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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行者》第七十六章 收帳
  過了新垃圾橋,就是四行倉庫。

  倉庫外牆千瘡百孔。

  四周雜草叢生,一派破敗景象。

  四行倉庫戰役中,日軍久攻不下,折損了兩百多士兵。

  本以為,中國守軍至少有一個旅,哪曾想是只有四百多人的加強營,這對宣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日軍來說,無疑是一件極為丟臉的事情。

  戰爭結束後,出於泄憤心理,日軍縱火燒毀了四行倉庫,並以軍事設施為由,不準四大行進行修繕使用,拉上了鐵絲網,任其日漸荒廢。

  許延麟放緩了車速。

  他在向誓死衛國的勇士致敬。

  向戰死沙場的英靈致敬。

  他們配得上“偉大”二字!

  許延麟心潮澎湃,眼睛有些濕潤。

  蔣安安在一旁說道:“想哭就哭吧,不丟人,他們值得。”

  許延麟收起了情緒,掩飾的笑了笑:“你說什麽呢?”

  蔣安安撇了撇嘴:“你們男人,是不是特別在乎面子?”

  說著話,她指了一下車窗。

  光合作用下,茶色玻璃窗,能看到許延麟的面部表情。

  蔣安安歎了口氣:“其實,面子算得了什麽呢?八百壯士撤到租界那天,成千上萬的人夾道歡迎,我和若蘭也去了。當時,他們一路唱著軍歌,唱到男兒應是重危行,不知道為什麽,我當場就哭出來了,眼淚止都止不住,哪裡還顧得上面子好不好看。若蘭開始還勸我,後來陪著我一起哭,可能是我們哭的太傷心了,躺在擔架上的少尉就喊,老子還沒死,先別急著嚎喪,晦氣的很,要是會唱歌,就跟著唱兩句吧!”

  “你們唱了嗎?”

  許延麟問道。

  蔣安安搖頭:“我不會,若蘭倒是會唱一兩句……”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許延麟輕輕哼唱著。

  蔣安安聽的很專注。

  十幾分鍾後。

  轎車停在大久保商社門前。

  許延麟問道:“日本人的商社?”

  蔣安安說道:“狐假虎威罷了。”

  “怎麽講?”

  “老板是中國人。”

  上海淪陷後,增加了上百家類似企業商鋪,打著日本人的幌子,不僅能獲得諸多便利,也能免去麻煩。

  最起碼,地痞流氓不敢滋擾。

  “噯……”

  “什麽?”

  “剛剛、你唱歌的樣子……很好。”

  “很好是什麽意思?”

  “很好就是很好的意思。”

  “唱的好聽?”

  “嗯。”

  “你也很好。”

  “……什麽意思?”

  “就是很好的意思。”

  “鸚鵡學舌!”

  蔣安安白了許延麟一眼。

  開門下了車。

  許延麟心情愉悅。

  走路都覺得腳步輕快。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在上海兩年多,接觸的異性也不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這是為什麽呢?

  難道說、自己喜歡上了蔣安安?

  見許延麟停身站住。

  蔣安安佯嗔道:“離我八丈遠,哪有像你這樣子的保鏢。”

  許延麟慢吞吞跟了進來。

  商社看著倒也還正規,社長、常務、業務、采購、接待、會計、倉庫等等,該有的科室一個不缺。

  “商社欠你們家多少錢?”

  “一千塊。”

  “一千塊、就值當你親自跑一趟?”

  “主要是想出來散散心。”

  “就像你說的,閘北亂的很,散心你來錯了地方。”

  “不怕,我有保鏢。”

  “………”

  一個中年男子迎面走了過來。

  “他是商社的常務,姓張。日本名字叫宮本太郎,這裡每一個員工,都起了一個日本名字……”

  蔣安安低聲給許延麟做著介紹。

  常務故作驚訝:“這不是蔣小姐嘛,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

  蔣安安板著臉說道:“羅社長在嗎?”

  “哦,你說山本社長啊,他去蘇州出差了,不在。”

  “出差?中午我打電話還在……”

  “剛剛走,嘿嘿,剛剛走。”

  “我是來收帳的。”

  “社長不在,你看……”

  “山本社長說,找你也可以。”

  “他臨走沒交待啊?這可怎麽說呢,害的蔣小姐白跑一趟,等社長回來,我會轉告的……”

  常務嬉皮笑臉的說道。

  眼見常務一臉無賴相。

  許延麟慢慢走到社長室門口。

  凝神聽了一會,猛然一腳踹開了房門。

  “山本社長”吸溜吸溜喝著熱茶。

  房門被踹開,著實把他嚇的不輕。

  手一抖, 茶水灑了一半。

  許延麟說道:“蔣小姐,山本社長好像出差回來了。”

  蔣安安走了過來:“山本社長,你好。”

  山本社長乾笑了兩聲:“本打算去蘇州出差,剛剛有事耽擱了,宮本常務不知情,不知情,嘿嘿。”

  “電話裡說好的,我是來收帳的。”

  蔣安安懶得揭穿謊言。

  “噯呀,會計不在啊……”

  山本社長很為難的樣子。

  “就一個會計嗎?”

  “就一個,會計室沒人。”

  許延麟在一旁說道:“隔壁是會計室吧?”

  山本社長點點頭:“對啊,怎麽了?蔣小姐,這位是?”

  蔣安安說道:“我帶來的保鏢。”

  嘭的一聲。

  許延麟踹開了會計室門。

  不出意外,會計也躲在房間內。

  許延麟一伸手,從腰裡掏出一支南部式手槍,邁步來到保險櫃前,轉回身目視著山本社長,用日語說道:“你要是敢說沒錢,我現在就打開保險櫃!”

  這支南部式,是憲兵隊發給許延麟用來防身的配槍。

  而事實上,任何組織也不會針對一個翻譯官布置暗殺行動。

  半隻耳那晚是隨機殺人。

  換成任何人,他都會開槍。

  在華界和日租界,許延麟可以光明正大攜帶槍支。

  這輛斯蒂龐克轎車,等於是身份象征,只要沒有特殊情況,巡捕一般不會攔截檢查。

  金錢和特.權相輔相成。

  任何時代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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