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潑皮在他爹媽還在世的時候也說不上壞的,那時候的潑皮還算是個好孩子。
爹媽不在家,平時也沒見有多調皮打鬧,因為家裡沒人,潑皮還擔起了照顧老人的擔子。
要說這些事是誰看到的,這些事,其實都是昌泉村本村人所見所聞。
這些是,都是路過的,從潑皮家那近乎全景的廚房看見的。
因為潑皮家是土牆房,一過雨季,那土做的牆就總是會多上幾個大窟窿,又少上幾塊泥瓦。
再一個就是他那在外的爹媽染上了賭癮,除開想起來家裡還有人活著,平時也很少寄錢回家。
留村的就只剩個老的小的,老的老得耳背又手抖,讓他去炒菜都能撒大半罐鹽下去。
小的也小得掄不動鋤頭,那時的潑皮畢竟才七八歲大,又怎麽能去給自家老宅添磚加瓦呢?
這不,時間久了,土牆房經了大風刮,受了大雨潑灑,未經修繕,到底還是垮了。
大概也許,是那潑皮的爹媽想等老房自己塌了重建,這樣,對也算是省了一大筆錢吧。
家裡老宅垮了,那兩口子不管,可有件事,他倆倒是還記得。
等潑皮差不多都該上三年級的時候,這兩口子才想起自己家還有個適齡兒童該去小學報到了。
本來依著他倆的性子是不太可能想起這茬的。
即使是想起,也不太可能會舍得讓潑皮早晚乘車,舍得那七七八八的學雜費的。
可到底還是當爹媽的,又或者,這兩口子是把送潑皮讀書這事,看成了對未來的一筆小投資。
總之,即使是是潑皮那不靠譜的爹媽,也是舍得給潑皮在縣城交上一筆學費的。
打了長途電話托人帶潑皮上縣城報名,每月再不定時想起給家裡多寄一筆生活費,好讓潑皮自己拿著學生證,讓潑皮去憑著學生證拿半價票上學。
也不知是考慮著家裡還有個老的沒人照看,還是為了節省下潑皮那住宿費。
反正從潑皮正式入學那天開始,昌泉村站台那就多了個拿著手電等大巴車的小孩。
這事到底是經了村裡人的手,而後來,也還是經了村裡人的口,被當做八卦閑談給傳了出去。
要知道,即使是大人,也少有人能天天五點起床,自己穿衣洗漱一番,能趕著最早的那班車,還不忘給老人做好兩頓的飯菜。
兩個人的事總是小的擔,那時的潑皮還是好小孩,昌泉村的村民都是些熱心腸,平時裡總有這家那家的給一老一小送飯菜。
村裡有憐憫小潑皮的婦女,還興在給自家娃做衣褲的時候,拿那多出來的布給小潑皮也做上一件。
可惜好孩子到底還是成了小潑皮,潑皮變壞的起始,也就是在他爹媽出事的那段時間。
許久沒收到生活費,距離上次收到差不多都一個多月了,到這時,管帳的潑皮手裡,就只剩下了整兩天的車票錢。
手裡沒錢,心裡慌張,寫字使的鉛筆也只剩下了兩指節那麽大點,被已經十歲大的潑皮握在手裡,差不多等於看不見。
本來就入學晚,班級裡的同學基本都比潑皮小三歲,因為這個,潑皮也沒少被笑話。
而手裡這截用得很小的鉛筆,也是讓潑皮被笑話的新問題。
但即使是被笑話,潑皮也沒敢往城裡爹媽那打電話。
他其實是有工地的座機號碼的,可因為讀書不易,潑皮總擔心一個電話打過去,惹得爹媽不高興了,
到時候就沒學可念,沒書可讀了。 因為這個,為了自己能上學校,潑皮在讀書期間,基本就沒主動給他爹媽打過電話。
只是這回可行不通了,一般一個月左右收一次的生活費,到現在差不多一個半月了都還沒回來。
主要也不是擔心吃不上飯,畢竟平時遇到困難了,潑皮也還是能厚著臉去向嬸嬸伯伯討兩口吃的,而他們也願意給。
潑皮擔心的,其實還是沒錢買票去上學,在學校讀書的這幾年裡,潑皮從書本裡看到了更多、更大、更美好的未來。
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讀書,像自己這樣家裡沒錢手裡沒票的出去了,若是想活,那也只能走上和自己爸媽一樣的路。
就只能一輩子給人當小工,又累又曬,一出事就只能帶著傷殘後半輩子,沒保障也沒前途。
要是放在以前,潑皮或許還沒覺得有多糟心,可能還覺得上外邊打工是一件挺不錯的事。
可現在不一樣,他從書本裡看見了天,看見了海,看見了金光閃閃的不夜之都。
潑皮也是第一次知道,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有華國,也不止有像自己這樣的黃皮膚黑頭髮的種族。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坐在常年如春的房間,不受冷不受凍,吹不著風曬不著太陽,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賺錢。
而這也是潑皮第一次知道,自己還能有機會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捏著電話紙的手都是顫抖的,為了自己能繼續讀書,到最後潑皮還是撥通了自己爹媽工地上的座機號碼。
“喂?”
“我找孫勞存,我是他兒孫xx。”
“什麽沒了?什麽?...”
“啊?啊...”
......
電話裡,那頭還在情緒激動地說著些什麽,只是礙於口音差異,小潑皮很難聽懂那是在說些什麽,聽在耳朵裡那是耳朵都犯難。
雖然聽不懂很多句子,很多詞匯,可潑皮還是能聽清一小部分的,他能聽懂對方說的話裡,那時不時提到的‘死’字。
這字眼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一開始小潑皮還沒往什麽壞事想去,隻當對面是在罵自己,可即使是被罵,對他來講,也比讓他不能上學好。
可後來,潑皮倒是從旁人的議論聲裡弄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讓他變得呼吸困難的事。
聽到這,潑皮那是徹底繃不住了,捏著聽筒,那黑黑的小臉掛上了兩行淚。
這也讓一旁的工作人員看明白了,本來也是在旁邊守著的,因為離得近,也聽得見一部分電話裡頭的說話聲。
看懂了情況,也看懂了小潑皮的眼淚,出於好心,工作人員幫忙按了個免提,也在電話兩頭做起了臨時翻譯。
“啊,是是是,這裡是孫勞存的老家。”
“他家只有一個老人,還有電話這頭的孩子。”
“啊,是是是,是這樣的...”
“好,地址是--司南市南水縣,昌泉村14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