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耀晴的書桌上,有四幅相片,均是他們一隊六人的合影。第一張是在可可西裡的山麓,任務的第一段完成,六人坐在吉普車上合的影。第二張是在巴布亞新幾內亞,他們的基地那邊,是某次會議之後的合影。第三次則是在生命之樹下的神水旁,五人坐在池邊,哈莫斯則浸泡在神水裡養傷。最後一張則是前不久拍的。耀晴在最前,身後是哈莫斯和昭,再後是明華、祐德與死神,身著黑色的作戰服。最後則是黑壓壓的一片,均是執行特殊任務的成員。
現在看來,當時哈莫斯提議合一張影確實不無道理。眼下,明華身處米蘭達星;皇甫昭則常常陪在醫院,當然這實則是為了監視唐茹。而在斬殺傑西卡之後,祐德因為出色的表現,與陽炎一同,跟隨袁映暉訓練。這不僅僅是神王的旨意。事實上,整個上層都對祐德青睞有加。當然,除功績之外,其閃電的能力也是為他加了不少分的。
如此算下來,耀晴身旁,經常就只有哈莫斯與死神兩人,倒也頗有些清冷之感。
但此時的耀晴卻心不在此。就在方才,她從上級的會議回來,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便走進自己的房間。隻留下門外的死神與哈莫斯,有些無奈地對視一眼。
按理說,在神族主力到來之前,耀晴諸部就已經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戰績;那麽,主力到達之後,神族對於米蘭達星的攻勢更會是勢如破竹一般不可阻擋。耀晴是這樣想的。能力者大隊的成員是這樣想的。事實上,所有神族高層都是這樣想的。可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就像魯特隨口說的那一句話一樣:戰場上,想不到的事還多呢。
耀晴諸部最大的戰果應當就是斬殺守將傑西卡了。可問題卻也是因此而起。首先,傑西卡與南半球守將祁澤禦作戰風格大相徑庭。後者偏向於據守的打法,步步為營。也正因為如此,耀晴前期的遊擊式打法,面對傑西卡的部隊還算佔優,但一旦換成祁澤禦,那便難以取巧了。而這烏拉諾斯五星,亦是魔族百年基業,一座座城池多為硬骨頭,哪能那麽容易啃的下來?
其次,傑西卡死後,祁澤禦順理成章地接手米蘭達全星的統領任務。本來兩人南北半球分而治之,相互調度還比較麻煩,現如今祁澤禦大權在握,米蘭達星成為一個整體,難以逐點侵蝕。更何況,他們也沒有蠶食的時間。此次乃是神族遠征魔族,若是拖得久了,且不說補給與醫療能不能撐得住,士氣總歸會衰減的,到時候軍隊的戰鬥力也會打折扣。
神族主力到此,目前已經組織了兩次大規模的進攻。第一次,耀晴部眾無功而返。第二次,耀晴手下幾名將領竟然擅自死戰,拚命猛攻城池。此舉倒是確實打下來幾座城,但一來傷亡不小,二來孤立無援,難以堅守。神族主力一撤,魔族便又圍上來,無奈,他們也隻好棄城而去。
既如此,那若是全員強攻、全軍死戰呢?這看上去似乎是個可行的辦法。但耀晴略加思索之後就隨即否定掉了。要知道,烏拉諾斯可絕不是此次遠征的終點。若是在此把兵力消耗殆盡,那樣一來,不僅沒辦法深入涅普頓,反過來,涅普頓總部的魔軍反攻,很有可能讓整場遠征落敗而歸。
神王和左右將軍是明白事理的人。他們知道,雖然米蘭達屬五顆衛星中最小的一顆,但讓耀晴這樣的新人承擔這樣的重任,總還是有些勉強。但神王手下那幫人卻壓得緊。最近進攻毫無進展,那些老頑固們也沒好聲氣。
每次耀晴去開完會回來,都是滿肚子的火氣。 可這也沒辦法,畢竟,她是率領一軍的人,任務就是任務,作戰失利,沒有理由可說。
剛巧,此次上級讓祐德帥一隊人回隊支援。祐德剛到,便看見在大廳裡愁眉不展的兩人。祐德也大致知道情況,於是走過去。哈莫斯見祐德來了,隨即說道:“那個,祐德,你來得正好。你去勸勸耀晴吧。我倆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她這樣生悶氣,也不是個辦法。”
祐德點點頭。他也是這樣覺得。於是他走到耀晴房門前,輕聲敲門。
耀晴沒有回應。氣氛有些尷尬。
他等了一會,還是推開了房門。
房間裡,耀晴一如既往地在看書。她聽到了門開的聲音。她沒有轉身,只是問了句:“什麽事?”
祐德也不答,只是緩緩飄行過去,站在她旁邊。
耀晴終於抬起頭來。“祐德啊。有什麽事嗎?”
“隊長,我聽說最近上面又加壓了。”
“哎……”耀晴輕歎了一口氣,蹙著眉,“那能怎麽辦呢?”她起身,指著窗外。耀晴房間的半面牆都是碩大的落地窗;窗外,正是天青色的烏拉諾斯。幾顆衛星掠過這一片青藍,投下些許剪影,顯得渺小而無害。“任務就在那裡,卻就是攻不下來。你說,這是誰的責任?”
“……”
“還有上面那群人,整天指點著星圖,先打這兒先打那兒,包抄偷襲支援,說得倒是輕巧——他們自己怎麽不上呢?!他們要打,好,那我便打!最好是把我的命都搭在這米蘭達星上,省的他們再指指點點!”
短暫的沉默。房間裡回蕩著耀晴的聲音。
祐德雖然有些心理準備,卻也未曾想到耀晴會這麽大火氣。“隊長別生氣了……”“我沒生氣。”沒等祐德說完,耀晴就一句頂上來。
她閉著眼、眉頭緊皺,深呼吸了幾次,又坐回座椅上。
“還有事嗎?”她問。
“我沒什麽事,剛歸隊,來匯報一下。我只是怕,你會有事。”祐德說道。
耀晴沒說話。祐德也沒再說話,轉身出房間,又把門帶上了。
“怎麽樣?”哈莫斯在外面,急切地問道。
祐德歎一口氣,搖搖頭。“我也沒什麽辦法。”
於是又是沉默。
第二天。動員大會。
台上的耀晴倒是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一如既往的富有激情和精神力。
“我們前兩次進攻,各位戰士表現出了驚人的實力與頑強的鬥志。我們給予了魔族巨大的打擊與震懾。特別是能力者們。從地球走來的你們,或許曾經經受了許多的懷疑與非議,但你們強大的能力與領導力,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作為曾經的一名能力者分隊的隊長,為你們感到驕傲。前兩次進攻,雖然我們沒有達成目標,但我們決不放棄!
“烏拉諾斯,自從三十余紀之前,陷落於魔族之手,飽經荼毒。現在,正是光複失地的時刻!神族勵精圖治,等的就是這一刻!戰士們,我們能放棄嗎?!
“明天,我們即將發動第三次進攻。這次,我們必將傾注全部兵力,誓死拿下米蘭達!
“……”
之後,耀晴宣布了作戰計劃。
場上一下子由之前的摩拳擦掌變成了面面相覷和竊竊私語——因為耀晴的作戰計劃,根本就是平鋪式的作戰,無差別進攻米蘭達上的所有據點,哪處出現破綻就向哪處集中。這種作戰方案聽上去似乎可行,如果能夠拿到多點破綻,撕開口子,擴大攻勢,就有可能完成對於魔族的分割包圍。但反過來說,這種打法亦十分容易被對手各個擊破。更何況,即使是如今神族主力到達,耀晴手下的兵力也不到十萬,與米蘭達的兵力基本是對等的。如此打法,兵力將會被扯得很散,一旦被對手反攻,損失難以估量。
“這……這種作戰方案絕對不行!”昭當即說道。
耀晴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暗起來,沉聲問道:“你有意見?”
昭右手按著桌板,當時就要站起來。唐茹坐在旁邊,淺淺地便說了句:“這個時候,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頂她的鋒芒。”這句話雖未說明緣由,但卻讓昭冷靜了幾分。他隨即深呼吸幾口,沒有作聲。
“還有誰有意見?”
沉默。
“回去之後,仔細研究作戰計劃,做好準備。散會。”
哈莫斯忍不住了,站起來,說道:“你別任性了!你心裡不好受,難道要幾千幾萬戰士為你的情緒陪葬嗎?”
全場一下子安靜下來。
耀晴沒有回答,卻是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麽?”
哈莫斯沒想到她會用將銜壓自己,無奈,一拱手,“將軍。”
“我告訴你,我是這一隊的先鋒將軍,這場戰役,我說怎麽打就怎麽打!”
“那也不能成為你拿戰爭撒氣的理由!”
“撒氣?你認為我是在撒氣?!我衝鋒在最前面!我斷後在最後面!我對著星圖沒日沒夜地推演!你居然就說我是在撒氣?!你信不信我撤你的職?!”她幾乎要吼起來。
哈莫斯吼得更大聲:“你撤!我又不在乎!!”他頓一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什麽!”
“撤除哈莫斯副將軍銜,祐德接替!”說完轉身,雙翼一合,徑直離去。
會場隻留下一片沉寂。
晚上,耀晴還是在自己房間裡看書。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她說道。
是哈莫斯。
兩人相顧無言。
久久,耀晴先開口:“你回去吧。撤職這事,我既然把話說出去了,就不會收回來。”
“不。我不在乎那個將銜。我只求你,把我調到你的近衛隊裡。”他頓了頓,“你知道我在乎的是誰。”
又是一段沉默。
“好。”耀晴說道,聲音有點沙啞。
哈莫斯轉身出去。
耀晴的情感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她兩手死死地抓住書,貼在臉上。她無聲地吼,歇斯底裡。她想哭,她想痛痛快快地哭出來。但不知為何,淚總是鎖在眼眶裡,不肯流出來。
第二天,米蘭達,星首洛星城。
作為分隊隊長,耀晴自然承擔了最重的進攻任務。神族軍隊列陣,耀晴四翼翕張,在最前,身後是哈莫斯;洛星城高大堅固的城牆橫亙在他們面前,城前是米蘭達守星將軍祁澤禦,身後是魔族的軍隊。
他們已經交手過兩次。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了,所以也無需再多言了。
耀晴右手下頓,抖出聖劍,四翼一張,正待衝鋒,突然感到身後一人欺身上來。耀晴全無防備。因為通常情況,這時候應當是哈莫斯利用自身的能力,為耀晴賦予第三對光翼。所以,正相反地,耀晴更加放松了,準備接收哈莫斯的能量。
但接著,耀晴隻感到左側腰間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後腰一涼。隨後,痛感襲來。
身後,哈莫斯湊在耳邊,輕輕說道:“再見……”
耀晴右手一松,長劍脫手。痛感如洪水一般,鋪天蓋地地襲來。她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痛,是心痛嗎?
視線逐漸模糊,身體逐漸墜落。在失去意識前的一瞬,她看到,她的身周,無數閃光迸發,試圖阻擊即將飛遠的哈莫斯,光束匯聚成光網,照得耀晴視線四周明晃晃的。但視野的正中央,哈莫斯正飛向遠方,遠方連接著黑暗的彼岸;他的雙翼——他的原本潔白、泛著金光的雙翼,現在,是純黑的。
然後,她的世界也變成純黑的了。
一天之後,陣地的醫院裡。
她其實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想動,也不想回憶起之前的事。她只是用模糊的視線注視著天花板;眼淚順著兩條深深的淚痕滑落臉頰,洇濕了一小片枕頭。
護士進來,見耀晴已經醒了,於是進行了簡單的檢查,隨後出去了。
昭、祐德、死神隨即從外面衝進來,看到耀晴沒事,都松了一口氣。
耀晴穩了穩情緒,問道:“當時是什麽情況?”
明華說道:“是……是哈莫斯。用的是匕首。”
“匕首上,是有毒嗎?”
“沒有,但是,這種開放性傷口在真空中也是十分危險的。”昭說道。
“軍隊怎麽樣,損失大嗎?”
“你昏倒後,洛星城那隊首先撤軍;魔族沒有追出來。隨後,在祐德的帶領下,全隊撤軍。因為沒有開戰,撤退也有序,基本沒有損失。”死神說道。
耀晴長歎一聲。“我沒事。你們先出去吧。我想靜靜。”
此次變故之後,由祐德暫代大隊的先鋒將軍。同時,上級認為與其繼續進攻,不如趁此契機,略作調整,整理作戰信息。於是,上層決定,全軍待命,戰事暫緩。
按理說,神族中軍右部,特別是耀晴手下在米蘭達作戰的這一支部隊,應當會一致同意這項決定。畢竟他們在神族主力到來之前就已經打了三場硬仗,到現在體力和精力消耗都不小,如此寶貴的調整時間,應當恰如酷暑清風、歲寒暖陽一般,來得剛好。可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隊伍上上下下,無數人請戰,要求為耀晴報仇。
要知道,神族的將領可從來不是一件好差事。衝鋒時,必須要帶隊衝在最前;撤退時也要主動斷後。兩軍對壘,第一回合便是雙方主將的交手。作為士兵來說,有團隊作戰,互有幫襯,傷亡情況實則還算小。但主將對決,那幾乎就是必定會打個你死我活的。因此,將領的傷亡率甚至比普通士兵還要高不少。但耀晴總是義無反顧地做著這一切。
不僅如此。耀晴作為同級中最頂尖的畢業生,其“戰神”的稱號並非虛名。從接手這支隊伍的最開始,耀晴就用“三招過”,讓諸軍士完全折服。這種個人實力與魅力,在經過大大小小的戰鬥過後,被進一步發酵。可以說,上得戰場,只要將士們看到那一招凌厲的“極光突進”破陣,心裡便有了底,衝鋒時也更英勇無前。
但現在,他們尊敬的隊長居然被叛徒暗算了。背叛,本來就是神族最無法忍受的事情之一。兩件大仇疊到一起,全軍都是憋著一肚子火氣。當然,神族上層決定了的事,自然不能輕易改變,那些請願書呈交上去,也就如泥牛入海了。
第一天,第二天,相安無事。
第三天。昭與明華的部眾做完日常的訓練,正集結起來,昭與唐茹整完隊,簡單說了兩句,正準備離開,隨即解散隊伍。然而昭剛一走出門口,卻只見其旁,一人身著全黑的潛行服,一把伸手,摘掉昭耳邊的輔助作戰裝置,同時右手一揚,一刀斬落唐茹耳邊的作戰裝置。還未等昭反應過來,那人湊到唐茹耳邊,輕聲說道:“換上這件衣服。不要聲張。”聲音雖輕,昭卻是聽出來了:“你是……”那人握著作戰裝置的左手伸出一根食指,放在昭的嘴巴上,說道:“噤聲……”她隨即脫下潛行服,交予唐茹——這是趙明華。
“你、你——”
“各種細節,路上與你解釋清楚。唐茹,你待在門外。”她說著,將輔助作戰裝置交還給昭,轉身又進入了大廳。昭隨即跟上。只見她徑直走到最前,右手握著長刀,環視眾人。
“走。”她說。
一隊,四五百人,魚貫而出,徑直飛向米蘭達星的卡拉爾城——那是哈莫斯如今駐守的地方。
中途,昭關閉掉輔助作戰裝置,追上明華,焦急地問道:“你,你是怎麽過來的?”
“飛過來的。”她簡短地說道。
“你這也太冒失了!你怎麽能——”
“你怎麽能坐視隊長遭遇背叛而不顧呢?”明華反問一句。
昭還想爭辯。但既然事已至此,也無他法;而且,他心中也是忿忿不平,於是便不再多問。他重新打開輔助作戰裝置,跟隨著明華,一路奔襲。一隊人如彗星一般劃破天際,向著米蘭達星衝鋒。
雖然耀晴部眾的飛船距離米蘭達不太遠,可如果用飛行的方式,這距離也得要將近一個小時的行程。而且,說是行軍,實則明華越飛越快,諸部將竟也跟著加速,到最後直如衝刺一般。所有人都是憋著一股勁。不過,這種長途奔襲、長驅直入的架勢,竟也鎮住了魔族的守將,一時間無人阻攔,一隊人降落在卡拉爾城前。
卡拉爾城依山而建,背後是峽谷。雖是關隘,但規模不算大,守軍也不足千人。城外,哈莫斯握著長槍,帥軍嚴陣以待。兩軍對壘。
明華怒視著哈莫斯。哈莫斯的目光則指向地面。
“叛徒。”明華說,“你竟然連光劍都舍棄了麽?”她強壓著怒火。兩軍陣前,流露出過多情緒是無益的;況且,跟這種人,用不著廢話。
哈莫斯沒說什麽。
明華飛身而起,長刀自左向上,又點至右前,一招“月圓舞”撞將過去。哈莫斯長槍斜向下,抵住月刃。錚的一聲鳴響,能量劇震。但如此劇烈的體力消耗之後,明華的這一招“月圓舞”顯然沒發揮出全部的能力,兩人角力一刹,光芒消散。此時節,明華竟然不防長槍,揮刀向後回轉。這一姿勢看似危險,竟然是將自己的後背都暴露出來了。但明華有自己的謀算。轉身的一刹那,她已經掐好了瞬移的時間,左手做好手勢,隻待哈莫斯一招上挑,她隨即便能反取到哈莫斯的身後,一招橫掃徑直斬殺。
但就在明華瞬移的一刹那,哈莫斯竟然如同有預知一般,跟著向後瞬移,兩人的前後之勢不變。明華一招劈了個空。哈莫斯長槍點出,一招“聚合束”,瞬間便將明華吞沒!
光芒散去,卻是血幕橫立。原來是須臾之間,昭一招“喚潮術”擋在了明華身前。明華快攻兩招,哈莫斯亦快防,隨即反攻,當真是精妙又凶險。昭若是再晚片刻,只怕是明華要被“聚合束”正中了。是為第一合。
然而,一合剛過,還未等血幕散去,殷紅之中,一點寒芒,便是明華的清虛閃過。哈莫斯還未來得及收招,長槍還是指在正前,明華的清虛豎立,對準哈莫斯握槍的右手四指,便從長槍的外側掃了過去。幸得哈莫斯變招甚快,右手一松,同時左手向前探,待明華長刀掃過,又握住槍的前端,隨即回身。
明華不依不饒,一招過,雙足一頓,回身上撩,清虛便又順著長槍的內側掠過去。這一招卻不能用先前的取巧方法再多開了。眼見鋒芒便至,哈莫斯若是不松開長槍,左手手腕只怕是要被斬斷。
但就在這一瞬,哈莫斯左手一握,本來在身後的光盾化成黑色的咒鏈,纏在長槍上,就如同給長槍加了一圈鐔一般,護住了手腕。當的一聲,清虛掃到咒鏈上,咒鏈只是後退了半分。同時,就在這一招被擋下來的瞬間,哈莫斯右手一指,又有兩條咒鏈飛來,套住明華,隨即便要收緊。
明華見識過咒鏈的威力。於是她雙足在月輪上一點,縱身而起;同時因為手中的清虛還是上撩的姿勢,收刀不及,手臂便會擦到咒鏈,於是她乾脆將長刀向下一摜,那清虛觸到月輪,隨即便彈起,又回到了明華手中。兩人又分開,是為第二合。
明華清虛一抖,一招“風卷月”,又衝刺過去。但打到這裡,如此激烈的兩回合,加之長途奔襲,這一招早已不剩多少凌厲。哈莫斯迎上去,覷準時機,四翼一仄,搶一側面,雙手握長槍,自清虛下方斜向上橫掃。明華的單刀自然擋不住如此力道,隻得順勢變為豎立以禦。哈莫斯雙手持槍橫掃,力道相當大,徑直將明華擊飛出十余米。這一擊尚還好,可明華身後是跟著無數月刃的,明華被擊飛,收招不及,頓時便撞上了自己的月刃,手臂處處便有割傷。
“你、竟敢——”昭搶上,一招喚潮術,擋在明華與哈莫斯之間。見將領落敗,身後的將士們非但不退縮,反而隨即發起衝鋒——他們要將這筆帳,一並與哈莫斯算!
哈莫斯雖然得勝,但其部隊卻抵擋不住這拚命的攻勢。昭一招“喚潮術”打過來,陣型隨即大亂。哈莫斯自身實力再強,卻也難以抵禦一支軍隊。就在昭即將率領軍隊完成包圍之時,遠方不知何處,一支箭矢射來,隨即而來的巨大的風暴猛烈地撕扯著昭的血潮,將那殷紅的能量,盡數粉碎,化作血霧,飄散在四周。茫茫之中,只聽得一個聲音:“交出明華,其余人可以保全!”
這是米蘭達的守將祁澤禦!
魔族大軍隨著守將而至,在兵力優勢下,迅速完成了對神族軍隊的包圍。將士們沒奈何,準備作困獸之鬥。就在此時,一黑色的身影飛到昭近旁,說著:“用血幕把垓心圍起來!”隨即便向著垓心的明華處飛去。昭心下正亂,聽得指令,也不假思索,便用血幕將中心的明華圍了起來。那人飛至明華身旁,落地。這是唐茹。明華方才悠悠轉醒,掙扎著坐起來。
“你啊……居然會比我還要衝動。”唐茹還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說道,帶著些淺淺的笑。
明華面色冷峻,說道:“外面,來了多少人?”
“約莫萬把,圍得水泄不通。”她說著,一邊脫下黑色的潛行服,交給明華。明華不明就裡,接過,說著:“扶我起來,我要帶他們突圍……”“你還是安分點吧。突圍?且不說你的身體還能不能撐得住;部眾已經經歷過長途奔襲,如今即便殺出去了,也隨即會被追上。”她說著,又撿起地上的清虛,要遞給明華。明華接過刀,唐茹卻不松手。其實在唐茹撿拾長刀的時候,她就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她沒有撿起刀柄,倒轉遞給明華,而是徑直捏住刀背遞了過去。而此時,她提著刀背,將刀尖對準了她自己的心口。
“你這是……”
“你也聽到了吧,祁澤禦的話……別猶豫。你每猶豫一刻,便有數名將士喪命。”
“哦——不!”明華突然明白過來了。一瞬間,她後悔接過了那件潛行服。因為,此刻,她們兩人原本的身份已經不重要了。她們兩人之中,披上潛行服的人,無論是誰,都將會用唐茹的身份活下去。
——而唐茹顯然打算成為後者。
“不行。這本就是我執意孤行,理應由我承擔這後果。”她掙扎著,站了起來。“你,你還是回去,回到盧卡斯的小隊裡面;這裡的一切,由我來承擔。”
“你啊……”唐茹竟然笑著看著她,“你難道這麽殘忍,要我自己動手嗎?”
“不,你想都別想。”
“我沒時間與你爭論……既如此,那就讓昭來評判吧。皇甫昭——”她隨即,向著明華後方大喊。明華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卻只見四周只有血幕,哪裡有皇甫昭……她的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下一瞬,手上有一股力道傳來,隨後便是溫熱的液體飛濺。等明華回過頭來,手中的長刀,已然貫穿了唐茹的胸口。
這場景,似曾相識。
“沒刺到心臟,應當還有救……”
唐茹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斷她:“你到底是天真,還是真傻啊?此處正是重圍之中,哪還有救……咳……我時間不多了,讓我……把該做的事做完……”她抽出自己的長刀,略一端詳明華周身的傷口,在自己身體的對應位置上切劃著。每劃一刀,鮮血就從傷口湧出,將刀染成殷紅的顏色。唐茹卻如同不自知一般,只是一刀一刀地劃著。明華看著那鮮血流淌,眼淚也隨之湧了出來。
終於,唐茹手一松,長刀緩緩落地,當啷一聲清響。
唐茹的身體一下子脫力,倚靠在明華身上。她努力抬起手,拿起那件潛行服,替明華披上。她的頭擔在明華的肩膀上。她想說話,一開口,卻是鮮血咳了出來。她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揩去明華臉頰上的血跡,用細若遊絲的聲音,在明華的耳邊說道:
“你啊……還記得,我曾對你,半開玩笑地說,我對皇甫昭有點意思……可現在看來,我卻是更喜歡你的這一份天真和執著……對此,就連我自己也不明就裡呢……
“我啊,最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死去了……也正是如此,我才會選擇成為內線吧,選擇以這樣特殊的身份……努力守護兩邊的人……只可惜啊,我的生命大概就到這裡了……
“請你,帶著我的這份執念……走下去……替我見證……直到……那個如夢似幻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