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處平整的巨石，將各自的手機錢包還有紅子的眼鏡都放在上面，宗谷也坐進了水潭裡。

“真涼快……”

水到腰間，乾燥的短褲完全浸沒在溪水裡，可以清楚地看見表面正不斷浮起一粒粒微小的氣泡。

嘩啦！

忽然有水朝他潑來，宗谷望過去，桐野茜對他一笑:“宗谷也到這邊來嘛。”

紅子飄浮在她旁邊，來回揮動手臂，也望著他。

“不上不下的，還不如這樣坐著。”

“什麽?”桐野茜不解。

宗谷起身過去，一直走到最深處，潭水也沒不過他的肩膀。

“就是這樣。”

坐下來會淹死，站著則有些胸悶，想游泳水又顯得淺了，而且還有她們圍繞身周，完全無法盡情伸展手腳。

“高個子的煩惱。”桐野茜微微一笑，繞著他遊了一圈，停下時扶住了他的肩膀，“那宗谷就站在這裡當安全員吧，就像海水浴場還有市民游泳池裡都有的那種。”

“這裡又淹不死人。”

即便在最深的地方，她和紅子踮起腳尖，還是能將腦袋探出水面。

“我和紅子是沒問題啦，但對鈴來說還是有些危險的吧。”

宗谷看了她一眼，“你完蛋了。”

“誒……”

桐野茜回過頭，朝霧鈴坐在水邊的巨石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鈴也過來一起玩吧……”她乾笑著。

朝霧鈴沒有理會，直到宗谷也對她點了下頭，她才放下手機，一步步走進水潭裡。

嘩啦。

對宗谷來說有些拘束的水潭，對她來說卻有很大的施展空間。

遊到深處，她靈活地遊了兩圈，然後趴到臨時安全員的背後，抱住他的脖子。

宗谷偏了偏腦袋，“鈴……”

她不松手，“遊不動了。”

“好吧。”

桐野茜漂在一旁，沒來由地有些後悔，只是這樣的念頭很快又潛伏下去。

“啊。”紅子忽然低低地叫了一聲。

“怎麽了?”

“我好像看見水裡有什麽東西遊過去了。”

“你確定是你‘看見’的嗎……你看得見嗎?”宗谷問道。

她的眼鏡還在水邊的巨石上放著呢。

“真失禮啊……所以我才說‘好像’。”

嘩啦一聲水響，宗谷再回頭時，旁邊的桐野茜已經不見了。

她潛入水底，睜著眼到處張望，過了一會兒才浮起來。

“我看見一條小魚。”她用手比劃著，“很小，就這麽長，身體是銀色的。”

紅子連連點頭，說自己模湖看見的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東西，接著又望了望溪水流下來的地方，“這種山溪裡還有魚嗎?”

“不好說，也有可能是從下遊逆流而上遊進來的。”宗谷猜測道，又看向桐野茜，“抓住它，問出它的來歷。”

“哈哈！好！”

桐野茜笑了一下，又一頭扎進水裡。

“不要欺負茜啊。”紅子說道。

“哪有欺負她。”宗谷拍了拍朝霧鈴的手，示意她下來，“她自己不也樂在其中嗎。”

朝霧鈴松開手，也沒遠離，就在他身旁慢慢遊動。

而在水底忙著抓魚的桐野茜，自己就靈活得像一條魚，時東時西，半天才上來換一口氣，接著又扎下去繼續尋找。

看了一會兒，紅子狀若無意地遊到宗谷身旁，然後就停了下來，在他面前浮浮沉沉地劃著水。

被水浸透的T恤緊貼著皮膚，勾勒著身體尤其是胸口的曲線，好在顏色較深，不至於讓內裡的襯托映到外面。

“……”

察覺到他由上而下的視線，紅子抿了抿唇，接著卻聽見他開口道:“待會兒早點上岸，去那邊曬著，說不定能在回去之前曬乾。”

他指著陽光下的一塊巨石，上面還算平整，可以坐人，角度合適的話甚至可以躺下來。

紅子指了指旁邊的另一塊巨石，“你陪我一起。”

“嗯。”

夏服單薄，陽光也猛烈，很快就能曬乾，他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

朝霧鈴又停了下來，抓著宗谷的肩膀，浮在他旁邊。

嘩啦。

桐野茜鑽出水面，宗谷以為她只是又一次換氣，她卻雙手合攏，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

他怔了一下，“真的抓到了?”

“嗯哼。”

臨近時，腳底忽然一滑，只是這一次她身體倒下也沒有松開手，短促地“啊”了一聲。

宗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讓她重新站穩。

“謝謝~”

桐野茜很是高興，站穩之後也直接打開了手掌。

“你看——”

裡面並沒有他預想中的小魚，什麽也沒有。

不對……

宗谷又湊近了一些，才在她的手掌邊沿看見一隻幾近透明的小蝦米，一抖一抖的。

“蝦?”

“嗯嗯，很神奇吧！”

宗谷覺得她能在水底看見並捉住它這件事，更神奇一些。

桐野茜雙手並攏，又往水裡浸了浸，稍微捧了一點水，小蝦米又在她的手掌上遊動起來。

朝霧鈴趴在宗谷肩上看著，而紅子湊得極近才看清:“茜眼神真好……”

“還好啦，碰巧看見的，它都撞到我臉上了。”桐野茜說道。她也有一點輕微近視，只是愛美，又嫌麻煩，平時很少戴眼鏡。

“這麽小的蝦，應該就是生長在這裡的。”

“嗯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應該就是小魚的食物吧……”桐野茜突然沉默下來，又若有所思地左右看了看。

“我想用這個來釣魚。”

“我覺得你還是自己捉魚更靠譜一點。”宗谷說道。

魚餌活蹦亂跳，魚線卻不是狗尾巴草可以替代的，桐野茜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找到替代物，不得不放棄用小蝦米來釣小魚的打算。

“算啦。”

她嘴一張，抬起手掌對嘴一拍，又皺著眉嚼了幾下，“我自己吃。”

“……”

紅子怔了幾秒，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來回搖晃。

“茜！不要什麽東西都往嘴巴裡丟啊！”

“哈哈哈——”

桐野茜樂了一會兒，然後才張開另一隻手，“在這裡呢。”

“真是的！”

紅子埋怨一句，宗谷在旁邊搖頭不已。

又盯著手上的小蝦米看了一會兒，桐野茜將手往水裡一浸，還是選擇將它放回水裡。

“也別找那隻魚了，這麽大的動靜，估計早就嚇跑了。”宗谷說道。

她也這樣覺得，只是一閑下來又無事可做了。

“我們來比憋氣吧。”

“嗯……”紅子答應得有些猶豫，她不是很想弄濕頭髮。只是見到宗谷答應下來，她又立即點頭了。

“鈴也參加嗎?”

“嗯。”

桐野茜讓三人各站一邊，圍成一個圈，能看見彼此。

“三、二、一，開始！”

深吸一口氣，四人同時潛入水底。

雖然看起來清澈透明，水下的世界又是一種顏色。宗谷左右望了望，朝霧鈴在看著他，第一次鑽到水下的紅子頭髮飄起，臉上浮著一些微小的氣泡，他自己大概也是如此;

桐野茜在他對面，入水前吸了一大口氣，鼓著兩邊的腮幫子。他望來時，她眯起了眼，嘴角彎得越來越明顯，很快就“哇”地吐出一連串氣泡，最先鑽出了水面。

“……”

拍水又跺腳，她似乎還說了一句什麽，只是宗谷在水底聽不清楚。

又過了十幾秒，一直緊閉著眼的紅子也撐不住了，第二個浮出水面。

只剩下宗谷和朝霧鈴，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又過了大半分鍾才先後浮起。

“宗谷耍賴。”他一鑽出水面，就聽見桐野茜在為自己的失利而栽贓。

“我什麽也沒做。”

“你盯著我看，我就想笑……”

閉氣半天，朝霧鈴依然面不改色，宗谷深深呼吸著山林間的新鮮空氣，“這不是我的問題吧。”

“再來一次！”桐野茜說道，“這一次不準盯著我。”

“沒問題。”

她又看向紅子，“睜著眼睛能憋得久一點哦。”

紅子大概能明白一點，“因為可以看到其他人的情況嗎。”

“嗯嗯。”

“我試試吧……”

這次由宗谷喊數，四人再度同時下潛。

有了上一次失利的教訓，桐野茜快速掃望一圈，接著誰也不看，隻盯著水底的石塊，用余光注意著三人的動靜;

聽了她的建議，紅子睜開了眼，在另外三人身上來回瞧著。

宗谷和朝霧鈴沉穩依舊。

堅持了半分鍾左右，紅子還是支撐不住，率先浮起。

聲音傳來，宗谷看了水上一眼，她捂著胸口正在咳嗽，似乎是嗆了水。

他看了看桐野茜和朝霧鈴，指了指自己，又指著上面，隨之起身。

“沒事吧。”

“咳咳……不要緊……只是不小心喝了一口水……咳咳！”

宗谷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紅子頓時覺得緩解了許多。

“謝謝……”

她望向水底還在堅持的兩人，“不知道茜和鈴誰能堅持更久……”

宗谷沒有遲疑，“鈴。”

“我覺得是茜。”紅子看了看他，“要打賭嗎?”

“你又想幹什麽?”宗谷有些警惕。

她微微一笑，“緊張什麽呀，我只是想讓宗谷多陪我一會兒。”

而在兩人定下賭注之前，賭局便已結束。

桐野茜鑽出水面，哇地吸了一大口氣，然後才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隨後浮起的朝霧鈴。

“我比上次多憋了二十多秒。”

“嗯。”

在指宿溫泉旅館的游泳池裡，兩人就曾比較過幾次。

“鈴還沒到極限嗎?”

“嗯。”

桐野茜蹚水過去，在她肚子上摸了摸，“這麽小的肚子，能裝多少空氣啊。”

朝霧鈴只是看了看她，沒說什麽，宗谷看不下去:“肺又不在那裡。”

她的手又往上移了移，停在胸部，還好沒有開口說什麽“這麽小的胸部”，很快放下了。

“紅子剛才嗆到水了?不要緊吧?”

“已經沒事了。”

紅子看了宗谷一眼，對已經宣告失敗的賭局有些慶幸，也有些遺憾。

“休息一會兒，再比一次。”桐野茜對朝霧鈴說道。

後者點了點頭，表示隨意。

“我就算了。”

宗谷往旁邊走了走，坐在水裡的一塊石頭上，胸部以上都露出水面。

“好吧。”

“我也算了。”紅子對桐野茜說道，“我來當裁判吧。”

“唔……好吧。”

桐野茜對比的目標只是朝霧鈴，兩人退出比賽，對她來說反而是排除了干擾。

“我來喊開始。”宗谷說道。

“嗯嗯。”

休息了三兩分鍾，宗谷倒數三二一，桐野茜和朝霧鈴再度潛入水中。

紅子遊了過來，中途變成半遊半爬的姿勢，最後在他旁邊坐下。

宗谷可以坐著，但這個深度對她來說坐著還是有些不舒服，又站起了身，扶著他的肩膀。

“要繼續打賭嗎?”

“不了。”

“噢。”

她又往他身邊挪了挪，貼得更近。

宗谷朝旁邊瞥了一眼，毛邊熱褲包裹著微微翹起的後臀，已經完全濕透，“在水下也看得見。”

“沒關系……茜現在不會在意這邊的。”

沒過太久，水底的兩人又一次浮出水面，結果也沒有變化。

桐野茜又湊到朝霧鈴身邊，又是亂摸，又是貼在胸口聽著裡面的動靜，試圖找到她能面不改色地一直憋氣的原因，自然也還是沒有什麽收獲。

“算了吧。”宗谷說道。

桐野茜也明白自己沒什麽比過她的希望，暫時服氣了。

“下次再比。”

“還有下次啊。”

“明天也能過來呀。”

宗谷未置可否。

在水裡坐了片刻，他橫穿過水潭，來到陽光透亮的另一側，然後爬上曬得發燙的石塊。

“這也太燙了點……”

他左右為難，無處置臀。

“陽光浴嗎?”桐野茜遊到了跟前，在水裡看著他。

“不，曬衣服。”

宗谷咬咬牙坐了下來，很快發現溫度並沒有高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

桐野茜一怔，很快明白過來，“宗谷不玩了嗎?”

“你打算在這裡泡一下午嗎?”他反問道。

紅子也朝這邊遊了過來。

“也不是不可以。”桐野茜吸了一大口氣，又放松身體，讓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隨意飄蕩，“這樣多舒服啊。”

“總不能濕漉漉地回去。”宗谷說道。

“唔……”

望著被樹枝與綠葉環繞的天空，她忽然翻身，又一頭扎進水裡。

“那我待會兒再上來。”

紅子停了下來，因為桐野茜在水裡繞著她遊動，“茜……”

繞了兩圈，她雙腿擺動，又遊到了別處。

走到水邊，紅子摸了摸陽光下的巨石，燙得立即縮手。

“嗚哇……鐵板燒嗎。”

宗谷笑了一下，“那我已經熟了。”

“太燙了。”

“忍一忍，很快就能適應。”

紅子猶豫了幾秒，從另一邊爬上來，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塊巨石上。

“燙燙燙——”

嘴裡喊著燙，她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一會兒，也漸漸適應了石塊的溫度。

“屁股肯定已經燙紅了……”

宗谷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她立即反應過來:“不準想象！”

“嗯。”

“這樣真的能曬乾嗎，感覺我可能會先中暑。”

“紅子也可以隻讓衣服在這裡曬著。”

“……你想得美。”

紅子笑了起來，又往他這邊挪了挪，看著底下。

桐野茜宛如一條不知天地大的遊魚，即便水潭小得可憐，她依然遊得自由自在，怡然自得，沉浸在自己的快樂裡，偶爾又與巨石上的兩人對視，露出笑容。

“如果茜是男孩子，我一定會喜歡上她。”

宗谷看了她一眼，“性別不是問題。”

紅子撇了撇嘴，“話是這麽說啦，可我又不是在招募伴侶——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望了過來，宗谷望著底下。

朝霧鈴浸在另一邊的潭水裡，也看著他和她，似乎在考慮要不要上來。

“宗谷……”

“嗯。”

“你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回應我呢。”

他抿了下唇，“我更想知道紅子什麽時候才會放棄。”

“我不會放棄。”

“我也不會放棄京子，沒辦法回應你。”

紅子只是歎了口氣，她本來也沒抱什麽期待。

“我們會一直維持現在這種曖昧的關系嗎。”

“遲早有一天會結束的。”

“宗谷和管原學姐交往的那一天嗎。”

宗谷沒說話，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天什麽時候會到來。

她又望了過來， “可我覺得宗谷舍不得我。”

見他還是不說話，紅子繼續說了下去，“宗谷更想維持現狀，對吧?”

“或許吧。”他終於開口。

紅子抱住雙腿，枕著腦袋，望著他這邊:“可是這樣的話，兩邊都不會滿足哦。”

“……”

“對於想要的東西，只要得到一點，就想得到全部，這並不算貪心，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我想跟宗谷更親密一些，想跟你接吻，擁抱，作愛……完全連接在一起。”

說到最後一個字，她的臉已經完全紅透，只是目光依然堅定，直直地看著他。

宗谷深深吸氣，望著底下，很快注意到朝霧鈴的目光。

他又望向一旁，“我更想得到京子的全部，你還是放棄吧。”

“不要……啊。”她伸出一條腿想踢他，自己反而有下滑的趨勢，手忙腳亂一陣才在巨石上穩住。

重新坐穩之後，紅子才注意到朝霧鈴遊到了底下。

她仰頭看著宗谷，一言未發，半晌之後才看向她。

“你想得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