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疑竇般忽隱忽現,羽朵身後時有時無地,站在一個影影重重的模糊身影,若隱若現,恍若隔世般並不真實,窈窕淑婉的身形,水墨般如緞的長發,這女子美麗的容顏上,凌然無情到世間極致的冷漠,添一抹恨意的斂眉,亦是對你施加惜緣,何其不配!故而面色如水,寧靜致遠。這倩影中的女子,她又是誰?
柔風一陣,蕭蕭瑟瑟,逐而漸漸稀薄,直到那個身影永遠消散不見,只剩羽朵站在那裡。
地面忽而轉變成水面,這水面清澈的猶如一面鏡子,低頭凝望腳下自己倒影,卻見水中乃是羽朵的樣子,雖然還是那張楚楚惹人憐愛的面孔,可她的面色徐徐愈加粉嫩灼華,熠熠生輝,原是烏黑柔亮的長發,此刻卻換了顏色,濃密的淺灰色發絲,長長的披散在背上,風中發絲輕揚,她及腰的發絲末端,皆開滿了紫色的小花,朵朵明豔,奇異縈繞。
水中倒影的她,好似身上散發著攝人心神的聖靈之輝,讓望見她的所有生靈,震懾膜拜,臣服順從,全然喪失神智沉淪其中,即便未被捕獲,亦是不由自主地迷戀靠近,哪怕成為她的食物,也會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她的眼眸無與倫比的殊卓美麗,同仁中落著一片晶瑩剔透的灰色霜花,即便此時目光森寒,卻依舊令人癡迷忘心,淋漓靜溺已然無悔……
沉浮不定的面色在她臉上閃過,怎得一轉身,好似消失了?
忽而一方紅色的輕紗落下,她又站在那裡了,身著猩紅的嫁衣,頭上蒙著紅紗,讓你再也不能清晰,凝視她的眼眸,瞧見她的容貌。
藍塵心中一痛,好像落下雲頭,不斷跌落,狂風呼嘯從身邊掠過,她卻那樣無情地站在雲端,冷眼垂眸,將握在手中的一支斷了半截的白玉發簪,隨意丟下雲端,發簪和她的手上,都沾滿了殷紅的鮮血。血液順著她白皙的手指緩緩滴落,她絕然送這斷簪與藍塵,永遠沉入絕命苦海……
望雲心碎,遲暮絕望,肝腸寸斷,萬念流逝!
一滴淒然無望的淚珠,從藍塵眼角飛出,而後消散世間,再無知覺。
那支白玉發簪的簪尾,赫然雕刻著一隻威風凌凌的白狼頭。
此物藍塵無比珍愛,不但是他父母給予他的舐犢厚愛,還承載著一汪,刨心深情!
是誰何其殘忍?用此物來終結一切!
……
藍塵被刺目的陽光耀得晃眼,徐徐抬手遮擋眉眼,醒來後對剛才夢中的情景,並無切身的感受,也記得不甚太過清晰。
他也瞧不清,夢中那些人的樣貌,想不起他們的名字。為何每次出現這樣的夢境,都是這般?醒了便記不清呢?
隻得無奈一歎,猜想自己是剛從幽冥界出來,怕是陰司裡的那隻怨鬼?托夢給自己,訴說即將忘卻的往事。
藍塵正要起身,忽而覺得自己的腿上傳來陣陣酸麻之感,剛想要挪動舒緩,斂眸一瞧,羽朵還枕在上面,睡得香甜。見她也被陽光照得隱隱不安,想要翻身避開。藍塵忙伸手托在羽朵的後首,免得她直接摔在地上。
良久沉默,就這樣靜靜垂眸凝視著羽朵睡臉,此刻的她,愈加可愛恬靜……望著望著,竟而噗的一聲暗自偷笑後,微揚唇角,余光睨視:你就不怕我是什麽歹人?對你起了色心怎麽辦?
“吱了,吱了……”
藍塵見羽朵被林中的蟬鳴之聲,吵得有些睡的不是很安穩了,這便抬手施法,將那些吵鬧的蟬鳴聲隔在了他設置的屏障之外。
又見陽光從晃動的樹影中,忽明忽暗的照在羽朵的臉上,便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擋在羽朵面頰旁,為她遮擋刺目的光線。 你呀!你!呵,小妖精,怎麽辦?你就快偷走本君的心了。還不知可怕嗎?若再不逃?你便永遠逃不掉了!
林中姹紫嫣紅的野花,烈日下綻放花蕊,火陽灼人。無風的午後,樹木懶洋洋地卷葉垂頭。天氣悶熱地要命,濃稠的空氣,催人入眠。
幾個時辰後,藍塵也閉眸再次睡去。
月上梢頭,微風一陣,吹散暑氣,將夜晚的涼爽吹在羽朵面頰,她揉揉眼睛,坐起伸了個懶腰後,瞧著夜空中一輪皎潔如盤的明月,還有滿天一閃一閃的繁星,高興地圓著眼眸望了又望,歡歡喜喜地回頭要問:這些都是什麽?
旋即卻發現自己無法發聲,憤懣地嘟起嘴來,秀眉一獰,抱肘生悶氣。
她看著熟睡的藍塵,想告訴他,自己口渴,想要喝水,卻也發不出聲音來,正要去伸手去搖晃藍塵,卻瞧見一旁的樹叢中,點點綠色的熒光時高時低地接連閃動,好奇地起身跑去瞧看,追著一群螢火蟲,在林子中亂跑。
不知過了幾時?藍塵忽覺得一陣妖氣傳來,猛然睜開雙眼,蹙眉側首一凝,就見身側一處密林內,金色的靈光一閃後,隨即消散,樹叢中沙沙亂響。低頭一瞧,羽朵不見了身影,迅即閃身一晃,朝剛才發光處遁去。
只見前方一大群螢火蟲滯留半空,忽閃忽閃著尾部的熒光,順著幽暗的光線,藍塵瞧見,一隻半人高的六眼狼蛛趴伏在半空,想必這些螢火蟲也是被困在了蛛網之內,他見這隻蜘蛛不斷吐出絲來,蛛爪忙碌地包裹著什麽?
藍塵心頭一緊,莫非是羽朵被困其中?
他迅即手中銀槍化出,嗖的一下,將那隻成精的狼蛛射飛出去,錚錚釘在了不遠處的樹乾之上,狼蛛碩大的身體,不斷扭動,八條腿在空中亂蹬。藍塵即刻閃身上前,招呼銀槍飛回,待狼蛛還未落地,空中一道銀光斬來,將那狼蛛震得碎成多半,屍體掉落在地後,一命嗚呼了。
隨即片刻不停,他回身撕開羽朵身上包裹的蛛網。
羽朵淚汪汪瞧見藍塵的臉,就開始無聲地掉眼淚,待藍塵將她拉出來,她便倏地摟著藍塵的脖頸,趴在他肩頭哭了起來。
藍塵輕拍拍羽朵的背,眉心泛起漣漪,柔聲問道:“你怎得不喚我來救你?”
羽朵起身哭著指指自己的嗓子,張張口示意。
藍塵才想起來,之前嫌她吵,封了她的聲音。他心裡頓感自責,立即施法,替羽朵解除了法術。羽朵霎時放聲大嚎,淒慘的哭聲,淋淋漓漓地陣陣回蕩林間。
藍塵堵著耳朵,皺眉說道:“誰讓你亂跑?是我不好,不該這般,你別哭嘛,我以後不再封你的聲音。好不好?別哭了……”說話間,用衣袖來幫羽朵擦眼淚。
羽朵抽泣著睜開眼睛,看著藍塵,擦了腮邊的淚水後,帶著哭腔說道:“我沒亂跑,無德仙君,我剛才就口渴,想找你要水喝,可是說不出來,看見那一閃一閃的很好看,才跟著過來,看了看後,本想去找水喝,結果!嗚嗚嗚……現在更渴了!”
接連幾件事後,讓羽朵充分認識到,世間生靈對她,沒有敬畏之心,更不會覺得她震懾六界,且還覺得她美味可口。而自己,除了告狀和說胡話,確實沒什麽本領了。
藍塵伸著手猶豫片刻後,還是緩緩托撫上了羽朵臉頰,用指尖為她擦掉眼角的淚水,旋即將她抱在懷中溫聲道:“不哭了,我帶你找個舒適的地方,讓你可安心的休息。”
羽朵止了哭聲點點頭,淚眼汪汪地望著藍塵。他一勾嘴角,牽起羽朵的手,領著她朝林外走去。
他們在林間走了一小會後,藍塵望了望前方山下的燈火,應該是個小鎮子,回頭一笑道:“咱們駕雲走吧,如此能快些到。”
藍塵正要松開她自己飛行,羽朵卻拽著藍塵的手,順勢往地上一蹲。藍塵回頭一瞧,有些擔心地問道:“怎得了?可是身體不適嗎?”
羽朵翹了眉心抬頭,蓄了雙清澈水眸將他一望,可憐兮兮道:“我並不擅長騰雲駕霧。”
藍塵身子一歪,頓感心裡一頭是汗,於是溫吞吞道:“你若不會騰雲駕霧,那就變成真身,撲扇翅膀飛下去。”
羽朵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嘿嘿一聲闡明事實:“這個,全然做不到。”
藍塵腳下一個踉蹌,蹲下來甚是驚奇道:“你不是辟邪金鵬嘛!長了翅膀還不會飛嗎?也不會變化真身?”
羽朵誠然一點頭,淒婉歎道:“哎,不會啊!我的翅膀什麽樣?我自己都沒見過。其實吧,我這三百年的修為,是姥姥渡給我的,她說,我能變成人身,也是她變的,因而,我自己不會變。”
藍塵扶額閉眸,沉聲問道:“敢問這位呼風喚雨的妖精大王,你會什麽?”
羽朵自豪誇耀道:“我會的那些,你不是都知曉了嗎?我會自命不凡,淘氣玩樂,嘴饞貪吃,怕死怕疼。本大王最高強的本領,就是告狀!其次便是作畫了,由其描繪丹青,是我最拿手的。”
“得了得了!”藍塵不敢去想象,自己堂堂威風凌凌的仙君,被一群小妖們扒得只剩了底褲。他鉗了羽朵的下頜,一指她的鼻尖,威脅道:“不要再提那幅畫了,此事你若膽敢透漏給第三人知曉,本君即刻將你碎屍萬段!”
羽朵眉尖一翹,何其含冤道:“我可沒說過,但是,當時旁邊那麽多小妖都看著呢,雖然數不清他們是幾個,但肯定超過三個了!你這樣子不公平,又不是我的錯。”
“可以呀?不是你的錯,那是本君的錯嗎?是誰扒了本君的衣衫?又是誰將本君弄成那個惡心的樣子?”藍塵氣呼呼松開了她,起身一瞥道。
羽朵站起後湊過來,正義凌然地幫藍塵抱不平,忿忿道:“都是那些小妖乾的!我可沒動手!若不是我出言阻止,他們一件衣衫都不給你剩下呢!”
她說的好像跟自己真的沒關系,像那些小妖,不是聽她的命令一樣。
藍塵幽幽地哼笑一聲,捏著羽朵的鼻尖,咬牙切齒地擠出話來,“果然得到了劉喵喵的真傳!”旋即松開她後,話鋒一轉道:“此事沒完!除非讓我也扒了你的衣衫,給你畫十幅!否則?休想本君會善罷甘休!”
羽朵立馬抓緊衣領搖頭,裝溫順望著藍塵。
藍塵冷凝一盯,闡明自己會秋後算帳,“可以呀!想賴帳?做夢吧!若是你不讓我畫!那咱們換個贖罪的辦法,此刻起,你給本君認真想,想清楚自己如何贖罪?才能讓本君能放過你,不然!本君必會言出必行!”言畢,轉身喚出自己的三色彩雲,先跳上去後,回頭一伸手,等著羽朵跳上來。
羽朵見藍塵腳下的雲彩很是漂亮,歡喜地就跑了過來,握著藍塵的手,跳上雲頭後,盯著腳下的雲彩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還沒看夠,藍塵就帶著她飛到了鎮子上,找了隱蔽之處落地。
她還癡迷地望著腳下,樂在其中地問:“怎麽不見了?”
藍塵傲然地勾揚嘴角一笑,拉著滿眼迷惑不解的羽朵,一邊朝鎮子上走去, 一邊說道:“收起來了。”
羽朵失望地“哦……”了聲後,便四下瞧看道路兩側的房屋,恍然若夢般眸中應接不暇,驚奇地一指,問道:“這些小山包,怎得生的如此奇特?還是方的?也不長草?”
藍塵甚感好笑,輕歎道:“那叫房屋,六界之內各式各樣,大多修建的此物,皆是用以棲息,就像你之前住的洞府一樣。”
羽朵感歎道:“外面原來是這個樣子,形形色色,光怪陸離……三百年來,我隻從家中出去過兩次,每次都未超過一盞茶的時間,最遠也沒離開過無底泉周邊。這一次,算是我離開家最久的時間了,也不知?我現在離家多遠了?呵呵……”
藍塵搖頭一笑,手中攥了攥她的掌心。你這位姥姥,將你關了三百年嗎?她為何不讓你出來?就連世間何種模樣,也都不教給你?她是對你過度溺愛?還是別有深意?
少許之後,他帶著羽朵來了一家客棧,小二坐在櫃台旁,支著腦袋打盹。
咣咣幾聲,藍塵敲了敲櫃台後,見小二醒來,便說道:“清理兩間上等的客房。”
小二打了個哈欠,用力一擠眼睛讓自己靈醒些,困意未消道:“您來的太晚了,只剩一間,我們這是小地方,往來客人本就稀少,客棧也不大,總共十幾間客房,晚間鎮子上來了商隊,此地也僅此一家客棧。您要不就將就下?”
小二說話間揉揉眼睛,抬眸一瞄,目光落在藍塵和羽朵相牽的小手上,領悟深刻地嘿嘿一笑,將話說到明面:“想必您二位住一間,也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