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魯多追了出去,在賽場的外面,正是七層的協會大廳。這意味著他們昨天來這裡看到的只不過是協會的冰山一角,七層的真實空間其實大的讓人難以想象。但這並不是現在的重點,巴魯多正瘋狂的移動著視線,試圖尋找那個身影。
他猛然看見,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牽著一個身形矮小的女孩快速離開了協會的大門。錯不了,即使只有背影也錯不了,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眨眼的功夫,巴魯多便衝出了協會。但身影再一次消失,又再一次出現在路口。消失,出現,追逐;消失,出現,追逐。像是被戲耍一般,不斷地重複著這個過程。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終於,拉著小女孩的黑衣男人停了下來。這是一個陰冷的小巷,他們正面對著牆壁,站在巷子的暗處。巴魯多忍不住大喊道:
“別走!”
男人拉著小女孩緩緩轉身,黑色的大禮帽剛好擋住了他的面龐。他用低沉磁性的獨特嗓音說道:
“請問有什麽事嗎?”
“別裝傻!你究竟是誰?”
站在男人身旁的小女孩咿咿呀呀地說著些什麽,像是在和男人討東西吃。
“尼尼婭乖,來,吃這個。”男人從兜裡摸出一顆糖果,交到小女孩的手上。
小女孩奶聲奶氣道:“謝謝!”
女孩接過糖果,連著裹在外面的包裝紙一起吞了下去,而男人對此並不意外,而是寵溺地看著小女孩滿足的模樣,揉了揉她的頭。
巴魯多再一次問,他幾乎是吼道:
“你到底是誰!?”
“你好像很激動,這不像你。”男人上前一步,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輕輕地將遮住面龐的帽子摘下,按在胸口。
巴魯多像是觸電般後退一步,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你……雷德……你應該死了。”
“雷德啊,真是個令人熟悉的名字。不過現在,請叫我黑,這是新名字。巴魯多,你好像顫抖得很厲害,怎麽,不適應瑟瑞瑪娜的天氣嗎?”
巴魯多愣住了,辯解的話送到乾澀的唇邊,卻沒有開口。他在畏懼,他非常清楚這一點。
黑突然笑出了聲,擺擺手道:
“哈哈哈,我想大名鼎鼎的巴魯多應該不會被這種天氣給打敗吧?那說到底,你是害怕了嗎?害怕再一次失去自由,被我束縛,對嗎?”
巴魯多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點頭,反問道:
“你為什麽還活著?聖獵中你應該已經……”
“很可惜,”黑攤開手,“所謂的死亡只不過是你們的誤判罷了,幸運女神一直是站在我這邊的。很意外對吧?本以為自己已經逃離,在快要淡忘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虛無而已,如果我是你,現在肯定已經抓狂了。但你卻愈發冷靜了,不愧是曾經的‘臂’,強大的心理素質令人佩服地五體投地。”
“……”
“不是一直有人這樣說嗎?籠子裡的鳥一但飛走,就永遠沒辦法再關進去了,我真是認同地不得了啊……不過,巴魯多,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有些烙印,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
“所以你想怎麽樣?恢復契約嗎?”
黑咧開鮮紅的大嘴,笑得更歡了:“不不不,你完全猜錯了,我可沒那麽殘忍,我只是作為舊友來和打聲招呼,順便給你一句忠告的。”
“呼——呼——”
小女孩吮著手指,
奶聲奶氣地的咿呀學語,黑牽著她,邁著優雅的步子,慢慢朝著巴魯多走來: “離開瑟瑞瑪娜吧,這個國家馬上就不太平了。不過,你如果想要阻止這一切的話,我也不會攔你。”
一高一矮的身影驀地消失了,仿佛這個巷子裡從來只有巴魯多一人。巴魯多睜大眼睛,愣愣地環視著身邊的一切,仔細地回想著最後回蕩在耳邊的那一句話:
“離開……瑟瑞瑪娜?雷德在謀劃什麽?”
他猜不透雷德的心思,但一股極度危險的冰冷感正不斷從腳底浸透全身,他了解那個男人,剛才的話絕不是威嚴聳聽。但越是思考那句話其中的含義,他就越發地找不到方向。漸漸地,巴魯多的意識開始模糊,猶如溺入死水的人兒般緩慢地墜入無底的黑色漩渦……
……
協會賽場上,銀鍾騎士從天而降,落在了一方小小的比賽台上,他緩緩說道:
“很抱歉,希爾·布拉德小姐,因為違反規則,你輸了。”
希爾睜大了眼睛:“但是——我不是故意——”
“你如何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規則並不允許你使用來自協會提供武器以外的其他東西,尤其是一個巨大的十字架。”銀鍾沉穩地說道,銀白色的亮盔閃耀著不可駁辯的光芒。
希爾回想起剛才的戰鬥:她被逼入了絕境,對手的實力顯然不是第一戰的那個熊人能夠比擬的,攻擊快速且沉重,每一次碰撞都讓希爾的手疼得發抖,不僅如此,希爾還發現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從對方的攻擊之中找到任何突破點。
對方太快,自己太慢,僅此而已。
所以她只能一步步被逼退,手裡的武器開始變得脆弱不堪,讓每一次的抵擋攻擊都令人心驚膽戰,而在幾乎絕望的境地下,她突然想起了巴魯多。
大叔會失望嗎?
勝利的欲望突然在她胸中燃燒,她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釋放出來了,回過神來,面前已經多了一座巨大的十字架——和將人救離十字架落點的銀鍾騎士。
然後她便聽見了那句話。
符石燈光凶猛地閃耀著,將希爾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沮喪地低下頭,影子也失望地回應。她止步於四強,雖然是已經是超出預期的名次,但總讓人難以接受。
希爾抬頭看向觀眾席那個熟悉的位置,發現令人安心的身影已經不見,巴魯多沒在那兒。
大叔去哪兒了?
沒等她多想,腳下的銀環便將她送離了這裡。眼前的景色一變,成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房間。
奢華無比的寶藍色絲質長毯安靜地將地面鋪平,牆紙是淺麥色的,上面重複排列著精細的雕花,桌椅在這和諧的小房間中整齊的擺放著,他們的身上閃著來自雪見木獨特的高貴光澤。這裡很美,希爾這樣覺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一扇漂亮的門,只有熟悉的銀環在腳下若隱若現。
這裡應該是給參賽者暫時休憩的地方。
希爾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懊惱,但她仔細想想,這樣的結果確實無可厚非。而且,如果不是銀鍾騎士的介入,從天而降的尤克可能會將對手壓成肉餅,毫無疑問。這種確信感讓她更加不安,如果不掌握這種力量,自己很有可能會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殺人。
殺人……她知道被殺者的痛苦,所以對這個詞算不上陌生。當她想到自己的念頭差點就要給別人施以那種痛苦之時,她就止不住地戰栗,一股刺寒從腳底爬升至心尖。
她想起了米爾那張可怕的臉,想起了他毫無防備昏迷的樣子,她有些慶幸自己當時沒有下手,如果真的那樣做了的話,或許會一生不安。
這就是大叔阻止我的原因嗎?
說起來,大叔為什麽消失了?
她想起那個觀眾席的那個角落,那是巴魯多站著看希爾的位置。他並沒有在那裡,希爾有些擔心,並不是因為巴魯多的安危,她相信還沒有人能威脅到那樣強大的大叔,她是擔心自己,擔心自己的失敗讓他失望。
明明大叔昨天教會了我那麽多,可我卻……
希爾又一次握緊了那刻畫著簡筆滑稽人臉的符石,就像握緊了巴魯多的手一般,他心中的不安,惶恐,猜疑一下字煙消雲散。希爾閉上眼,靜候時間慢慢流逝。
……
巴魯多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觀眾席,此時,下方戰場上傳來了激動人心的聲音:
“我宣布,本次比賽的冠軍是——”
“獵人——弗裡西斯!”
話音剛落,全場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在座的觀眾都在為這個冠軍由衷地喝彩,剛才的戰鬥想必是極為精彩,才能夠引起全場人的共鳴。
可巴魯多像是被排除在外一般,他甚至沒有張開嘴, 只是靜靜地看著下方。
我沒有失職……在那種情況下,我沒辦法保護所有人。
賽場上又傳來聲音,蓋過了巴魯多的思緒:
“在場的各位委托人們,你們看到了這次些優秀的獵人們嗎?他們未來將是協會七層的頂梁柱,請不要吝嗇你們的金錢,盡情委托他們吧!”
又是一陣歡呼聲。
可思緒的螺旋並沒有被聲音打斷,它依舊不斷向下延伸,讓巴魯多的意識跌不到盡頭。
不斷跌落的過程中,他看見了希爾的臉——少女無助地向他哭喊著:
救救我!
像是落水的人兒被猛地拽上岸一般,巴魯多的意識陡然清醒,想起了自己回來的目的。
希爾,希爾還在賽場上呢,我得陪著她。
他朝下看去,發現了站在參賽者們之中的希爾。
聽著銀鍾的解說,他明白希爾拿到了前八的好名次。
很棒了,希爾。
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希爾突然看向了他。他本想露出笑容打個招呼,但他卻發現希爾扭曲著臉在哭——
救救我!
巴魯多驚恐地瞪著眼睛,突然緊緊地拽住衣領,仿佛快要窒息般地吸入大量的空氣。腦海中閃現出如萬花筒一般的畫面:
有些烙印,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
呼——呼——
聽說過……世界樹嗎?
你在顫抖。
如果能讓汝活下去……
獻身吧!
反抗世界的意志!
重新來過吧……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