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雞怎麽賣啊?”
原本還在做樣子敲敲張兆靈的腦瓜,食指勾起,正準備輕輕敲下。
還沒來得及下手,張顯忠便被那正蹲在地上,指著羽毛垛垛直問價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兩塊八毛錢一斤,我這雞是純吃糧食的,真心買,我還能給你再便宜點。”
太陽有些刺眼,張顯忠的眼皮長時間耷拉著,那眼睛突然往曬著大太陽的地方看去,一時間被那刺眼的光晃得有些看不清。
等仔細看看,連帶著懷裡抱著的張兆靈也笑了,這蹲在地上的,不正是豐達小肉包的胖老板嗎?
不顯瘦的肚子被一根結實的皮帶拴著,淺藍色的PO衫上還繡了個同樣胖的熊貓。
或許是因為吃得好喝的好,那常笑的臉上倒是沒見到幾條皺紋,把沾滿麵粉的圍裙摘下了的胖老板,到現在才算有了個正兒八經的老板樣。
只是,現在他可不是小肉包的老板,現在,胖老板倒是成了張兆靈家的顧客了。
“哎呀,原來是老板,是你買啊,那我這雞可得給你兩塊三毛的價。”
也沒說為什麽,張顯忠隻覺得對方還記得之前的事,他想著,既然受過人家的恩,那便宜幾毛錢也沒多大個事。
反正是開張,早開張早開始,做生意不管大小,都圖個吉利。
張顯忠是那樣說著,但很明顯,胖老板不接受這個價錢,他站在遠處看了許久,知道這兩老帶一小的擺了許久還沒開張。
自己大小是個老板,雖然說起來多的也不算多,但少也不少那三毛兩塊的。
也沒別的,胖老板只是擺了擺手,隨後笑道:“沒事,純糧食喂的土雞值那個價,我也是生意人,肉菜的行情不比你知道的少。”
“也就是在這縣裡,你把這雞拿去城裡賣試試,在城裡,至少得這個數。”
胖老板伸了隻手,陽光打在那隻手上,照得那手亮閃閃的,仔細看去,原來那手上還戴了隻不鏽鋼色的男表。
豎了四根指頭,胖老板用那隻招搖的手比了個四,這讓張顯忠和李蘭看了心裡直驚歎,自己這土貨真的能有那麽值錢嗎?
其實,胖老板並沒有撒謊,在外面那些大城市裡,純正的土雞還真不好買。
外面賣的吃的,基本都是些拿飼料對嘴灌出來的產物,那些雞一輩子都關在那小小的空間裡,從睜眼開始,直到死,能做的也只有不停地吃。
城裡都是高樓大廈,郊區之類的地方也大多是些廠房,為了規格統一,那地裡種的胡蘿卜都會拿肥料一片一片地灑,種出來的胡蘿卜能長嬰兒拳頭那麽大個。
要是味道好也罷了,可問題是,這樣種出來的菜,吃上去總感覺和純澆農家肥的相比,實在是差了不少。
也不知是因為缺了農家肥的澆灌,還是缺少了足日陽光的照看,那些猛撒肥料的東西,始終是比不過鄉土產品的。
聽了老板的話,張顯忠是信的,他知道鄉裡的東西因為路程遙遠,一路上折損太多,賣的也賺不到幾個錢。
況且,像自家這樣好的土雞,能養的也都是些靠這個吃飯的山裡小民,純糧食養,那就得自己家種糧。
現在這年頭,青壯年大多去了外地,在家肯種米面糧食的人,基本都是些老頭老太,這類人,僅僅能靠種糧來維持生活,維持溫飽。
像張顯忠家這樣的,的確是找不出幾家來的。
張顯忠能擺這麽多的雞拿來賣,
也只因為他家有個養雞入魔的婆娘,只因這婆娘生得勤勞能乾,吃過了沒錢的苦,願意廢這功夫去琢磨而已。 能下功夫琢磨怎麽養雞的人家少,有條件養一大片的少,沒幾家能大規模養殖的農家,也就引不來那些有皮卡車的商人。
況且,就算這雞養出來了,也的確有幾家大片大片養的,可送去大城市那得多遠啊,算上山路,還算上從大城市到這小縣城裡的路途,只靠那一個來回,想把油耗賺回來都難。
所以,在交通還不算便利的這兩年,大都市裡那些能追求品質的人,多是些有票子有閑情的有錢人。
而李蘭這邊則不同,她聽過了胖老板的話,心裡那是激動得不行,就好像被金錢鞭策著,腦子裡滿是帶上家裡的雞,趕一趟去最近城市的火車,把手裡的成雞統統換成票子的想法。
想法是有的,可再想想,李蘭心想,這雞能跟著上火車嗎?需不需給雞也買車票?
沒出過縣城的小老太遇上了難點,她想不明白,又顧著有外人在,說到底還是有羞恥心的,她想著有外人在的時候也不好問自家老頭,怕在人前給自家老頭傷了臉面。
再一個也是李蘭的考慮,她想想,始終還是覺得雞跟著上火車,應該也得買票的,因為這個,她便減了幾分去大都市賣貨的想法了。
那火車票得多貴啊,要是一雞一票, 車程費都賺不回。
想法不過幾瞬,李蘭到底還是放棄了。
買賣人言語間的推攘也沒多長時間,畢竟一個想買,一個想賣,這樣的買賣做起來那是又順心又快。
雞腳上的尼龍繩承載了重量,倒掛著的母雞撲騰幾下便沒了掙扎的心,大概是認命了。
母雞有了自覺性,倒是讓看稱的張顯忠方便了不少,因為雞是早上抓的,也沒喂什麽吃食,這樣的雞該是多重就有多重。
就算一斤再貴上個幾毛幾角的,老板買回去也是不虧的。
稱好了,拎著稱的張顯忠還不忘讓老板看看斤兩,像是怕人誤會他做了手腳一樣,拎著雞的手還當著老板的面捏了捏雞嗉子。
意思很明顯,他想告訴老板,自己家的雞沒灌糧食,沒在重量上摻假。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大概是因為老板正拎著雞付著款,那胖胖的身影招來了旁人的注意,一人兩人三四個地往攤位湊,張顯忠家的攤位終於變得不再那麽冷清了。
蹲在攤前的人還不少,多是負責買菜亦或者照顧病人的婦女,人一多了,生意也開始好了,蹲在地上選的都是有意想買的。
或許是因為婦女心都比較細,這樣那樣的問題問起來,比起胖老板,倒是顯得還要專業不少。
那些個婦女臉上笑盈盈地,那笑得燦爛的嘴巴,多是想要便宜一點的價格。
張顯忠畢竟是男人,在村裡做事那些年也不擅長應付這樣熱情的婦女,再加上他怕自家婆娘吃醋,於是回話答價的活便落到了李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