跟她在一起嗎?

不會是過來找他了吧?

不，不可能。

她要是過來，他肯定會注意到。

“……”

胡思亂想著，靈覺突然恢復的一瞬間，奔跑中的宗谷一個踉蹌，心裡只有茫然。

為什麽……八尺瓊勾玉失靈了嗎?

不知何時包圍到四周的幾十隻黃泉之女，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是齊齊抬手，在他頭頂撕開一片巨大的虛無。

“……”

宗谷抬起頭，張了張嘴。

無處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