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爺爺李奶奶，我回來了，快來看看我釣的小蝦，今天我釣了好多呀！

　　還沒近院子，拎著小竹簍，蹦蹦跳跳回家的張兆靈，遠遠地就看見了衝自家廚房那邊傳出來的煙霧。

　　一陣陣的煙霧，帶著鍋裡升起的水汽，帶著剛出鍋的菜香，勾得張兆靈腳下踉蹌，感受一下吧，原來是小肚子開始咕咕叫了。

　　把裝滿小蝦的竹簍子掛在門板上，從院子裡的大水缸打上一葫蘆瓢的水，張兆靈乖乖地蹲在屋簷底下，把沾了草葉泥灰的小手洗了個乾淨，再整了整身上穿著的布褂白背心，這才放下心來，直往廚房奔去。

　　“李奶奶，我們等會吃什麽好吃的呀?真香。”

　　頭也沒抬，只知道廚房裡那道人影系著的是熟悉的圍裙，在灶台邊上忙碌著，張兆靈想也沒想就往前跑去，直到把人影抱了個大滿懷。

　　沒一會，手感不對，發現自己抱的不像是自己那小小瘦瘦的奶奶，也沒有得到一個充滿寵溺的摸頭，張兆靈這才意識到自己等會可能要挨罵了。

　　爺爺現在肯定知道自己今天偷偷跑出去釣小蝦了，往常，爺爺是不許自己上河邊去玩的，這下可慘了。

　　但張兆靈想象中的訓斥並沒有出現，正往蒸蛋上撒著蔥花的張顯忠，這會並沒有注意到孫子所說的，出門去釣小蝦的這事。

　　很少做飯的他正忙著做三口人的晚飯，飯菜的火候得小心地掌控，灶台下燒的是柴禾，燃的是煤炭，是稻草杆子。

　　這些玩意可不是燃氣灶，電磁爐能比的，不夠精確，把控起來只能靠經驗，張顯忠總擔心把今晚的飯菜給燒糊咯。

　　況且，他的心裡又無時無刻不掛記著屋裡正躺著的，自己那摔了跤又中了暑的婆娘。

　　這樣的張顯忠，又怎麽會去注意到，張兆靈那話裡的具體內容呢?他只知道自己那小孫子平平安安回了家，對他來說，這樣就好。

　　心裡已經做好了看爺爺發火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往四周望了望，張兆靈這才發現，今天家裡顯得有些反常。

　　奶奶去哪了呢?怎麽沒見著奶奶呢?

　　“張爺爺，今天你做飯嗎?怎麽不見李奶奶呢?”說著，把簸箕掀開看到兩碗蒸蛋，舔了舔嘴巴的張兆靈，疑惑地問道。

　　“兆靈啊，奶奶身體不舒服，下午天太熱，她去雞舍去收雞蛋，完了在院裡中了暑，現在奶奶睡著了，在屋裡躺著。

　　“爺爺這就去看看她醒了沒有，兆靈乖，幫爺爺把飯添添。”把腰間的圍裙解下，張顯忠往房間走，邊走邊說道:“兆靈去把手手洗了，準備吃飯。”

　　“哦。”

　　雖然知道自己洗過了小手，但張兆靈還是聽了爺爺的話，拿起葫蘆瓢，又從水缸打了一瓢水，張兆靈就這麽蹲在屋簷下，一點點衝洗著自己的小手，一副魂不守舍的，很是擔心的樣子。

　　看著從指間淌下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掉落，將地上的泥沙砸出了一個個坑窩窩，看著那些被水珠砸出的小坑，他想著，奶奶摔跤一定很疼，奶奶是不是因為平時吃得太少，總把米飯多給自己盛，因為肚子太餓，所以才暈倒了。

　　想著想著，張兆靈決定不吃今天釣的小蝦了，他要把一整簍的小蝦都給奶奶吃。

　　“喵嗚---”

　　一聲叫喚從院牆外面傳來，打斷了張兆靈腦子裡的擔憂，叫聲很熟悉，是家裡的大狸花趕完山回來了。

　　大狸花趕山，

倒也不是像張獵戶帶著獵狗去山裡打獵的那種，也不是不著家。　　大狸花趕山，是上山裡捉老鼠去了，因為村裡一般都不興給貓喂飯，自己種的莊稼，其中的勞苦自己都知道，各家都珍惜糧食得很，連剩飯都很難剩下，就算有剩飯，也大多是喂給看家的老狗的。

　　又由於體型的劣勢，除了像大狸花這樣的大塊頭，一般的人家養的貓，基本不敢去老狗嘴邊奪食。

　　不去還好，去了吧，要是不小心被逮住了，老狗可不管別的，一口咬住貓的脖子，直接就是一頓撕扯。

　　對於村裡那些總被鐵鏈拴著的老狗來說，這樣的貓去了，那就是它們這輩子少有能吃上的那幾口肉。

　　所以各家各戶的貓，大多是靠自己那一身本事活著，主人對它們而言，更像是給他們提供住處的旅店老板。

　　而貓支付給主人的報酬，則是它們那一身的好本事，幫家裡除蟲捉鼠的好本事。

　　比起村裡那些早上出門凌晨回家的貓，大狸花顯然好上不少，即使家裡沒給它喂過幾口飯，它也總能陪著跟著張兆靈四處跑，等肚子餓了吧，再挑著天氣好的下午往山裡跑。

　　嘴上叼著三五隻黑耗子，大狸花就這麽輕手輕腳地從院牆上跳了下來，站在地上，幾個眨眼，就像張兆靈平時吃麵條一樣，大狸花也吸溜幾下，將叼著的耗子嗦了個乾淨。

　　末了，可能是沒吃飽，大狸花又直愣愣地看著雞舍裡躁動的那些老母雞，嘴上還舔了舔，一副饞意再起的意思。

　　但過幾秒，它又搖搖尾巴走開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裡， 或許是上糧倉視察去了。

　　其實張兆靈和大狸花一樣，總看著那肥美的老母雞，他一直都想嘗嘗看，那大雞腿是什麽滋味，他覺得自己肯定在夢裡吃過，要不然怎麽每次看到那些雞兩條腿跑跑，就覺得香呢。

　　但張兆靈從來不找爺爺奶奶要雞吃，即使是過年了爸爸媽媽回來，眼看著爸爸把雞腿夾給媽媽，奶奶再把雞腿夾給爸爸，張兆靈也沒去爭沒去搶些什麽。

　　張興平有時候還逗張兆靈，問他想不想吃大雞腿，這時候張兆靈總會下意識先點點頭，再一會，他又會說自己不喜歡大雞腿，說自己更喜歡吃雞翅，吃雞腳。

　　他會說，村裡孩子說吃什麽補什麽，愛吃雞腳的小朋友跑得快，愛吃雞翅的小朋友長大了飛得高。

　　張兆靈知道爸爸媽媽在外面很辛苦，他們肯定也很少吃雞腿，他們都在為了自己能去縣城裡讀書而努力賺錢。

　　爸爸媽媽在外面工作那麽累，媽媽回來，撫摸自己的手也不再像前一年那樣光滑，張兆靈知道，那叫老繭，是辛苦勤勞的人才會有的傷痕。

　　其實，張兆靈也知道爺爺奶奶很疼愛自己，他知道，要是自己找爺爺奶奶要雞肉吃，就算還沒到過年，爺爺奶奶也願意殺雞讓自己吃。

　　但張兆靈不想那樣，他知道家裡的雞要賣了換錢，他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麽一年只能回來一次，他知道奶奶為什麽比起她自己，更關心雞舍裡的那些公雞母雞。

　　張兆靈知道，家裡很拮據，他也知道，家裡正在朝著同一個目標，一起努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