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起,左仲就健步如飛地朝著國學館趕來。
“宣兮,宣兮,宣兮……”他人還沒到,喊聲就到了。
李天才已經早早起來,因為昨天姒啟交代過,讓他今個幫宣兮來穿衣服,照顧宣兮的起居。他才端著洗臉水走在院子中,就聽見了左仲的聲音,回頭一瞧,見左仲跑得像腳下踩了風,趕忙問道:“左仲,這邊,你昨晚怎麽不回來呢?”
聞聲,左仲放緩了腳步,見是李天才,迎面走過去後,咧著嘴笑道:“昨晚有事,抽不出身。這不一大早就過來了嗎?”他瞧看著前方聯排的寢室門,詢問道:“哪個是宣兮的房間呢?我去叫他。”說完,回頭見李天才半天不知聲,搶著從他手中端過來銅臉盆,急道:“快說呀,哪一間?”
李天才眼神示意後,用手指指宣兮的房門,但臉上的表情,好似對昨夜左仲沒有回來的事,很是有些看法,破有些懶洋洋地腔調:“那一間,宣兮的寢室。”
“謝啦,還有這洗臉水,先給宣兮用了,你再去打一盆吧!”左仲高興地笑道,完全沒注意李天才此時的態度。
“洗臉水,本來就是我要送去宣兮公子房內的。”李天才見左仲端著洗臉水,火急火燎地就朝宣兮的寢室而去,趕忙在左仲身後喊道。似是要告訴左仲,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都是自己在幫忙照顧宣兮,好像有種表功盼著記恩情的意思。
左仲卻並未回話,也不知道究竟是沒聽見,還是心裡想著即刻就能和宣兮見面,高興地完全沒有注意到。
片刻之後,“嘭”的一聲。
左仲抬腳踢開了門,高興地就往進跑,口中還不停地喊著:“宣兮,宣兮,起床了,快看看誰回來了?”他將臉盆放在桌子上後,就快步朝著床榻處而去。一把掀開宣兮的被子,瞧見宣兮還是同往常一般,睡成了一個大字行。旋即捂著嘴偷笑了一會後,也爬上床來,跪在床邊上,瞅著宣兮的熟睡的樣子,揉捏著他的臉,嚷嚷道:“懶蟲,小懶蟲,還不醒醒?”
宣兮騰地一下坐起身,眯著眼眨了眨後,旋即又倒了下去。連日來的趕路著實疲憊不堪,再加上昨日又來了一夥人,鬧到子時才散場,他又喝了些酒。這會不過才剛剛卯時,宣兮哪裡來的精神能睡醒呢?
左仲見宣兮又躺下睡了過去,嘴裡叨叨著,起身往桌上放著的臉盆處去:“平日都是你一大早叫我起床,今天這是怎麽了?竟然換了你在賴床?你既然昨天下午就到了,為何不第一時間就來尋我?今早還困成這樣,難道是有了新朋友,就忘了我?還是昨晚去了何處廝混?”他說著,拿了沾著涼水的洗臉帕子,走過來,就在宣兮的臉上一通亂抹。
“哎呦,誰呀?”宣兮出了一頭的汗,被涼水冰的有些靈醒了過來,翻身坐起後,半眯著眼,打個哈欠問道。……忽得想起,昨夜自己說過的話,要一潑尿澆醒戰無意。想著莫不是他?此刻先下手為強?旋即突然睜大雙眼,看見了清來人樣貌。
“我呀,還能是誰?”左仲捏著宣兮的臉頰,裝著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唉聲歎氣道:“哎,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宣兮此刻看見左仲的臉,就想起的他昨日在園子裡的所作所為,心底的思念和這些年的情意,突然被什麽東西,卡在了胸口。頗為勉強地揚了揚嘴角,想著左仲剛高興地敢來同自己團聚,不好現在就同他提起昨日所見之事。
便壓下了話頭,改問道:“你昨晚為何沒來尋我?” “你那是什麽表情?見到我不歡喜嗎?枉費我一大早的想著你,忙趕著來給你穿衣服,怕你沒了我,又要變成沒人管的小乞兒,邋裡邋遢的出門。這裡是聖都,可不比夏姒的拜仙觀。若是被旁人瞧見了,你爹宣楠將軍的臉,怕是要丟到整個邶承國了。不,不對,還有加上其他的小國呢。”左仲多日未見宣兮,叨叨地說個沒完。
他見宣兮還是那副表情,想了想後,有些道歉的意思道:“好了好了,昨晚沒了找你,是我的不是。你們這些住在國學館的,若非宴會或是什麽的邀請,是不能隨意進入內宮的。是我該早些出來尋你,可是昨日我有事,實在脫不開身。等忙完了,又過了時辰,早就不能出來了。放心放心,以後不會了。讓我們家宣兮空等,傷心了,嘿嘿!來,我給你穿衣服。”他說著說著,便嬉皮笑臉起來,想著宣兮應該不會再同自己置氣了。
他拿起衣服來,一邊給宣兮穿戴,一邊又關心地問道:“這些日子我不在,你自己是怎麽活過來的?都是李天才在照顧你嗎?”
宣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昨個,有何要緊事?”
“嗨,就是有事唄。”左仲言辭含糊道,打了個哈哈,正要吹噓幾句別的事,好讓宣兮覺得自己現在身份地位不同往日了。
“你能有何要緊事?讓你忙得脫不開身?難不成你想做內侍?”宣兮句句緊逼。
“我能做那個嗎?我又不傻!我娘還等著抱孫子呢。我看你才傻,什麽是內侍都不知道,所以才會問出這樣的話。”左仲似急了般,果斷否定道。“好了,咱們吃飯去。”他為宣兮穿好衣服後,笑著拉起宣兮的手,要往外走。
宣兮卻站在原地不動,左仲疑惑地回頭看他怎麽了?
“你說的要事,就是陪著茹曲公主嗎?”宣兮忍了再忍後,還是這樣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左仲發現,宣兮好像並沒有像自己見到他一樣,那般開心。心裡著實有些不自在了,可嘴上卻沒說出來。此刻聽見宣兮這樣問,想必是宣兮昨天就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忙解釋道:“你別聽那些嘴上沒毛的內侍嚼舌根,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說的話,也是不懷好意,沒安好心。就是想方設法來詆毀於我,讓你同我疏遠。還有那些宮女,不想著好好伺候主子,整日的心思都用在勾搭天子身上,這樣的人,說出的話……”他越說越激動。
“我自己看見的,沒人告狀。”宣兮不想再聽,左仲的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測,便隨口貶低汙蔑他人的話,於是打斷道。他隻覺得左仲定然是被茹曲帶壞了,這一切都不是左仲自願的,只要左仲說是,他也一定會相信,會幫左仲。更何況,左仲的身份,讓他更是憂心不已。
“你,你看見的?你都、看見,看見什麽了?”左仲臉色微微泛白,心虛到有些吞吞吐吐。旋即找借口道:“你到底去不去吃飯?我等下還有事,要趕著回去呢。走吧走吧!”他笑著就拉宣兮要往出走。
“你做了什麽,我就看見了什麽。”宣兮不想再同左仲打啞謎,直言相告。而他心底也並不相信左仲會那樣做,覺得定又是苦衷,索性道:“你既然此刻自己出來了,也就別再回去了。趁現在還來得及,找個時間我們速速離開聖都。”
左仲驚愕道:“離開?”
他眼神飄忽閃躲,此刻心中有了掛念的情愫,並不想就此離開此地。於是找借口道:“你說離開就離開?你當此地是宣將軍府呢?再說了,姒啟世子難道不是同你一道來的?你就這樣丟下他自己跑了嗎?”他見宣兮一怔,似是被說動了幾分,趕忙繼續道:“這裡可是聖都的皇宮,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菜市場。你若是無辜私逃?說不定是要連累你爹娘呢!”
左仲一瞟宣兮的神色,知道他此刻已然是擔心了起來。偷著一笑,又道:“再說了,此地有何不好的?天子陛下讓我們來此,是為了我們好!陪著太子殿下一起讀書,既能認識各國各地的王孫公子,也能受到最有學問的夫子,為大家傳書教業。那以後,你想不成才都難!”
宣兮趕忙搖搖頭,不能被左仲的花言巧語所迷惑。無論如何,他是不能讓左仲再回去的,必須想辦法帶他離開。左仲多留在此刻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險,不能拿左仲的性命當兒戲。他隨即態度堅定道:“那今日起,你便留在國學館不許再走了,同我住一處。等我寫信告知父親,我們來了聖都,並闡述原由,他定會想辦法,速速接我們回去。”
“我不走,要回你自己回去。”左仲一聽宣兮還是要走,立馬急了起來。“你怎麽這樣聽不來話?你沒看出來嗎?我不想回去,是我自己不想回去!邊關那樣的窮鄉僻壤,有什麽好的?這裡可是聖都!多少人想來來不了,你竟然還想回去?你不如出去見識見識,保準你也不想走,就去……”左仲想繼續說服宣兮留下,卻被屋外的呼叫聲打斷了。
“左仲,左仲,左仲……你在哪兒呢?公主殿下喚你過去呢!”一名內侍來到國學館,在宣兮的房門外喊道。
“來了來了,我這就來。”左仲眉開眼笑地答應道。他聽見公主越來越喜歡和自己在一起玩,心裡別提有多開心了。
宣兮見左仲拔腿就要往外跑,趕忙將左仲按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了幾圈後,隔著被子拍了左仲的頭一巴掌,嚴肅道:“你給我老實待著,今日起,哪裡也不許去。”說完,也不聽左仲在被子裡悶悶的嗚嗚啦啦之聲。自己出了房門,將左仲關在裡面。
傳話的內侍,見出來的人不是左仲,伸著脖子向外宣兮的寢室內去瞧看,可宣兮關上了房門,自己站在門口。他隻得行了禮後,問道:“敢問這位公子,左仲何在?茹曲公主找他有事。還請您……”
“找什麽找?”宣兮不客氣道。“左仲是我的人,回去告訴那位公主,找別人玩去。從今以後,左仲不歸她管,我說的才算。”說完,怒瞪內侍,厲聲喝斥:“還不快滾!”
傳話內侍被宣兮嚇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抬手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圓頂烏紗帽,如喪家之犬一般,忙跑回去稟告茹曲公主此事。
院子內一通吵鬧,有些寢室的房門都逐個打開了,一個個探出頭來,瞧看熱鬧。
戰無意更是抱著胳膊斜靠在房門口,一臉壞笑的從頭看到尾,此刻見宣兮瞧見了自己,衝著他豎起大拇指,擺著口型,輕聲道:“厲害!哈哈,還會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