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正在籌備一個展覽,他自己的展覽。主要展品都是他自己創作的透明樹脂包裹“標本”。
他是美院的在讀碩士,主修雕塑。所謂樹脂包裹“標本”,就是他自己創作的雕塑作品,用透明樹脂包裹起來,造成一種類似琥珀的效果。當然了,靈感就是來自於琥珀。
這次的展覽,他費了很大的功夫和心力,才終於打動了投資方資助他開展。投資方是他的導師兼未來嶽父。他的導師是江城著名的藝術家,人脈很廣,作品拍賣從來不會低於百萬,千萬的作品也有十多件。
河風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也為了證明自己的創作天賦,整個碩士三年,加班加點的創作出這二十一件精美作品。
這些作品裡,最多的是以他的女朋友,也是他導師女兒羅妍為素材的半身或者全身動態雕塑。
和風的功底很扎實,從學畫開始,走的就是寫實的路子。對人物的神態形體把控的非常嫻熟和傳神。
每一個透明樹脂裡包裹的作品,都是那麽的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尤其是以羅妍為素材的那些作品。能很明顯看的出來,河風在創作這些作品的時候,全身心的傾注了進去。
作品裡的羅妍,端莊的,俏皮的,可愛的,佯怒的,每一個神態,都如同真人一般,每一根發絲,嘴角微笑的皮膚褶皺,眼神流轉的神情都是那麽的細膩自然。甚至包括眼睫毛翹起的弧度,都經過細致的雕琢,與真人相比也毫無差別。
而他的導師兼未來老丈人之所以能資助他開展,也是在看了三座他塑造的以自己女兒為模板的作品之後才答應的。他能看出,面前的小夥子是真的很愛他的女兒。作品不會撒謊,他能一眼看出創作者對自己的作品是否投入了感情和心力。
二十一件作品,靜靜的,有序的,散落在這間位於市中心的著名藝術展覽大廳裡。河風帶著白色線手套,輕輕的撫過每一件。明天就要開展了,這些美輪美奐的作品將會展示給每一位觀展人。
河風的心情是激動的,他撫摸作品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這是他邁入藝術殿堂十幾年來,第一次將自己的作品展示給所有人。這是一個開始,也是對自己從前的總結。
一、二、三……河風仔細的擦去樹脂表面沉落的些許塵埃,認真打量著每一件作品的邊角細節。每檢查完一件,他會輕柔的把白色棉布罩在上面,靜等明天的“盛開”。
十九、二十、二十一……嗯?二十二?二十三?!!!
河風停下了動作,輕撫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多了兩件作品!
河風仔細看著二十二號和二十三號。這是兩件跟他的雕塑風格非常相近的雕塑作品。
寫實的雕塑,用透明樹脂包裹起來。人物是兩個河風沒見過也沒有任何印象的年輕女子。
一個穿著紅白格子短袖襯衫,超短牛仔短褲,兩腿自然叉開,雙手握拳自然相交垂在身前,擺著一個扭胯舞的形態。
每一個細節都那麽完美,發絲,睫毛,甚至連臉上的絨毛都根根可見!唯一的缺陷就是眼睛是閉著的。但是在河風看來,閉著雙眼卻更顯韻味。
另一個卻是一身花旦戲服,繁雜的褶皺,豐富的拚色,各種金銀飾品襯托著一張完美的鵝蛋臉。挺拔的筆尖上,幾顆小小的黑頭都那麽清晰的展現著。
這位擺出一副古時候大家閨秀見到情郎時的嬌羞狀,左手抬至額頭,右手輕輕牽著左邊雲袖下端,
擋住自己扭到一側的鵝蛋臉。那嬌羞閉起的雙眼和腮邊紅暈,簡直不要太真實。 河風仔細打量著兩件作品,看了很久。然後頹然的失落起來。
他做不成這樣!
掏出手機,他撥通了導師羅幻虛的電話。
“您好,老師。展廳裡多出來的兩件作品是您的作品嗎?”河風語氣低沉,情緒不高。
如果是導師的作品來給他撐場面,不管從哪方面來講,他這次的展覽都失敗了。因為這兩件作品,會把他自己的作品壓製的一無是處。
“什麽多出來的作品?你的展覽我怎麽會把自己的作品放在裡面?”那邊的羅幻虛感覺莫名其妙。
欸?!
河風愣了,不是導師放的嗎?那是誰放的呢?!
“那導師您有時間嗎?展廳裡多出來兩件作品,明顯要比我的好太多,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可以來看一下嗎?”河風有些急切。如果不是導師的作品,那就很可能是同行來“砸場子”啦。
“好吧,你等一會兒,我這就過去。”羅幻虛也覺得事情可能不那麽簡單。同行之間互相“壓場”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喂~羅妍,要是有時間,來展廳一趟,這裡突然多出了兩件作品,對方功底要比我厲害的多,我懷疑有同行搞我,你過來咱一起商量個對策。咻~”河風給羅妍發了個語音。
然後他又給展廳負責人打了電話,詢問有什麽人運展品到展廳裡。對方說不記得了,河風又要求看監控錄像,對方答應一會兒到現場開權限。
前後大概半小時,羅幻虛、羅妍還有展廳負責人都到了。
展廳負責人叫李清霜,雖然名字有些清秀,但卻是實打實的中年大叔一枚,與羅幻虛合作了十幾年了。
一群人來到多出的兩件作品前看了起來。
確確實實細致入微。不管是從形態還是細節上,都與真人無異,根本看不出雕琢的痕跡。
高手!絕對是高手!
羅幻虛有些撓頭,有這種創作能力的,不敢說沒有,即便是有,他也沒見過啊!雖然在圈內,他也算是有名有號的前幾位那類,但是並不代表除他之外就沒能人了!
這下麻煩了,要是找不到創作者,那河風明天的展覽就沒法如期舉行了。他很清楚河風為了這個展覽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就這樣被人“壓場”,那對他以後的成長肯定是毀滅級的。有可能,這個他十分欣賞的小夥子,就此一蹶不振了!
羅幻虛開始給自己的朋友和“競爭”對手們打電話。不管是誰,都不能隨便毀掉一個年輕人的前程啊!
陸陸續續的,好多人走進了展廳,這些人都是羅幻虛的朋友或者“競爭”對手。
每一個看到那兩件作品的人都驚詫莫名,這個圈子裡居然還有人有這麽高的水平嗎?如此高超的技藝,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圍著作品來回轉圈的羅妍突然停了下來。扭頭看向河風。
“河風!打電話報警!這兩件不是雕塑作品!這是真人!”羅妍小臉煞白, 哆嗦著嘴唇說!
“什麽?!”河風大腦嗡的一下炸開了!
定了定神,河風走到羅妍身旁握住她的手。“你是怎麽看出來的?!”他強忍顫抖的問。
“你看這個姑娘的腿窩,有一個蚊子叮的包,她給撓破了,盡管被清洗的很乾淨,但還是有血漬沁了出來,這可不是用技藝就可以做出來的!”羅妍指著超短牛仔短褲女子的腿窩處。
果然,那明顯是個蚊子叮的小紅疙瘩,撓破之後沁出一點點血漬。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掉。
“你再看這個戲服姑娘,鼻子上的黑頭根本就是自然生長的!你是搞雕塑的,你應該知道,不管技藝多高,水品多厲害,在做這些細節的時候總會留下一絲人工的痕跡,這些普通人或許觀察不出來,但是咱們業內人,仔細看還是會發現端倪的。但是這個並沒有任何痕跡,就是長在那裡的。”羅妍又指向另一件戲服女。
河風仔細看去,卻是,不光是筆尖上的黑頭,耳朵連接處,頭髮連接處,眼睛的轉折,這些不管如何處理總會留下一絲痕跡的地方,自然的有些過分。
周圍的人們也嘩然了起來,事情的性質變了!這根本就不是“壓場”了!
羅幻虛掛斷報警電話。
“都不要慌了,等警察來吧!河風~你做好撤展的準備吧~唉!”
羅幻虛有些遺憾。
而緊握著羅妍小手的河風,沉沉的低著頭,長長的頭髮,遮住了慘白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