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說?我沒有瞎說呀。”

　　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張兆靈肯定自己剛剛看到了陽陽，自己還拉著陽陽的手呢。

　　“還沒瞎說?兆靈，你知道爺爺今天上外頭幹嘛去了嗎?”

　　“爺爺是去幫忙撈人去了，大茅和陽陽昨天就不見了人影，就剩下兩套衣褲在那岸邊的草叢裡頭。”

　　“你說，你是不是在瞎說?”

　　“張爺爺，我剛剛真的見到陽陽了，他還拉著我的衣領不讓我走，我問他他也不說話。”

　　“爺爺，我真的看到他了。”

　　“你看到個屁，這大晚上的，不要瞎說。”

　　“我真的看到了，他剛剛就在那。”

　　“看到個屁，再指外面，爺爺要打手手了。”

　　即使是聽了張兆靈的話，張顯忠也沒敢往窗外看，老眼緊閉，一副害怕眼前出現個腫脹的死娃娃臉的模樣。

　　少有地開了電燈，又少有地點燃了家裡所有的油燈，等堂屋看起來亮得看不到黑暗，長歎了口氣的張顯忠這才找了張椅子坐著。

　　“婆娘，勞苦你給我倒杯水，你男人要渴死了。”

　　“死死死，嘴巴沒擦乾淨，盡胡說八道。”

　　端著水走來，李蘭的手也有些顫抖，她當然聽到了張兆靈說的話，她當然知道從昨晚到現在，村裡鬧的那一陣陣的響動。

　　各家各戶有男人的，都趕著往河裡尋人。

　　張顯忠作為曾經的活躍分子，作為曾經的村幹部，一向愛幫忙的他，自然是推脫不得的。

　　更何況，那張獵戶上門找人的時候，還說了自家娃娃下午去找過大茅的。

　　這句話不說不要緊，一說就給自家娃點上了嫌疑，張顯忠當然不想以後讓小孫子又背負了條害死別家小孩的罵名。

　　可不是嗎，村裡人總傳張兆靈是個鬼娃娃，是不吉利的崽子，說他會害死這個害死那個，都不讓自家小孩去找張兆靈玩。

　　村裡也就張獵戶和陽陽他爹媽不信這個，願意在張兆靈上門的時候，露出一個不那麽刻薄的嘴臉。

　　而現在，張獵戶臉上的表情可不像是不生氣的樣子，張顯忠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這張獵戶肯定有想過，想過是不是因為張兆靈，大茅才出事的。

　　於情於理，張顯忠都得跟著去幫忙，跟著上那河裡河邊，去找找兩個很有可能已經溺水了的娃。

　　這裡的溺水，自然是死了。

　　從下午到晚上，再到第二天下午，這麽久沒見人，小衣服鞋褲又都在那河邊，娃娃也是好面子的，不穿衣褲到處跑的幾率少到可憐。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娃娃肯定是死了。

　　可問題也怪，十幾二十個大男人，從中遊的桃樹村一直撈到下遊的桃花村，那是連半個娃娃的影子都沒有。

　　這條河裡，乾淨得很。

　　兩個小娃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一點跡象都沒有。

　　張顯忠倒是想過問問張兆靈，問問家裡的小家夥有沒有見過那兩個小娃娃。

　　本來是想問的，只是現在張顯忠倒也不敢去開口了，他哪曉得張兆靈張嘴就亂說話，說什麽大晚上的看到了陽陽，還扯著他的領子不讓走。

　　大晚上的談論死人，這裡頭可是有忌諱的，正所謂白天不說人，晚上不提鬼。

　　言語是有力量的，有時候說多了，難免會湊上正巧，會恰好遇到。

　　其實到現在，張顯忠心裡隱隱也有種感覺，他也在想，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如李賢文當初說的那樣。

　　說張兆靈這娃的命格太硬太險，不利親朋妻幼，容易給身邊人招來險惡。

　　想雖然想，可張顯忠到底也不願意去相信，他不願相信自己這聽話懂事的小孫子，是個煞星，是個倒霉貨。

　　回眼看平生，張顯忠自認自己除了在生下張興平這事上是有錯的，論起其他，不造惡不起壞心眼，做的也都是熱心腸的事。

　　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就更想不明白了，張顯忠想不通為什麽老天要把這樣的惡事降下來，讓自己這麽個普普通通的老頭經歷這麽一遭。

　　越是乖巧的娃娃，張顯忠越是舍不得，他哪裡舍得又轉頭去向李賢文叩首，求人家收下自家這麽個乖巧的小娃娃呢。

　　對張兆靈的話，一直以來，張顯忠其實是更偏向於相信的，畢竟常聽人說，這小孩子還小，天靈蓋沒長齊，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大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要不然張顯忠為什麽急著趕著往家跑呢，進了院進了屋，那門栓又是一道一道地鎖。

　　說來，到底還是怕的。

　　並且，對於那兩個久未見人的娃娃，張顯忠心裡也有種不好的猜測，他在想，會不是那起先淹死的潑皮造的孽呢?

　　要不然怎麽人不見人，屍不見屍，十幾二十號人在那河裡撈了又撈，看了又看，若不是有東西在搞鬼，哪能一點跡象都沒有呢。

　　按著手心裡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心裡還在想事，張顯忠還等著廚房忙碌的婆娘遞來一碗熱水。

　　他要等那熱水到了，好好地喝上一口，才好把那從外頭帶回來的寒氣逼走。

　　只是眼下的狀況，可能是等不了那架在火上的熱水燒開了。

　　也不知在什麽時候，張顯忠那按著小腦袋搓揉的手突然開始顫抖。

　　本身眯著眼享受著的張兆靈，不知什麽時候突然睜大了雙眼，只見他伸著小手，直直地指著大門方向。

　　嘴裡還不停地喊道:“爺爺你看，大茅來了。”

　　聽了這話，張顯忠胸膛裡的心臟那是跳得極快，就像是被那門上，不停抖動著的門栓勾動著，那門栓抖得能有多快，張顯忠的心臟跳得就有多快。

　　簡直就像是有個野獸在門外不停地衝撞著，不只是門栓在抖動，時間久了，連那前幾年才修好的，更結實的鐵門都跟著開始搖晃起來。

　　見了這狀況，張顯忠也是提著膽子摸到了窗戶邊上，借著月光，張顯忠朝門口探望。

　　什麽都沒有，不說人影，就連夏天的該有的夜蚊子都不見飛舞，屋外有的也只有微風，那風可不大，隻吹得院裡幾顆橘子樹的葉子窸窸窣窣的。

　　到這時，張顯忠反倒是希望那門口站著個什麽神經病，或者是些想進屋偷東西的小毛賊。

　　可希望到底不是現實，這門外哪有什麽人影呢。

　　而隨著時間一點點地推移，那抖動的門栓也有了脫落的跡象。

　　看樣子，張兆靈嘴裡喊著的大茅，怕是快要開門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