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烈。
劉禪去往軍營,觀摩白袍軍、黑袍軍和無當飛軍的訓練。
共計兩萬五千人。
他們列陣成行,整整齊齊。
劉禪遠遠望去,在一聲聲震撼的呼喊中,洗滌複雜的心緒,神清氣爽。
對於士卒的挑選要求,劉禪基本上是按照“純粹”這個原則。
也就是說,這個人的精神面貌一定要好, 做什麽都陽光。
對未來一定要有憧憬、希望!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這不是最終的衡量標準,但一定是最初的標準。
劉禪認為,這樣的人更容易獲得信仰,能為漢室而戰。
無論戰爭有多麽艱難,他們都會毅然前行。
劉禪曾反思過,如此會不會顯得很自私。後來轉念一想,只要給他們公平、公正的晉升空間,他們反而會心懷感激。
要麽以決然的姿態,往上攀爬,成為人上人。要麽戰死沙場,獲得一筆豐厚的撫恤金,彌補對家人的遺憾。
劉禪做到了他的承諾。
隸屬他的部隊,他竭盡全力給予最好的待遇。
他能做的,也會為每一個士卒考慮。
至於生死……戰爭、亂世,無時無刻不在死人啊。
這是當今的生存法則,不能以後世的標準去衡量。
慈不掌兵。
“殿下,無當飛軍的單兵作戰能力很不錯,只是在配合上,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要走。”關興匯報道。
談起這支軍隊的時候,他眉飛色舞,很顯然對無當飛軍很有信心。
有一股榮耀感。
這也是劉禪一直教導的事情, 身為將帥,一定要對士卒有足夠的了解,並且融入他們!
任何超脫的行為,都會讓士卒抗拒。
當然,有一種神仙除外。
霍去病行軍作戰的時候,有一個習慣,也就是喜歡帶庖廚。
軍營裡的夥食他根本吃不慣,食物必須精細一點。
為此,李廣很看不慣,認為將軍應該和士卒同甘共苦。
怎麽能自己開小灶呢?
霍去病回答了一句,士兵需要的是勝利,只要能帶他們打勝仗就好了。
打仗打不贏,天天和士兵同甘共苦,也是無能之將。
人人都想像霍去病一樣豪放,但卻連李廣這樣的程度都做不到。
做到“同甘共苦”,對於普通將軍來說,是最容易的。
只要放下架子, 和士卒同吃同住, 便能獲得感恩、感激,作戰的時候,士卒也會英勇。
關興、張苞都能做到。
在劉禪的帶領下,他們學會了一件事,尊重。
他們尊重白袍軍的每一名士卒。
因為白袍軍作戰勇敢,悍不畏死,贏得了將軍們的尊重。
所以同甘共苦並不難,站在雙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考慮得失。
這也是最容易凝聚人心的。
劉禪望著無當飛軍,他們已經被關興、張苞挖掘出了精氣神,目光都帶著神采。
唯一缺乏的,是如同白袍軍一樣震撼的收放自如。
“無當飛軍才成立多久?你們急什麽!”劉禪搖了搖頭。
“末將聽說,快要北伐了。不知道無當飛軍能不能趕上這場戰鬥,當然,趕鴨子上架不算。”關興認真道。
“不錯,參加北伐只是其次,咱們是要在北伐建功立業的,如果不能建功立業,我渾身難受。”
張苞抖了抖上身,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難受怎麽了,就你這樣,遲早難受死。”劉禪沒好氣道。
“這可未必,只要無當飛軍爭氣,咱們再努力拚搏,何愁功勳不來。”張苞昂首挺胸道。
“說得好!”關興振奮不已。
“既然如此,你們直接去直百司領重甲。好好操練起來!”劉禪沉聲道。
他為自己的部隊爭取到了兩千重甲,以及五千玄甲。
從無當飛軍中挑選兩千人,訓練成重步兵,五千玄甲裝備白袍軍。
加上白袍軍此前就已經有的甲胄,可以稱得上全員甲士。
兩個字,奢侈!
也就劉禪有這樣的待遇,畢竟他是太子,直百司的真正掌控者。
“好嘞!”張苞振奮道。
他也聽說了重步兵的厲害,劉禪以大戟士、陷陣營給他們舉例了,描繪了美好的未來。
只是重步兵不是這麽好培養的,一身裝備加起來百斤都不誇張。
能夠符合標準的大力士,軍中並不多。
無當飛軍中,除了南中的漢人,還有南蠻。
劉禪印象中的南蠻都是“高大威猛”,身高兩米,手執狼牙棒,毀天滅地。
實際上,大多數南蠻都骨瘦如柴,跟個猴子一樣。
南蠻荒蕪之地的物產,怎麽可能超過中原?
他們吃的、喝的,相對於中原要少很多,身體又怎麽會強壯。
只有一些部落勇士,體格出眾,不缺吃喝,才會發育良好,力量超乎常人。
張苞正是要挑選這部分人,成為重步兵,對身體素質要求極高。
“可惜了,蜀中沒有足夠的戰馬,否則真應該訓練出一支強大的騎兵。”
關興捏緊了拳頭,對騎兵非常向往。
“放心,只要北伐成功,拿下河西之地,還怕沒有戰馬嗎?”劉禪道。
“殿下說得對,此次北伐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關興堅定道。
劉禪在軍營裡待了一整天,視察到最後。
等到所有軍備上齊,旌旗鎧甲,光照天地。
震撼的一幕令所有人動容!
這樣一支精銳,足以毀天滅地。
“無當飛軍已經準備完畢,請殿下檢閱!”關興站立如松,朗聲匯報。
劉禪微微點頭,無當飛軍的操練在校場上展開。
鼓聲大振,喊聲大舉。
如天摧地塌,嶽撼山崩。
“這才是漢軍無敵的氣勢!”劉禪感慨萬分。
只是沒過一會,毛病便出現了,很多人穿不習慣重甲,行動都成了問題。
劉禪隻好先行回城。
“等到殿下下一次檢閱,一定會有新的驚喜。”關興目光堅定道。
“善!”
劉禪回城後,心裡總牽掛著一件事,猶豫一番還是決定前去解決。
他策馬奔赴驃騎將軍府,準備拜見馬超。
仆役很是震驚,沒有通報便領劉禪進去。
馬超正在院內舞槍,虎虎生威,仿佛有金戈鐵馬殺來,氣勢無邊地蔓延。
殘陽如血,風沙席卷。
天地寂然,曠古遼闊。
這是西涼。
馬超是西涼之子,神威天將軍。
他這一生,沒有白活,在潼關之戰將曹軍殺得丟盔棄甲。
縱橫西涼大地,令人感受到豪邁、悲涼的氣息。
他是最年輕的“五虎”,地位尊崇,卻很難繼續馳騁疆場了。
劉禪在馬超的招式中,看到了一種渴望。
戰鬥的渴望!
無邊的黃沙彌漫而來,腳下是松軟的塵沙,頭頂著蒼天。
萬馬奔騰,恐怖的氣勢仿佛要爆裂天宇!
這種景象在益州、荊州根本感受不到。
對於西涼人來說,戰鬥是他們價值的體現。
戰爭,激活了他們狼性的血脈。
馬超每一槍,都霸道無敵,與趙雲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因為他們生長的地方不同。
每一槍,都有舉鼎拔山的力量。每一次出手,都是氣蓋山河。
然而。
這樣強大的戰將,眼前卻連一名敵人都沒有。
他在空舞。
對於習慣了戰場殺戮的西涼人來說,這是一種痛楚。
靈魂都變得沉重了!
劉禪的眼眸裡,仿佛閃爍著無數西涼人的衝鋒的威武身姿。
他們身著皮甲,手握戰刀,面容粗獷、目光凶悍。
無畏地衝鋒著,要撕碎一切。
等到馬超的動作停下,肌肉緊繃起來,目光堅定而平靜。
仆役在他耳畔低語幾句,他這才恍然地望向劉禪。
馬超信步上前,鄭重地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沒有打擾將軍吧?”劉禪致歉道。
“哈哈哈!”
“太子殿下能到驃騎將軍府,蓬蓽生輝啊,何來的打擾之說。”
馬超豪氣萬千,不拘小節。
二人的交流並不多,但劉禪屢戰屢勝,很符合馬超的秉性。
當初他也是十幾歲上戰場,差一點被閻行一槍挑嘍。
那時候馬超便明白,他還太稚嫩了。
在一次次生與死的磨練,這才成就了“西涼錦馬超”“神威天將軍”之名。
然而,這些距離馬超都太遙遠了。
現在他過上了錦衣玉食,極其安逸的生活。
這是亂世之中,所有人都向往的。
對於馬超而言,卻是一種煎熬!
他必須忍受這樣的生活,無可奈何。
被張魯所猜忌後,馬超入蜀,家室大都被殺。
建安二十年正旦,馬超妾董氏的弟弟董種來向馬超恭賀新年。
馬超捶胸吐血道:“家門百口余人,全部被殺害,如今我們兩個還有什麽好相慶祝的?”
這就是漢驃騎將軍,斄鄉侯。
“將軍滿意現在的生活嗎?”劉禪突然詢問道。
“殿下這是何意?”馬超心神一動,沒有直接回答。
莫非,朝中又有人中傷他了?
馬超身軀莫名一顫,警惕起來。
“將軍還能領軍嗎?”劉禪沉聲道。
馬超一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建安二十四年的時候,我曾建議父親北伐,以將軍做先鋒。只可惜,荊州危急,父親選擇增援荊州,錯過了北伐的機會。”
“若再給將軍一次機會,您會選擇領軍嗎?”
劉禪望著馬超的目光,兩人的眼睛裡都有烈焰閃爍。
“若能征戰沙場,當為漢室而戰,至死方休。”馬超沉定道。
忽然。
馬超神態一松,接著道:“只是朝中對我多有猜忌,陛下為了大局考慮,不會繼續任用在下。如今在下能夠身居此位,已經是陛下念及舊情了。”
“謀逆之事將軍從未做過,何必因莫須有的罪名,而妄自菲薄?”
“神威天將軍縱橫西涼時的氣魄,才是大丈夫所追尋的瀟灑快活。”
“禪從未懷疑過將軍對漢室的忠誠,父親也一樣。一個對漢室不忠的人,不可能成為驃騎將軍。”
劉禪慷慨陳詞,對於馬超而言,是最大的慰藉。
他前所未有地安心。
這樣的話,劉備也說過,不止一遍。
馬超半生為梟雄,歸順漢室後,有種寄人籬下的危懼之感。
彭羕事件將這種危懼之感推至巔峰。
劉備處死了彭羕,對馬超給予了信任。
但這份信任是保持在馬超沒有能力威脅漢室的基礎上,倘若馬超領軍十萬呢?
結果大有不同。
所以馬超很難被重用,這對於雙方而言,都有一定的好處。
君臣之間,也不用互相猜疑。
“將軍是西涼猛虎,北伐若沒有將軍相助,如何成功?”劉禪坦然道。
“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請殿下盡管吩咐。”馬超抱拳道。
自從曹操死後,馬超仿佛丟失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要報父仇,這是執念。
但曹操死在了他的前面,而且傳聞是被天子刺死。
對於馬超而言, 是酣暢淋漓,是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
可在此之後,他陷入了迷茫的怪圈。
家族不在了,仇人也死了,他終日無所事事。
好不容易混了個仗打打,也很快結束了。
荊州打得昏天暗地,也和他沒有太大的關系。
馬超的信念正逐漸瓦解。
劉禪拿出了一份地圖,道:“如果從這裡出兵西涼,有沒有可行性?”
馬超接過來一看,瞬間愣神。
這什麽玩意?
“殿下,恐怕這不太行。”馬超弱弱地回道。
劉禪似乎知道這樣的結果,所以並不失望。
因為他正考慮從高原進攻。
成都平原是蜀中最富庶的地圖,往西是縱橫的山脈。
越過這些山脈,即抵達高原地區。
從高原俯衝直下,可以抵達涼州。
正常的路徑是這樣的,但這時候道路並未通常,行軍百倍艱難。
“這片區域,被羌人諸部佔據,具體什麽情況,在下也不太清楚。”
“這種不毛之地,基本上不會有人去征服。”
馬超對於高原,也不是特別了解,只知道有羌人部落割據。
劉禪當然知道,直到吐蕃出現,高原才有統一的政權。
“我軍要的不是征服,而是借過!從這裡出一支五千人到一萬人的奇兵,攻打涼州。”
只是借過?
馬超愣了半晌,他看了看地圖,陷入了沉思。
“這條道路沒有人走過,在下也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但可以推想,此行一定比開拓蜀道艱難。”
劉禪沉默了。
馬超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