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走!」
城外,紫黑劍氣緊追不舍,沒有兵分兩路,而是瞅準了一路人馬狂追,夜色之中,護城國運發出嗡嗡聲,前後散出漣漪。
「哼!」
前方逃竄之人斬出一劍,劍氣極為迅捷,好似一道彎月,直直地殺了過來。
「雕蟲小技!」
砰!!
一掌拍出,紫黑雷炎直接轟爆劍氣,兩個身影速度幾乎沒有停頓,繼續追殺。
雙方你追我趕,山崗河溝在他們腳下都是平地一般,這等手段,已經超出了凡夫俗子的輕功范疇,而是到了以武入道的修行層面。
並且已經有了各自的功法、道術。
「不要以為老子真的怕了你們!」
前方狂奔者忽地竄上一處高坡坡頂,一手長劍低垂,一手匕首倒持。
站定原處,氣勢不凡。
「藏頭露尾的東西,可敢報上姓名!」
「哈哈哈哈哈哈......」
雙持兵器之人蒙面大笑,「兩位一生所吃所用,都是大夏米糧,如今,卻要為妖孽做走狗,居然大言炎炎,說別人藏頭露尾?今夜,某的目的已經達成,確認馮縣令還在,也就行了。」
「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你要是不懂,那就手底下見真章!」
「你們不要白費心機,憑你們追擊速度,就算狂奔五千裡,也不可能追上我。我現在跟你們廢話,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讓同伴跑得輕松些。」
「嘿嘿嘿嘿......你以為我們兩個,是真的追不上你嗎?真是自作聰明。」
紫黑劍氣散去,露出兩人形貌,竟然臉上臂膀都布滿了刺青紋身。
一個身長九尺,手握飛鐮鎖鏈;一個獨眼豁嘴,彎弓搭箭。
兩人身上穿著也全然不是大夏風貌,而是左衽禿發。
「嗯?!」
「殺你們這些破落劍士,根本沒有意思。我二人的目標,根本不是你們,不過是借著追殺的機會出城,然後來這裡掃蕩掃蕩罷了。」
言罷,手握飛鐮鎖鏈的家夥晃了晃手中的飛鐮,其上黑色霧氣開始彌漫,不多時,霧氣中竟然出現大量妖魂,每一個妖魂,都有一份微弱神通,這飛鐮之中,已經有八十多個妖魂。
「再有十一個妖魂,我這寶貝就能更強,嘿嘿,附近有個老羊精,乃是妖王,可惜是個老廢物,但廢物好,廢物好啊,廢物拿來做主魂,我這寶貝,才會更趁手。」
「你們是除妖人!」
「哈哈哈哈.....除妖人?!笑話!」
將飛鐮甩了起來,那人一臉不屑,「什麽妖不妖人不人的,有用就殺,沒用就吃,偏偏還要分個清楚。」
說罷,此人舔著嘴唇,盯著劍客:「多謝你們的出現,要不然,還真是死活不讓我們出來呢。說什麽狗屁赤俠舉人」出現在嶽陽府.....呸!隔著一條大江,隔著幾百裡呢,怕這怕那的。」
「呼.....既然如此,告辭!」
劍客沒有廢話,直接遁走。
兩個惡人輕蔑地看著對方離開,沒有追擊的意思。
待劍客離開之後,兩人才冷笑道:「這些名門正派,可真是看了想吐。」
「不要耽擱,抓緊時間搜羅妖魂!」
持弓獨眼的家夥說罷,催促著九尺惡人趕緊走。
兩人對這裡熟悉得很,直奔南邊山崗而去,一路上腥風惡臭無比,夜裡的鳥獸聞到了,也是躲得遠遠的。
「哈哈哈哈,那老羊簡直跟老夫子一樣迂腐,居然還停留在這裡教書,真是愚蠢!」
「殺!」
跟九尺惡人不同,持弓獨眼的家夥非常乾脆,彎弓搭箭,箭頭上妖魂搖曳,竟然也是邪性無比的法器。
「看我的!」
甩動飛鐮,鎖鏈嘩啦啦作響,此人毫無顧忌,掠過山腰直撲妖怪聚落。
只是快要貼近的時候,忽然身形一滯,連忙定住。
九尺身量站在那裡好似鐵塔,但他卻額頭上冒出汗水,並且盯著一塊石頭一動不動。
只因那石頭上,有個小姑娘竟然在把玩著人偶娃娃。
倘若這是白天......白天也不正常!!
這裡早就沒有人煙,怎麽會有一個小姑娘?!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人是鬼——」
一聲大喝,九尺惡人緊握鎖鏈,盯著滿頭紅發的小姑娘。
「嗯?你找誰?」
小姑娘晃蕩著兩隻腳,轉過頭,完全不怕這惡人,還是天真爛漫的模樣?
「嗯?」
九尺惡人忽然一愣,給後方的同伴使了個眼色,雙方迅速對小姑娘形成夾擊。
不管是人是鬼,用能耐說話,沒能耐就是個屁!
「不是鬼魅。」
「居然是人?嘿嘿......"
聽到同伴的話,九尺惡人頓時大喜,「管它從哪兒來的小姑娘,看她細皮嫩肉,必是平日裡錦衣玉食,拿來做個水煮肉,必定美味啊。」
說著,他竟是饞了,抹了一下自己嘴角的口水。
紅發小姑娘聽力似乎很好,將手中的人偶放在膝上,然後看著九尺惡人:「你是想吃了我麽?」
「哈哈哈哈,不錯,大爺我路過此地,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小娃娃,你要怪,隻怪自己運氣......」
「請爹爹轉身~~~」
人偶忽然一躍而起,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同時,不等九尺惡人的話說完,一道恐怖刀罡,瞬間斬出。
之前追擊的劍客,那劍氣跟眼前的刀罡比起來,說是螢火與皓月爭光都有點不夠資格。
「這不可......」
嗤!
一刀,只有一刀,九尺惡人連帶著手中的兵器,瞬間毀滅。
嗖嗖嗖!!!
幾乎是同時,持弓獨眼的家夥下意識就射出三箭,這三箭,已經是他的極限,是被逼出來的極限,他生平所有的修為,最強的三箭,就是此刻。
但是,無用!
飛刀,又見飛刀。
夜空之下,湛藍的飛刀是無形的,三枚飛刀擊破三箭,而剩下數百枚飛刀,直接將獨眼惡人扎成了馬蜂窩。
「嗬......」
嗓子中艱難地發出了聲音,想要做最後的掙扎,然而這些無形飛刀,竟然連魂靈也能傷到。
三魂七魄,幾乎是一瞬間,被點燃。
這已經不是人間大修真所能夠碰觸的領域,這是非常犯忌諱的幽冥鬼道,稍有不慎,就會被幽冥之主盯上......
怎麽敢的。
獨眼惡人魂飛魄散之前,只剩下了這麽一個念頭。
「爹爹真棒!」
二公主捧著人偶,親了一口,然後哼著小曲兒蹦蹦跳跳,返回了妖怪聚落。
「小娘子,這麽晚了,不要走遠了呀。」
老羊精扶著大樟樹的樹乾,老遠喊道。
「知道啦。」
蹦蹦跳跳的二公主應了一聲,然後回頭衝兩具逐漸消失的屍骸做了個鬼臉,「略略略~~想吃我,活該!」
「爹爹真利害呀!!」
而此時,魏昊心有所感,感覺眉心一熱,停下腳步之後一臉疑惑:「奇怪怎麽有一種氣血增加的感覺?」
魏昊稍微感應了一下,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有了熱血豐盈的狀態。
這種情況,通常都是他戰鬥、突破、感悟、爆發時候的特征,魏昊頓時大喜,心中暗爽:難道我跟小汪一樣,開始變得輕松領悟?
只可惜這種感覺一閃而過,頗有些意猶未盡。
繼續埋頭趕路,一路狂奔,於草上騰飛,於山崗疾馳,隻一會兒,便遠離了五泉縣城池。
到了妖怪聚落,魏昊落地之時,直接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老羊精見狀,嚇了一跳:「魏君,這是.....這是怎麽了?」
它看得出來,魏昊就像是負山而行,背負著極為沉重的物件。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殘缺之人,老羊精更是愕然:「魏君,這、這是何人?」
不等魏昊回話,就見二公主哼著小曲兒在門口張望,然後笑著招手:「爹爹真棒!」
「那必須的,我背上這位,可不是千鈞萬鈞之重,乃是一城之重。我背負一城之重,行走狂奔三十裡,可不是棒極了!哈哈哈哈.....」
魏昊得意非凡,別看馮瑜寧猶如風中殘燭,但他的狀況,可不一般,乃是背負了整個五泉縣的沉重。
饒是魏昊有拔山之力,面對這份沉重,也施展不起「烈士氣焰」,只要敢飛,就會迅速消耗,然後墜地。
馮瑜寧如果心中沒有五泉縣,沒有百姓,自然不用背負起這份沉重,但他寧死不屈、百折不撓,這就全然不同。
本該消散的官威,以個人的堅持凝聚,超越了「國運化身」給予的囑托,是他個人的高潔、堅毅,才有了這份超越。
魏昊之前以十倍還報的復仇言語激勵,才使得馮瑜寧拋棄了必死之心,一直堅持,一路堅持。
可以說,魏昊現在有多自豪、驕傲,這份自豪、驕傲之上,馮瑜寧的堅定信念,就有多麽值得魏昊敬佩。
哪怕兩人一句話都沒有溝通,哪怕魏昊之前跟馮瑜寧素未謀面、素不相識,但是這個朋友,他魏昊交定了。
只可惜雞同鴨講,二公主忽閃忽閃大眼睛,沒聽懂自家爹爹在說什麽,但反正爹爹真厲害就是了。
「嗯!」
用力點了點頭,二公主這才捧著一碗茶水上前:「爹爹。」
「謝謝二娘。」
一飲而盡,魏昊這才將馮瑜寧小心放下,然後對老羊精道:「他手腳已經全部被斬斷,雙眼被挖去,胸背皮膚被剝,想要活命,並不簡單。你速去呼喚土地,命他前來。我要先保住他的性命。」
「啊?是、是......」
老羊精只聽魏昊的描述,就哆嗦了一下,隻這點傷害,就知道遭受了各種酷刑,但顯然不止這麽多酷刑。
「馮縣令,你放心,我在陽間,雖然只是一個舉人,但是在陰間,我乃地府府君。我不讓你死,你就死不掉!」
話雖如此,但卻是謊言。
魏昊掌握「酆都印」,但並不能修改生靈的生死變化,跟定數也全然沒有關系,當生機全無時,該死就得死,這是規律。
生命,必須每時每刻掙扎,每時每刻尋找出路,才能走下去。
走不下去,放棄了,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這不是地府府君的權能,當生命自己放棄自己時,誰也阻擋不了生命的終結。
魏昊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給予馮瑜寧信心。
「我現在拿出來的寶物,喚作「神農珠」,馮縣令,以你的見識,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樣的寶物。神農氏」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救治的機會,「神農珠'有著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現在,我會用「神農珠」來為你療傷。」
此時的馮瑜寧其實已經聽不清魏昊在說什麽,但是,僅僅只是說話,魏昊的聲音,卻是鏗鏘有力,宛若他年輕時候讀書聽到的「晨鍾暮鼓」,那樣的有力、悠長。
讀書,讀書......
馮瑜寧回想著,回憶著,讀書是為了什麽呢?
是為了明事理。
讀書,是為了明白道理。
讀書,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明白道理。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他見過太多的道理,也為很多人講解過道理。
人世間,天大地大,大不過道理!
「嗬、嗬......"
嗓子中摩挲著聲音,十分的難聽,但是一向不喜歡噪音的二公主,這時候卻怯生生地說道:「爹爹,他在高歌哩......」
「嗯。」
魏昊應了一聲,他就這麽看著馮瑜寧,「神農珠」可以去毒療傷,但是並沒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威能。
失去的,會永恆失去。
被斬斷的雙手雙腳,都不會回來了。
被挖掉的髕骨,也不會再回來了。
還有可以看見光明的雙眼,也不會再回來了。
魏昊不知道馮瑜寧知道這個結果,會不會失去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
「神農珠」在水中淨化了汙水,滋養著馮瑜寧的外傷,同時,大量的白霧、紫氣在冒出。
他還中了毒。
魏昊目光冷冽,心中對馮瑜寧越發佩服:經歷這麽多磨難而不死,還能堅持到這個地步,必有緣由。
「嗬、嗬......」
仿佛是緩和了過來,馮瑜寧艱難地想要說話,魏昊趕緊給他喝了一點清水,許久,馮瑜寧那雙血肉模糊的眼眶,看向了魏昊:「幫......幫我報仇!」
「魏某從不食言!」
「好、好......」
復仇,同樣是道理。
馮瑜寧尊重道理,這個仇,無關朝廷體面、百姓安危,只是他個人極為強烈但又極為純粹的意念。
是他馮瑜寧一個人的仇恨!沒有任何其它因素摻和其中。
「馮縣令,你現在有力氣說話嗎?」
「你問吧。除了縣令大印,什麽都可以問。」
很顯然,馮瑜寧並沒有完全相信魏昊,但魏昊並不計較,防人之心不可無,十分合理。
「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
「徐慧之,縣丞。」
「他應該不是主謀,是誰操控這些的主使?」
「我不知道,那個人每次出現,都會有不同的體貌、聲音,甚至一些動作,都不會重複。但我可以肯定,是同一個人。」
」乾坤一擲沒有施展出來?」
「是的。」
「看來,這個人來頭不小,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是達官貴人。」
「不錯!」
馮瑜寧肯定了魏昊的判斷,畢竟,如果不是達官貴人,是叛逆或者妖孽,「乾坤一擲」必定可以發動。
發動不了,只有一種原因,不是「乾坤一擲」可以殺的人,就像城內百姓,有一個算一個,只要不是叛逆,哪怕只是路邊的乞丐,「乾坤一擲」也不能殺。
馮瑜寧想要殺一個普通人,就只能依靠權力,做一個破家縣令。
確定是達官貴人而不是販夫走卒,那就更加簡單。
沒有哪個販夫走卒拿得出空間法寶來暗算一個縣令。
具備這種實力、底蘊的家夥,不是累世富貴,就是一時豪富。
「五泉縣城內,現在有多少人?我看橫貫東西的大街上,棚屋好似連營,密密麻麻,怕是多出來十幾萬人。而且似乎在籌備什麽祭祀。」
「不知道,但絕對不止十幾萬人。按照我聽到的,他們想要一口氣獻祭掉八十萬人。」
"八十萬......"
聽到這個數字,魏昊愣了一下。
八十萬的獻祭,何等瘋狂的事情,真的有人下得去手?
不,有的,這種家夥,根本算不得人,在它們眼中,男女老少不過是帳面上的數字,死完了,過個二十年,又是一批重新長大。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人的血肉,永遠不會枯竭。
魏昊沒有震驚,視人命為草芥,這是上位者的天然行為。
「城中祭祀邪神,這你知道嗎?」
「祭祀的是「「白蹄少牢無上真神」,這一點,我心知肚明。」
「為何不製止?」
「因為這個邪教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糧食。」
「明白了。」
是陰謀,也是陽謀。
馮瑜寧的道理,是品德,也是缺陷。
魏昊深有感觸,但是,他知道自己會怎麽做,馮瑜寧同樣如此。
道義,道理,各有各的選擇,義無反顧,絕不後悔。
「糧食的品類如何?」
「什麽都有,有肉有米有草籽,肉食還相當豐富。」
馮瑜寧說著又道,「當初我怕是人肉,還先觀察過,有人吃了沒有雙目赤紅,這才確信不是人肉。」
十分謹慎。
點了點頭,魏昊對馮瑜寧更加欣賞。
魏昊摩挲著下巴,再次摸出三根斷尾,然後思索起來,這個藏頭露尾的賤貨既然在這裡現身,肯定是又有算計。
但是,獻祭八十萬人,就是給一頭豬?
這頭豬真的有那麽強?能有神仙之力?
須知道,這生造的「神仙」,只要出現在人間,就會遭遇「天譴」,這是人祖人皇們定下的規則。
可要是沒有足夠的力量,還不是被自己打爆?!
自己對這些妖邪來說,就是徹頭徹尾的天敵,知道自己在附近出沒,還敢這麽做,肯定是有更吸引它們的好處。
正琢磨著,遠處一頭巨羊,背著一個小老頭兒,一路狂奔,緊趕慢趕,到了這裡。
「小神參見大王,大王,可是又有甚麽吩咐?」
「我要重定五泉縣鬼神之位,此間良善正義之輩,只要你知道的,都可以舉薦給我。」
「啊?!」
土地公嚇了一跳,這事兒......是大好事兒啊。
可他不敢亂開口了,這要是沒舉薦好,將來壞了大王的大事兒,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要有顧慮,都是暫代,檢校此地神職,而且只有三分之一的神力。我現在需要你們的幫助。」
「小神謹遵王命!」
一咬牙,土地公沒了顧慮,當即開始琢磨。
而此時,魏昊又對老羊精道:「羊先生,這位馮縣令行動不便,不知道接下來一段時間,能不能幫個忙?委屈羊先生背負一下馮縣令。」
「老夫自無不可, 只是,如今馮縣令重若大山,老夫有心無力啊。」
「放心,只要馮縣令把官印吐出來,就沒事了。」
「啊?!你......你知道了?」
馮瑜寧一驚,他沒打算透露縣令大印的位置,但沒想到,魏昊居然猜到了。
「離開縣衙的一瞬間,我就大概猜到了。」
魏昊笑了笑,然後道,「不曾想,在我「春闈」之前,還要戰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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