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疼痛，而且一定正在流著血。

　氧氣越來越少，不能走的太快，每一步，遲余都覺得自己一邊被人掐脖子，一邊又被用利器在腹部的傷口裡攪動。

　終於打開了第一道門，關上。

　釋放壓力，提醒了壓力穩定後， 才打開第二道門，再關上。

　砰砰！

　航天服設計的是三合一的，外邊附加的一些，有些類似於外骨骼的東西，但主要是承載一些裝備。

　是軟的外骨骼。

　通過拍打——駱楠是這麽教的，老趙說這麽設計，會顯得很帥——脫掉上身的外軟骨骨骼，以及下身的腰帶等。

　現在身上是一體的航天服。

　還不能脫。

　那個該死的天線，還插在身上。

　需要先直接拔掉。

　好在不是箭頭之類的，沒有倒刺。

　“呼！呼！呼！”

　遲余深吸兩口氣，然後趁大腦沒有下完指令，感覺器官還沒有全部到位時，抓住天線，猛地一拔。

　“啊！”

　這痛的酸爽感，讓遲余不禁大叫一聲。

　但也只能有痛叫一聲的時間。

　遲余需要迅速脫掉航天服，然後按住傷口，剪掉上身在具有防護、吸汗等多功能效果，價格昂貴的T恤。

　這時，就露出了他上身勻稱但不誇張的肌肉。

　好吧，主要是為了露出傷口， 好等下處理。

　“嘶！”

　劇組內， 老趙聽到了不少人流口水的聲音。

　“怎麽樣?怎麽樣?我告訴過你吧， 遲余看著瘦，

但是衣服一脫，身上還是很有肉的！”蘇艾菲抱著蘇艾嘉的胳膊，眉飛色舞地說道。

　蘇艾嘉只是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說了一句:“莫名其妙！”

　但是她眼中，剛剛閃過的一點異彩，出賣了她。

　“說起來，這將會是遲余第一次在影視劇裡邊脫衣。嘖嘖，到時候，你說拿這個宣傳一下，會不會，嘿嘿！”蘇艾菲看著那些偷偷擦嘴的女孩，笑著說道。

　“最好不要，太下作了！”蘇艾嘉瞪了她一眼。

　“哈哈，當然不會了，我們又不需要這種下三爛的招式。”

　蘇艾菲吐了下舌頭，然後轉了轉眼珠， 道:“不過，這個鏡頭要是不剪掉的話，到時候上映後，就算我們不宣傳，也會有人自動宣傳的。”

　“那也要疏導一下，這是必要性的脫衣服，又不是那種刻意賣肉的。”

　蘇艾嘉認為，作為演員藝人，遲余一直以來的形象都是正面的，所以還是盡量遠離那些不擇手段的宣傳。

　否則的話，現在估計天天在炒遲余與迪麗若白的CP。

　除了形象原因，還有就是兩人的人氣正值巔峰，不需要這麽做。

　“火星救援，第××場第××鏡第七次，開始！”

　說話間，處理傷口的這場鏡頭，已經拍了六遍了。

　屬於自己的臨時手術台上，遲余需要先從傷口裡，找出天線掉在身體裡的端頭，然後再用釘皮機，快速縫合傷口。

　對著鏡子，遲余先用麻醉筆，在傷口周圍快速注射了麻醉劑，再用傷口撐開器把傷口撐開，然後用卵圓鉗伸進去，找到那個天線的端頭。

　找到之後，在天線上比對一下，確認不再缺少零件後，用釘皮機，把傷口縫合起來。

　做完這一切，遲余滿臉渾身是汗，嘴唇也是發白。

　汗，以及嘴唇發白，這個完全是演出來的。

　至於全程做手術的地方，自然用的是道具，一塊精心挑選，經過處理，使之更像是腹部的豬皮。

　做完這一切，遲余精疲力盡地靠在椅子上。

　低罵了一句:“草！”

　“好！停！”

　老趙叫了停，場記跟著打板。

　他覺得遲余剛剛這個“草”，簡直太帥了。

　比“特麽的”要簡潔，比“麽的”要更文雅，而且這個時間，一個草，足以形容他所有的心理狀態，比無語更好。

　“怎麽樣，姐?”蘇艾菲問道。

　“我看著覺得疼！這個鏡頭，等上映後，會不會引起部分人的不適?”蘇艾嘉問道。

　蘇艾菲目瞪口呆:“怎麽會不適呢?看著多帶感啊！天呐，還有什麽，比一個男人，自己給自己動手術更震撼呢?”

　“關雲長刮骨療傷?”駱楠來了一句。

　蘇艾菲翻了個白眼:“問題是，沒有拍出來啊。跟溫酒斬華雄一樣，都是側面描寫他怎麽怎麽牛逼，可是觀眾更想看到的是，感同身受。”

　“那你說的對，剛剛這個鏡頭，確實很感同身受。”駱楠點了點頭。

　這時，老趙拿喇叭喊道:“好，這個鏡頭過了。已經中午了，開飯吧！”

　上午從九點開拍，拍到現在十二點半，隻拍了幾個鏡頭而已。

　這時，遲余還躺在手術椅上。

　仍然是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

　道具老師和化妝老師給他把肚子上的豬皮拿走，然後在相同的位置上，貼上帶點血跡的醫用紗布，用醫用膠帶粘牢。

　“這個東西，大概這幾天要一直用著。就算是穿上衣服的話，盡量還每天換一個吧，保持真實感。”老趙走過來，叮囑道。

　其實並無必要。

　比如膠帶經常蓋住的地方，皮膚會呈現不同的狀態。

　那些都可以通過化妝師的手段做到，頂多就是不同的時間，早一天或晚一天的狀態達不到最真實的狀態而已。

　但是觀眾絕對不會無聊到研究這些。

　不過既然老趙這麽說了，那化妝師就照做，保持真實感。

　這時，老趙一看遲余竟然閉上了眼睛，輕輕推了一下沒有推醒，愣了一下:“臥槽，這家夥居然睡著了！”

　“處理傷口的這個鏡頭太消耗體力了。而且你還一次拍了七遍，他能堅持下來，也是讓人不得不服氣。”化妝師在一旁說道。

　“好吧，這是我的錯。”

　“是你的錯，老趙，我發現你有故意折騰演員的習慣。”駱楠說道。

　“怎麽可能?我不可能是那樣的人！”老趙矢口否認。

　“那你為什麽總是喜歡保一條?我聽說當初拍《活埋》的時候，你就喜歡再來一條、再保一條。之前做模型的時候，你也是這樣。”

　“……”

　老趙咧了咧嘴，極力地辯解道:“咱不是為了更好的效果嗎?顯然，最後一次精疲力盡的感覺，最真實。”

　“好吧，我只是個人的想法。可能，大部分導演都是這樣的。”

　駱楠看著老趙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一般面對兄弟時情商更高一些的他，果斷地給了老趙一個台階下。

　“拍電影嘛，因為沒有最好，所以總是希望更好。”老趙找到了台階。

　“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吧。”化妝師從旁邊拿起一個毯子，蓋在遲余身上。

　雖然外邊已經是冬天，下周就是立冬。

　但是棚內有空調，溫度還是可以的，蓋上毯子不會著涼。

　“嗯，你們都在這裡做什麽?”

　這時遲余也睜開了眼，雖然只是眯了一兩分鍾，但是感覺似乎過了個飯口似的:“我是錯過吃飯的時間了嗎?”

　“趕緊起身穿上衣服，吃點東西，中午休息一下，下午接著拍。”

　“沒錯過就好，不過，從今天起，我開始少吃，然後多鍛煉。”

　因為劇本裡面，男主陸舟在火星上生存，長時間的食物不充足的節食，造成身形暴瘦。

　一開始老趙的想法，肯定是用替補就可以了，畢竟那會兒鏡頭也不多。

　但是遲余堅持要自己去減去大量體重。

　老趙皺了皺眉頭:“老遲，真的沒有必要的。最後瘦弱的鏡頭，可以找替身，非把自己搞瘦下去，再把身體搞壞了怎麽辦?”

　“先試試吧，都只是聽說橡皮人，我也想親自體驗一把。”

　遲余笑了笑，說道:“再說了，替身拍的話，哪有親自拍更有真實感呢?而且這節食減重的過程，正好也是跟電影的拍攝時間並行的。”

　“但是真的沒有必要，咱們又不是跟《影》裡邊的鄧朝一樣，他是因為全程需要有個瘦的身體，所以才瘋狂減重的。”

　蘇艾嘉這時也過來了。

　她看了一眼遲余的身體，然後迅速移開眼神，說道:“再說了，人家已經這麽做過了，咱們再做，有點拾人牙慧。”

　“凡事須得研究，才會明白。”

　遲余說了一句迅哥兒的話，堅持道:“這個機會不錯，而且還顯得我敬業。再者說了，不是有專業的醫生嗎?”

　“行吧，你們別再勸他了。”

　蘇艾菲說道:“遲余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再改變了。”

　“真的沒問題?”蘇艾嘉問駐劇組的醫生。

　“沒問題，我會每天監控他的身體，保證一直在健康線以內。”

　醫生這麽說，蘇艾嘉等人也不好再勸說。

　隨後大家都去用午飯。

　蘇艾嘉和蘇艾菲中午的時候，就離開了琴島，一個回公司，一個去跑電影的事情。

　遲余的午飯，很簡單，就是不加糖的黑咖啡和一點金槍魚罐頭。

　午飯是這樣，那晚飯，就是不加糖的黑咖啡和一個蘋果。

　這是前期的食譜，然後每天在拍戲之余，要進行繁重的運動，除了舉重這樣的力量訓練之外的體力消耗運動(非肌肉訓練)，讓身體大量出汗。

　但這些都是輔助，最重要的，還是饑餓。

　每天的食譜很簡單，也很少。

　當然在必要的時候，會補充維生素和一點礦物質。

　電影裡邊的陸舟，在後期土豆不夠吃的時候，甚至番茄醬都用完的時候，就是這麽讓身體勉強維持著健康的低水平線的。

　一直到維生素都用完，出現了嚴重的維生素缺乏症狀，皮下出血，不得不靠鎮痛劑來減緩痛苦。

　而這些鎮痛劑，也是佐料。

　中午飯後，休息之後，繼續拍攝。

　遲余裹著保暖的毯子，坐在電腦前，打開了自己的CNSA帳號，開始錄製火星日志。

　只要不死，火星日志，包括在飛船上的飛船日志，是每天都要錄製的。

　遲余左手捂在腹部，右手輸入中文帳號，陸舟，以及密碼。

　“嗯！好吧。”

　“大家好，我是華國航天員，陸舟。”

　遲余此時的臉上，在化妝之後，顯得頗為憔悴，聲音也有些虛弱。

　他對著鏡頭說道:“記錄這段日志，是考慮到，如果我不幸沒能回到地球。”

　“現在是第19個火星日的6點54分。”

　遲余勉強地咧嘴一笑:“是的，如你所見，此時，我還活著。”

　“顯而易見，是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遲余想了想，說道:“不過，我猜這對我的五位隊友，以及航天局，甚至全世界來說，都可能是一個驚喜。”

　“所以，請驚喜吧！”

　遲余開了個玩笑，這是他向來的幽默性格決定的。

　“我沒有死在第18個火星日。”

　然後拿出那截天線說道:“事情是大概這是樣的。我推測是因為這一截通信天線斷了，並且刺穿了我的生命監測器，還在我身上鑽了個洞。”

　“但是幸運的是，那截天線和流出的血液，正好在我在航天服的裂縫周圍形成密封效果。”

　“於是，我活了下來。”

　“可能也因為是生命監測器被破壞，我的隊友們聯系不到我，以為我已經死掉了，在當時的極端條件下，不得不離開。”

　“我現在無法聯系上航天局。不過，既然我能聯系上，也要再等四年時間，因為那時，才會有下一批裁人航天任務到達火星。”

　“這個居住艙的設計，續航時間還有一個月，也就是31天。”

　說到這裡，遲余的思路開始清晰起來，說著自己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處境:“如果氧合器壞了，我會窒息而死。”

　“如果取水器壞了，我會渴死，因為即便火星上的鹽水湖，我也沒機會到達那裡，而且能不能飲用，也是個問題。”

　“而且，到底有沒有水，還沒有得到證實。”

　“再然後，如果居住艙破損，我可能會內髒爆裂而死。”

　遲余臉上沒有絕望，但也絕對開不出玩笑了，繼續說道:“如果出現奇跡，上述這些都沒有發生的話，而我最終會被餓死！”

　“所以……”

　“是的……”

　說到這裡，遲余有些相對無言。

　似乎目前的狀況，作為火星的留守航天員，無論從哪種情況看來，他的下場，估計都是一個死字。

　而問題就在於，目前選擇哪個死法。

　遲余緩緩地靠在椅子上，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想著已經乘坐朱雀號飛行器回到熒惑號飛船裡的五位隊友嗎?

　想著，地球上的航天局的同事們，還是那些關心著火星上的人們?

　又或者，只是想起了家裡的母親?

　“呼！”

　遲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臉上無悲無喜。

　“好，停！”

　老趙叫了停，然後看回放。

　這一段不好演，因為是全程的獨白，又不適合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因為主角的人設，以及登上火星的航天員，不可能出現一遇到困難，就開始狂躁的情況。

　國內的航天員如此，國外的，同樣如此。

　航天員是經過層層訓練選出來的，是不上來旅遊的，所以無論是什麽職業，他們的心理素質，絕對足夠強大。

　“還不錯，我們再來一遍。”

　老趙看完回放後，也不說有什麽問題，只是拿著喇叭，說再來一遍。

　這種情況，基本上等同於，“保一條”。

　“火星救援，第××場第××鏡第三次，開始！”

　於是遲余對著電腦，又來了一遍第19個火星日的火星日志。

　“嗯，還是差點意思。化妝師，給演員整理一個妝。”

　又一遍後，老趙看完回放，仍然覺得不滿意:“然後，遲余，你再找找狀態，這是基本上在等死的航天員，想像著如果是真正的航天員，會是什麽樣的情緒?”

　現在的老趙，終於是成長了。

　以前他只是會說“我要更好一些”的話，現在，已經會引導演員了。

　不錯。

　“好。”

　遲余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試圖進入一個，面對絕對絕望的，性格裡有些幽默基因的航天員的內心裡去。

　同時，化妝師也在給遲余補妝。

　“再憔悴一些，他剛剛經歷過一場手術，現在的麻醉勁應該已經過去了，所以，要更憔悴一些。”

　老趙從鏡頭裡看了，又來到遲余面前，對化妝師說道。

　然後還又谘詢了劇組的醫生:“陳醫生，您給看看，這種程度，符合不符合剛剛經歷手術的狀態?”

　陳醫生看了一會兒，說道:“眼眶的顏色可以再深點。然後病人有痛感的話，強忍時就會用嘴呼吸，所以嘴唇還是要白一些。”

　“專業！”

　老趙豎起大拇指，說道:“聽到了沒有，這就叫做專業！就聽陳醫生的！”

　“別，我只是個人的意見，萬一到時候那些觀眾一查百科，發現跟我說的不一樣怎麽辦?”陳醫生開了個玩笑。

　老趙愣了下，然後哈哈一笑:“放心，這事絕對不讓人背鍋！反正，你的名字不會出現在化妝組裡。”

　“……”陳醫生內心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還有什麽話要說嗎?”遲余閉著眼，知道老趙沒有走，就問了一句。

　“沒有。嘖，也不是完全沒有。”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遲余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那什麽，你這肌肉是怎麽練出來的?又有線條，又不是巨石強森那種誇張的塊塊。”

　“……”

　這老趙，還以為能說出什麽專業的東西來，居然關心起肌肉來了。

　“滾！”

　遲余嘴裡吐了一個字。

　“切！不說就不說，跟誰稀罕似的！”

　老趙做了個周星星式的鬼臉，然後回到了導演監視器後邊，拿起小喇叭，大聲喊道:“演員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我們馬上開拍！”

　“……”劇組裡邊，所有人目瞪口呆。

　“老趙，你這報復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駱楠一臉無語。

　“我有嗎?”老趙肯定是不承認的。

　“你有！”

　這時，遲余看著面前忍著笑的化妝師，然後也跟著笑。

　“哈哈哈哈！”

　隨後，整個劇組就都笑了。

　老趙也是笑，笑完後，得到化妝師手勢後，馬上下達繼續開拍的命令。

　這個鏡頭，遲余在鏡頭前自言自語的鏡頭，又足足多拍了兩遍，才算是讓老趙覺得滿意了。

　這要說沒有報復心理，絕對沒有人會相信。

　不過，這也是劇組的一些快樂的氣氛而已。

　在這種快活的氣氛下，《火星救援》“火星求生組”的拍攝，在遲余和老趙如夫妻一樣的默契下，迅速向前推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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