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的頭頂傳來一陣低吼聲。
什……什麽東西在頭頂……不能動……絕對不能動!
他的心狂跳不止,震耳欲聾的搏動聲簡直要讓他發瘋,但米爾不敢移動哪怕一根手指,比起自己的小命,發瘋又算什麽呢?
而那個勇士,他的手已然停在了頭頂流著血黃色汁液的肉糜處,藏在下面的頭蓋骨隱約可見。他殺了自己……
米爾屏著呼吸,看著那已經死亡的勇士,既然他血肉的味道已經散發,那怪物就不可能一直停在那裡。一定會去吞食他的屍體的。米爾想道,心裡突然有些感激。
雖然不知道你們身上發生了什麽,但如果我能平安回去,一定會獎賞你們的家人的。
背後果然傳來了令人不快的撕咬聲,那人一定已經……米爾不敢繼續往下想,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趁著怪物專心進食之時,逃離這裡……
邁出去啊,我的腳,快動啊!
這一定是他有史以來跑得最快的一次,米爾的求生欲驅使著他不顧一切地,發瘋似的朝來時的方向逃出。
誰會死在這裡啊?誰——
頓時,雙腿失去了知覺。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米爾甚是忘記了發出慘叫,只是一臉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雙腿,喃喃道:
“怎麽……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非人的疼痛感終於從斷肢出傳來,他的雙腿根噴湧著鮮血,將雪地融化,染成鮮紅。米爾的意識因為失血而變得模糊,但他仍然舉起了手,說道:
“血言術……凝。”
如注的鮮血瞬間凝結,在他的雙腿根處凝出兩個血塊,這樣能夠保證他不會失血過多。小小的米爾還沒有放棄生的希望,在止血之後,他已經用著自己的雙手,慢慢地爬向自己的家。
“求生欲這麽強烈?怎麽回事?”
身後突然傳來可怖的聲音,那是誰發出的?是人還是怪物?米爾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麽也沒看見。
“不管了,我一定不會死在這裡。”
他繼續爬著,而那聲音又一次傳來:
“真是有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這種拚命的姿態,我並不討厭。”
轟的一聲,米爾的面前,一座陰森的黑山擋住了他。他抬頭,順著“山壁”向上看去……
那是一雙鮮紅色的狼眼,在那之下,還有能夠撕碎一切的,流著涎液的巨口。
絕望,米爾隻感覺到一股無邊的絕望。
那頭巨狼又說道:“小鬼,你是不是很想回家啊?”
米爾愣住了,對方並沒有第一時間吃掉它,那說不定還有機會。他拚命地點著頭,盡力回應著巨狼,即使希望渺茫,也必須拚盡全力,這是活著離開的唯一出路。
“哦,即使失去雙腿也能有如此頑強的意志,可敬。我北境狼王,最看重的就是意志,這樣好了,我不會殺你,還會把你送到你想回的地方,怎麽樣?”
聽了這番話,米爾可是喜出望外,這簡直是撞了頭等大運。他拚命地點頭,毫不掩飾自己對生的渴望——
“騙你的。”
“……啊?”
“我怎麽可能會放跑你啊?你不會真的信了吧?就是逗一逗你罷了,這麽新鮮的肉,我可不會放過啊……呵呵哈哈哈!”
“……求……求……”米爾張著口,用盡全力吐出了這兩個字,可與巨狼那狡黠的紅眼對視,他明白了,
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利爪毫無預兆地貫穿了他的肺部,將他的意識攪得粉碎,米爾大口大口地想要吸入空氣,可在寒冬之中,那空氣就仿佛火焰一般灼燒著他的胸口。接著,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無底的深淵巨口。
我不能死在這裡,父王……姐姐……我不能,我不能,我——
“好吃。”
巨狼舔了舔嘴唇,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此時,一個聲音喊道:
“傻子,你怎麽還在這這裡,老大要我們集合。”
“這時候老大不是在睡覺嗎?怎麽……好了,我知道了,馬上來。”
……
“汝等,都到齊了嗎?”一個渾厚的,略顯慵懶的聲音問道。
“老大,都到齊了。”
體型巨大的魔物們圍成一個圈,恭敬地等待首席的“王”發號施令。而那位“王”說道:
“那好,諸位,吾找汝等來,是想說明一件事情。”
(我不想死!)
“赫斯特敏的監察者死了,是被人殺死的。”
此言一出,靜靜聽著的諸位魔獸們開始小聲議論著。
“老大,莫非是被那幫吸血鬼發現了?”
“王”搖了搖頭,道:
“不會。他們還沒這個能耐,是這位監察者自己失控,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所以,老大您的意思是……”
“吾等必須重新選擇新的監察者,此刻正好是祭品貢獻之時,諸位,嘴下還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我不想死!!)
魔物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怎麽?都吃得連渣都不剩了嗎?”
“額……老大,不如讓我潛入進去,找一個合適的人選……”
“不可,他們既然奉上祭品,吾等便不可隨意打破約定。”
“但監察者之事確實怠慢不得,如果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
“住嘴!”“王”倦怠的聲音第一次顯得有些憤怒,“吾等怎能自行打破約定?除非神選者就在其中,否則我們絕不能擅自闖入赫斯特敏的領土。”
(我不想死!!!)
“究竟是誰如此聒噪!”
魔物們紛紛看向了巨狼。
“誒?我我我嗎?我什麽也沒說啊?”
“王”命令道:“哈提,把你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
被稱作“哈提”的巨狼馬上照做,把被他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出來……
“這是……”
一雙幾乎要被消化乾淨的白骨,而在其之上,是極其強烈的執念……這股執念維持著這具白骨的靈魂,不斷地發出呐喊:
“我不想死!”
“為何這句屍骨有如此強烈的執念,哈提,汝做了什麽嗎?”
哈提惶恐地回答道:“老大,我什麽也沒做,只是吃了他。”
“那還真是有趣,不能死?即使死了,靈魂也不肯被吸收嗎?甚好,甚好……諸位,吾有一個想法。”
“老大難道是要……”
“沒錯,吾要選他作為新的監察者,諸位可有異議?”
鴉雀無聲,在場的所有魔獸都選擇默認。
“那好,執念之魂,吾便給予汝新的生命。”
“王”話音未落,點點的綠光便圍繞在白骨的周圍,只見那靈魂重新依附到白骨身上,又被那綠光包圍。令人驚奇的是,血肉就憑空開始生長,殘缺的骨骼也被補齊,不一會,米爾的身軀就重新降臨到了這個世上。
違背常識,超越認知,這便是“王”作為世界頂點的力量。
“起來吧,新的監察者,我需要汝的力量。”
重獲身軀的米爾緩慢的從地上坐起,呆呆地看著前方。
“汝叫什麽名字?”
“米爾。”米爾毫無感情地回答道。
“米爾,汝可知曉自己的使命?”
“知曉,我是監察者,奉命觀察赫斯特敏的全部,如果發現神選者,便立即向您匯報。”
“很好,切記自己的使命,然後忘了這裡發生的一切,回到赫斯特敏去。”
“是。”
“永·遠·不·要·再·回·來·”
……
“是……”
……
“雖然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那確實是我最恐怖的回憶……如果不是血霧的結界奇跡般的打開,我是不可能站在這裡的。”米爾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藏在紅色薄霧之後的阿西迪亞,“別想了,米爾,你絕對不能到那裡去……絕對不能到那裡去……忘了這些人,過好你自己的生活……過好自己的生活……”
他低著頭,眼神茫然地地離開了這裡。
回程的途中,他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
“不知道費蘭爺爺怎麽樣了?”
一想到費蘭的安慰,米爾加快了腳步,沒過多久便回到了把費蘭留下的地方。
“您好,請問費蘭爺爺他——”
“米爾殿下,費蘭老爺他已經走了。”診所內的醫生向他回報道。
“走了?費蘭爺爺的傷已經好了嗎?是你治的?”
“不是,但費蘭老爺的傷確實完全好了,是一位突然闖進來的女人治的,我在旁邊親眼所見,她用神奇的法術治好了老爺。在那之後,他們聊了些什麽, 就要離開,費蘭老爺讓我轉告你,如果要找他,就去利黎斯的王室寢宮。”
米爾朝他鞠躬致謝,馬上出了門,朝那裡趕去……
……
國王的眉毛微微一挑,回答著名為法拉的精靈族的問題:“死刑犯?有倒是有,但你們要這些人做什麽?”
法拉回答道:“儀式。”
“儀式?說清楚是什麽樣的儀式?死刑犯……難道說?”
“以生命為素材的儀式魔法。”法拉皺著眉,表情有些悲傷。
“你們是惡魔嗎?還敢提這樣的要求?我絕不會答應!”
“國王陛下,我當然也很不願意執行這樣的儀式,但是為了世界的生靈,請您再考慮一下。”
“我沒有下逐客令,已經足夠仁慈了,這樣行徑我決不允許……請不要逼我。”
法拉有些焦急,她沒辦法勸動國王,可不論如何,都必須爭取,不然……
這時,國王背後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巨鐮,架在了國王的脖子上。
費蘭瞬間反應了過來,馬上想要出手保護國王,但他的身體卻動彈不了半分,只能喃喃道:“怎麽……回事?”
“對不起,費蘭老先生,我必須這麽做……”法拉傷感地說道。
“你!”
費蘭突然對這一切恍然大悟,其實在被這位法拉小姐救治好後,他就一直有股違和之感,在聽見他們想通過自己來覲見國王時,自己竟然那樣輕松地就答應了。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也是這個女人的詭異能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