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烏雲密布。

　　街上槍炮林立殺氣騰騰。

　　空氣中也仿佛多了一分肅殺之意。

　　澀谷英明在前面走。

　　許延麟不遠不近尾隨其後。

　　他的想法很簡單，跟著澀谷英明，或許有機會“偶遇”孫舞陽，以自己這種順民姿態，應該更能獲取對方信任。

　　行至海關大樓路口，人群中有人喊道:“快看，下雪了！”

　　許延麟抬頭看了一眼。

　　果然，天空中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澀谷英明卻突然蹤跡不見。

　　上海三月份下雪極為罕見，很多年輕人興奮的伸手去接。

　　一位老者手撚胡須，喃喃著說道:“三月飛雪，流年不利啊……”

　　旁邊有人冷笑道:“老先生，你這話說的沒錯，都當了亡國奴了，可不就流年不利嘛！”

　　雪越下越大，氣溫也驟然下降。

　　此時，軍樂隊剛剛通過路口，步兵方隊正向這邊走來。

　　一百二十名海軍陸戰隊士兵組成了兩個方陣，肩上扛著嶄新的三八式步槍，踢著正步，目視前方，個個昂頭挺胸。

　　隨著一聲號令，槍下肩，全部平端在手中。

　　刺刀在飛雪中閃著寒光。

　　按照日軍和工部局達成的協議，閱兵式不能使用實彈。

　　這是工部局的底線，要求日軍方面必須遵守。

　　事實上，世界上也很少有實彈閱兵，閱兵只是一種儀式，對敵國展示軍力，主要是起到一個震懾的作用。

　　所以，對工部局提出的要求，日軍方面也並沒有反對。

　　參加閱兵式的武器裝備，無論是步槍還是坦克車，實際上全部都是擺設。

　　當然了，這並不意味著日軍會放棄警戒，閱兵式期間，明面上有巡捕維持秩序，暗地裡還有特高課安排的便衣。

　　這些便衣混在人群中，身上都暗藏短槍，監視形跡可疑者。

　　“香煙嘍，大英雄三炮台……”

　　孟三頭戴鴨舌帽，挎著木製的香煙盒子，在人群裡走來走去。

　　在他身後不遠處，阿貴扮成了一個擦鞋匠，正在給客人擦鞋。

　　客人是嘴上叼著香煙的柳戈青。

　　除了他們之外，軍統還有十多名行動人員參與這次行動。

　　海關大樓路口四通八達，這裡是襲擊閱兵式的最佳地點。

　　作為站長王天慕，不可能把行動計劃告訴所有潛伏者。

　　原則上越少人知道越好。

　　許延麟並非行動人員，沒有參與這次行動，當然也不知道詳細計劃。

　　“記住了，槍聲一響，你就把煙霧彈扔出去，動作一定要快……”

　　柳戈青低聲囑咐著。

　　阿貴鞋攤裡有一個夾層，裡面藏著一枚煙霧彈。

　　他和孟三一樣，屬於軍統的外圍人員，尚處在考察期，這次行動結束後，兩人才算是正式編制的行動人員。

　　他們畢竟缺少經驗，今天隻負責掩護的工作。

　　就比如，阿貴只需要乾一件事，就是在槍響之後，把煙霧彈扔到人群中，掩護行動人員撤離現場。

　　現在是七點五十分。

　　海關大樓鍾樓整點報時。

　　還有十分鍾，報時曲《Westminster》就將響徹街頭。

　　按照王天慕的安排，八點鍾統一行動。

　　鍾樓的報時曲就是命令！

　　柳戈青瞄了一眼鍾樓，掏出一個銅板扔給阿貴。

　　他起身看了看，

邁步來到孟三近前，說道:“來一包大英雄。”　　“兩毛錢一包。”

　　“有洋火嗎?”

　　“有有有，煙拿好……”

　　“時間快到了，別離我太遠。”

　　“明白……”

　　孟三的香煙盒子裡，藏著一支毛瑟手槍。

　　街上到處都是巡捕，槍支可不敢隨身攜帶，尤其是這種體積偏大的手槍。

　　相比較普通手槍，毛瑟手槍優勢十分明顯，二十發彈容量，連發射擊，接上槍托就是一支半自動步槍。

　　襲擊閱兵式，可不比刺殺某個人，想要盡可能殺傷更多的日軍，這種火力強大的武器是最佳選擇。

　　不使用炸彈，主要是擔心傷及無辜。

　　現場有很多美英僑民，甚至還有工部局高級官員，傷了老百姓還好說，要是傷了洋大人，那可是給國黨政府添亂。

　　許延麟慢慢退出人群。

　　子彈不長眼睛，盡量還是躲遠點的好。

　　街邊停著一輛廂式貨車，廂板貼著花花綠綠的香煙廣告招貼畫，最下沿是一句廣告詞:愛國民眾已一致改吸馬佔山牌香煙。

　　九一八事變，髒學亮命令東北軍全線撤入關內。

　　日本關東軍司令部認為大局已定，只派了滿鐵守備隊去接收龍江省。

　　時任龍江省代主席的馬佔山率部奮起抵抗，打響了抗擊日寇的第一槍。

　　意外遭到阻擊，關東軍當即派出主力第2師團再次發起進攻。

　　馬佔山親臨前線指揮作戰，多次擊退數倍於自己的敵軍。

　　國黨政府電令髒學亮火速派兵增援。

　　髒學亮滿口應承卻又按兵不動。

　　遲遲等不來援軍的情況下，馬佔山孤軍作戰，部隊傷亡慘重，迫於無奈之下，隻得率領殘部撤回關內。

　　隻此一戰，馬佔山名聲大振，被國人譽為當代民族英雄。

　　煙草廠商敏銳的嗅到了商機，乘勢推出了這款馬佔山牌香煙。

　　在淪陷區，這都屬於違禁品。

　　許延麟覺得奇怪，今天是日軍的閱兵式，這輛車的突兀出現，就會顯得多少有些不合時宜，街上到處都是日本人的暗探，就沒人前去查問嗎?

　　而且許延麟也注意到了，貨車司機正在發動汽車！

　　巡捕房已經封路，閱兵式行進路線不允許其他車輛進入。

　　這輛貨車的司機準備去哪裡?

　　正在這時，貨車忽然加速衝向了步兵方隊。

　　司機戴著口罩，帽簷也壓的極低，顯然是不想被人認出來。

　　許延麟腦中靈光一閃。

　　澀谷英明！

　　這個人是澀谷英明！

　　剛剛就是在貨車停車的位置，澀谷英明忽然消失不見。

　　現在想一想，沒人會憑空消失，他只能是上了這輛貨車，估計應該是從車廂後門上的車，在車廂裡換了衣服，戴上口罩，然後從車廂進入駕駛室。

　　這麽一輛車停在街邊，肯定會有日本特務上前查問。

　　以澀谷英明的身份，當然不會被懷疑。

　　所以，這輛車才會一直停在街邊。

　　問題是，澀谷英明這是要幹什麽?

　　他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