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輕舟偏了下頭，輕聲道:“也許吧。”

　　沈聽風心裡一緊，但面上仍是笑的:“是之前那個叫‘程不時’的男孩嗎?”

　　“嗯。”盛輕舟看向窗外，外面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有點好感。”

　　“是嗎。”沈聽風說完這話便沒了下文，一時間車裡氣氛有些詭異。

　　馬路上的暖黃色燈光與周圍商廈的五顏六色撞在一起，交織映在盛輕舟皙白的皮膚，映出她此時糾結的情緒。

　　盛輕舟捏了下指尖，輕聲問:“聽風哥，若是我和別人在一起，你會難受嗎?”

　　話已經很直白了。

　　沈聽風怎麽會聽不出來是什麽意思。

　　有驚也有喜。

　　“當然難過了。”沈聽風笑著說:“畢竟我可是救過你的命，怎麽讓別人輕易拐跑了呢。”

　　“就沒別的情緒嗎?”盛輕舟低著頭，快要哭出來。

　　沈聽風忍住衝動，還是說:“有吧，哥哥看到自己妹妹終於長大的感覺。”

　　“所以只是兄妹嗎?”

　　沈聽風逼著自己目視前方，不準看盛輕舟紅的眼眶。

　　他怕看了，就沒回頭路了。

　　“對，不然還能有什麽。”

　　盛輕舟點點頭，她明白了，她明白沈聽風的意思。

　　是不喜歡，是僅有兄妹之情。不，準確來說，只有救命的恩情。

　　盛輕舟閉了眼，靠著椅背把自己封了起來。

　　沈聽風看著難受，想給她披個衣服，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

　　盛輕舟依賴自己沈聽風一直知道，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也都看在眼裡。

　　可他比盛輕舟大七歲，不再是那個不顧一切的毛頭小子。

　　他不得不考慮一切，這世間的流言蜚語太多，他不願他的舟舟再去承受那些。

　　他們地位不同，年齡不同，家世不同，還有舟舟的心理狀況，這些都會是他人攻擊的方面。

　　他希望舟舟是永遠快樂的。

　　所以他願意等，等盛輕舟再長大點。

　　至於那個程不時，沈聽風還是沒放在眼裡，一個小屁孩而已。他之前也從那個年級經歷過，年少的感情當不了真，尤其是在高中。畢了業，各奔東西，再深的感情也會被磨平。

　　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了。

　　盛輕舟是猛地驚醒，醒來時發現沈聽風不再。

　　推開車門，盛輕舟看到一堆煙頭，以及點點星火中隱匿的沈聽風。

　　即時看不清，但也能感受到沈聽風與小胡同格格不入的氣質。

　　以及她從來不知道沈聽風竟然會吸煙這件事。

　　沈聽風掐了煙，“抱歉。”

　　盛輕舟搖了搖頭，“怎麽沒喊我?”

　　風拂過沈聽風的大衣，帶走了那聲低低的“不舍得。”

　　“什麽?”盛輕舟沒聽清。

　　沈聽風卻沒再說，隻道:“對了，曾醫生前兩天找過我，他覺得你的藥量需要增大，我和你母親商量過，她同意了。當然，最終決定權在你，若是受不了，咱就不添加。”

　　“不用了，加大吧，我沒問題。”盛輕舟果斷答應。

　　沈聽風還想再說什麽，盛輕舟卻轉身不欲交談。

　　看來還是生氣了。沈聽風如是想。

　　——

　　白霧四起，周圍伸手看不到五指，偶爾能聽到啪嗒啪嗒的水滴聲。

　　盛輕舟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她察覺到一道黏糊糊的視線一直在盯著自己，想要發聲卻不知為何喉嚨像是被人狠狠掐住，

發不出半點聲。　　“盛輕舟…”

　　一道尖利的聲音傳來，盛輕舟猛地一顫，聲音很近，但她看不到來人在何處。

　　緊接著是千萬道不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千萬隻惡鬼圍繞著盛輕舟身邊發聲。

　　“盛輕舟，你不要臉，是你勾引老師，是你誣陷老師。”

　　“都是你害得老師，都是因為你。”

　　“你穿什麽裙子，穿成這樣就別怪被人騷擾你。”

　　“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女孩，好女孩誰會故意跳舞給老師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

　　盛輕舟睜大眼睛滿臉驚恐，一個沒有身體只有臉的人飄了過來，眼神露骨，他盯著盛輕舟說

　　“你參加比賽不就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嗎?你不就是為了勾引我嗎?”

　　那張慘白的臉繞著盛輕舟不散，嘴巴一直在說，試圖洗腦盛輕舟。

　　我沒有，不是的，我真的沒有。

　　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害了人！盛輕舟，你敢否認嗎?你殺了人！”

　　一道尖利刺耳的女聲突然大喊。

　　盛輕舟整個人一下子釘在了原地。

　　那人還在說:“盛輕舟，你敢和程不時坦白嗎?你殺過人，或者你告訴沈之書她們，你殺了人。哈哈哈，你盛輕舟手裡有人命！你敢嗎?他們還敢和你做朋友嗎?程不時還會喜歡你嗎?”

　　不是的，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殺過人，我沒有害死過人，我沒有。

　　但那人卻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沒半點回復。

　　不，是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啪嗒啪嗒

　　一滴水滴落在盛輕舟的臉上。

　　盛輕舟伸出手，雨水落在了掌心。

　　盛輕舟瞪大了眼睛，呼吸一下子停住。

　　那不是雨水

　　是血

　　……

　　“舟舟，舟舟醒醒。”

　　盛輕舟猛地睜開眼，窗外陽光明媚，余國蘭一臉擔憂。

　　“又做噩夢了?”

　　盛輕舟還沒從夢中回過神，隻點了點頭。

　　余國蘭:“要不要吃點藥?”

　　盛輕舟搖搖頭:“不用了，我沒事了外婆。”嗓音啞的不行。

　　余國蘭心疼，“我去給你熬點梨汁。”

　　“不…”不用了。余國蘭已經出去了，也沒聽到。

　　盛輕舟揉了揉眉心，想起剛才那個夢仍是一陣後怕。

　　喝了梨汁，盛輕舟沒多停留，前往學校。

　　白天的時候一直相安無事，但一連好幾天夜裡盛輕舟都重複做著一個夢。

　　每一次都更加真實，更令人窒息壓抑。

　　“舟舟，你最近的黑眼圈好重啊。”

　　盛輕舟膚色本就很白，一點很眼圈都極為明顯。

　　沈之書拉著盛輕舟在商場裡四處亂逛，也不拘於買什麽。

　　“要不你試一下塗個遮瑕?”沈之書從專櫃拿出一支遮瑕膏。

　　“舟舟?舟舟！”

　　盛輕舟猛地驚醒:“怎麽了，之書。”

　　沈之書心疼:“要不你先回去吧，感覺你這幾天好累啊。”

　　盛輕舟:“不用，咱們繼續吧。”

　　“好吧。”

　　沈之書拉著盛輕舟:“咱們去看看衣服。”

　　女孩子大都喜歡購物，而購買滿意的東西能帶來好心情。

　　沈之書拉著盛輕舟試了很多件，背帶褲，衛衣，大衣還有小短裙。

　　雖然盛輕舟一個都沒買，但和沈之書一直挑衣服、試衣服的過程讓她短暫地忘記那些煩心事。

　　沈之書買了一件大衣和連衣裙，心滿意足。

　　“明天，看我如何斬獲大叔的心。”

　　盛輕舟買了兩個冰淇淋，遞給沈之書一個:“你真的確定了嗎?”

　　沈之書一口啃掉大半:“那當然，好男人不可多得。向他們這樣的成熟大叔肯定有很受歡迎，我得抓住機會。”

　　“行吧，那我祝你表白成功，順利脫單。”盛輕舟一手搭在沈之書的肩上，真誠祝福。

　　沈之書膩在盛輕舟身上:“嘿嘿，沾沾舟舟的運氣。”

　　盛輕舟笑眯眯

　　忽然，一道熟悉身影闖入視線。

　　那人沒有注意到盛輕舟，徑直離去。

　　盛輕舟整個人征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沈聽風摟著一個氣質非凡的女生走過去。

　　兩人有說有笑的，沈聽風的手一直摟在那人的腰上，寬大的身體將那人保護的很好，以至於盛輕舟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臉。

　　“舟舟，舟舟你怎麽了?”

　　沈之書一抬頭就看見盛輕舟臉上布滿了淚水。

　　原來如此，原來聽風哥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怪不得。

　　沈聽風替那人關上車門也上了車，盛輕舟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發瘋似的跑過去。

　　但人的力量是比不過機器的。

　　車子狠狠地將盛輕舟摔在後面，徒留下一堆嗆人的汽油味。

　　“舟舟，你到底怎麽了?”

　　沈之書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盛輕舟不說話，只是哭。

　　沈之書急的團團轉，不知道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直接撥了個電話。

　　程哥，江湖救急！！！

　　盛輕舟像隻提線木偶僵硬地、漫步目的地走，周圍熱鬧與她無關。

　　那天聽風一定在心裡嘲笑我吧

　　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嘲笑我的自以為是

　　嘲笑我的喜歡

　　但另一個聲音告訴她

　　不是的，聽風哥不是這樣的

　　舟舟，你不要被情緒牽動

　　你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

　　你不要情緒打倒

　　兩支聲音交疊，繞在盛輕舟的腦子裡，像是噩夢中那些不明的聲音，痛苦萬分。

　　迷霧再次四起，盛輕舟雙手抱著自己蹲下，

　　她也再一次被困在裡面。

　　誰能救她?

　　誰又能拉她離開深淵?

　　沒有人的……

　　突然一束光線從天空中破曉而出，迷霧似乎漸漸散開。

　　“舟舟”

　　“舟舟”

　　盛輕舟隱約地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自己，不知疲憊。

　　是假象嗎?

　　是幻聽吧。

　　但那聲音卻是一點點靠近，由細微轉為清晰。

　　好像真的有人在喊她。

　　“舟舟，醒醒。”

　　盛輕舟睜開眼，面前是熟悉的那張臉，以及少年臉上無法掩飾的焦急和擔憂。

　　“太好了……”

　　程不時一怔

　　舟舟抱他了?

　　似乎在驗證他的猜想，盛輕舟抱得更緊了些。

　　喜悅多後，程不時更多的是心疼。

　　“乖，舟舟，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沒有任何疑問，也沒有任何遲疑，程不時在什麽都不知道情況的下赤手空拳地過來了。

　　盛輕舟松開程不時，盯著對方那雙漆黑但漂亮得不行的眼睛，認真地說

　　“程不時，我們試試吧。”

　　程不時一下子抓緊了盛輕舟的肩膀:“你認真的?”

　　“程不時，我們在一起吧。”盛輕舟這次換了個更加清晰的說法。

　　這下連一旁的沈之書都愣了，她親眼見證了程哥和舟舟的愛情！

　　可…

　　那剛才那男人是誰?

　　算了，不管了。

　　也許太過喜悅，程不時一下子變得十分拘謹。

　　手一下子彈開不知道往哪擺， 眼神更是忽飄不定。

　　“舟舟，你要不掐我一下，我怕這是夢。”

　　“程哥，我來！”沈之書自告奮勇，照著程不時的胳膊掐下去。

　　“嘶！”

　　很疼，很好不是夢。

　　反應過來的程不時一把抱住盛輕舟:“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啦，盛輕舟是我的女朋友嘍！”

　　周圍人聽到聲音紛紛扭頭過來，盛輕舟別看的害臊。

　　“程不時，你放我下來。”

　　“不放，你是我女朋友，我就要抱著。”程不時撒嬌。

　　周圍人哈哈大笑。

　　一個大媽說:“小夥子，你女朋友長得真漂亮，你倆很般配！”

　　“是啊，良才女貌！”

　　大家紛紛獻上祝福，對於年輕人的愛情大家總是喜聞樂見。

　　這下程不時更得意了，抱著盛輕舟不肯松手。

　　盛輕舟隻好說:“我只是答應試一試，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反悔了。”

　　“那可不行”程不時急了:“答應了就是答應了，哪有反悔的道理。更何況就算是試試，你也是我女朋友。”

　　沈之書簡直沒眼看，萬萬沒想到談了戀愛的程哥像隻小奶狗，纏人的很，撒嬌的不行。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裡，程不時都還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真的和舟舟在一起了。

　　真的真的在一起了。

　　程不時高興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心滿意足地入睡。

　　相比之下，盛輕舟顯得反倒十分冷靜，她從床頭櫃中拿出一瓶安眠藥，乾咽下去，囫圇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