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大軍,終於從呼和浩特撤退了。
袁紹剛開始還松了口氣,畢竟那家夥一日不走,給人感覺就跟睡覺時,發現床上趴著隻猛虎一樣,提心吊膽的。
但就在他以為,可以從容愉快騙取冀州韓馥時,毫無征兆的一件事發生了,讓他惡心到極致。
就在董卓大軍開拔後的第二天,冀州各境內突然興起了一樁謠言。
說他袁紹狼子野心,視大漢朝廷為無物,妄圖將天下國土納入他袁紹的私有化,簡直就是歐洲沒了日耳曼,缺德的玩意兒!
袁紹不知歐洲是大漢的哪個州,卻知罵自己缺德一針見血——在漢代這個極為注重人品德行的時代,無德可是對一個人安身立命最根本的打擊。
好在這些,他已經習慣了。
畢竟在與老董的輿論爭奪戰中,他早就失敗了:他的組織架構、人員班底,遠沒老董那邊兒嚴密雄厚。
對面,可是專業的。
尤其漢室雖傾頹,皇權尚有一絲之存。緊接著董卓一番騷操作,還讓王朝隱隱有了中興之象。
人心思定下,他的什麽‘清君側’主張,徹底淪為篡逆造反的取亂之言。
所以龜縮回渤海郡後,他只在內部搞搞思想動員。
至於跟擁有全國最厲害筆杆子、最有名望地位大儒、最便利的通信渠道,以及最權威的朝廷背書的老董宣傳部打輿論戰這事兒,他早就徹底擺爛放棄了。
但是,他決不能容忍老董,將自己謀取冀州的事兒給挑明了!
猛虎撲兔,尚要潛伏隱忍。
董賊這麽一吆喝,相當於將自己剝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個老流氓,還如何偷襲名叫‘冀州’的這位美女?
“公孫瓚那邊兒,怎麽還沒消息!”
郡衙當中,袁紹再無當初討董盟主的威儀和風采,更像個快要輸光籌碼的賭徒,紅著眼睛道:“郭公則,汝當初可是信誓旦旦向某保證過的!”
“說什麽公孫瓚驕恣狂悖、野心勃勃卻苦無地盤兒,必然會出兵襄助,為何時至今日還毫無音訊?”
郭圖的反應,也很有意思。
他並未如當初般畢恭畢敬,更未拜地稱錯,只是拱了一下手道:“主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之前派人聯絡公孫瓚時,得到的回復的確如此。”
“誰知這幾日他便出爾反爾,或許是董賊從中作梗也未可知。”
瞧郭圖這散漫的態度,袁紹驟然感覺一股心頭騰得燃起,隻想喚人進來砍了這對自己不敬的狗東西。
可理智又告訴自己,如今人手短缺,還要靠著這些人出謀劃策、分理諸事,萬不可衝動任性。
想到此處,只能生生忍下這口惡氣,甚至還擠出一絲和煦的微笑:“董賊果然滴水不漏,真是好手段!”
“然謀取冀州乃我等眼下脫困唯一轉機,還需公則多多費心。事成之後,某必然厚恩重賞!”
聽到‘厚恩重賞’這四個字,郭圖似乎才有了些動力,腰也稍微彎了一下:“主公厚望,在下豈敢不盡心竭力?”
逢紀本來懶洋洋站在一旁,並未打算說什麽。
但見郭圖與袁紹交談如此愉快,一副上下和睦的景象,不知為何,心裡就覺得酸溜溜兒的……
於是,他也忍不住開口:“主公勿憂,謀取冀州雖說需靠外力,然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歸根結底還是需我等兵精糧足、威名遠播。”
說著微微一笑,道:“自蒙主公信賴,將郡內行商之事交由在下打理後。郡內可謂錢糧不缺、物資豐盈,為精兵之堅固根基。”
袁紹聽出對方在自賣自誇,
卻也只能含笑點頭:“辛苦元圖了,真乃某之蕭何也。”“此乃在下份內之職。”逢紀矜持地笑了笑,隨後道:“據在下所知,董賊不久後會於邊塞之地設立榷場。”
“屆時我等恐受其鉗製,故在下此番決意孤注一擲,趁董賊尚未開設好榷場前,再狠賺一筆以備主公日後不時之需。”
“嗯,元圖為計深遠。”身為四世三公之後的袁紹,對這等商賈賤業其實很看不上,甚至覺得連談都自降身份。
好不容易等逢紀說完,便點頭道:“此事某既已交由元圖,元圖盡可全權處置,不必事事稟告。”
“喏。”逢紀點頭,心中暗喜:又可以大貪一筆了。
此時袁紹心心念念的,還是冀州那片富庶殷盛之地,見眾人談興不高,不得不繼續強行尬聊:“孟德,汝對冀州一地可有何看法?”..
“主公……”曹操面色滄桑,喊出這兩字時面上也是淡淡的愁苦:去年從揚州募了四千余兵打算投靠袁紹,原以為能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沒想到老董那張烏鴉嘴,真是說好的不靈、壞的靈,走到龍亢那個地方時,自軍果然發生了營嘯。
九江的兵馬根本不願背井離鄉,隨自己一路到黃河之北。那夜亂得可謂天翻地覆,自己也差點死在亂軍中。
還是曹洪又一次奮勇相救,才勉強帶著五百兵士渡過了黃河。
然後,就聽說袁紹被老董打敗了。
敗得老慘了……
他當時都在猶豫,要不要繼續投袁紹。
隨後想到兗州那邊的諸侯,自己算是得罪乾淨了,袁紹畢竟還有個四世三公的牌子,在士族的少壯派中也屬領頭羊角色。自己是要飯的不能嫌飯餿,也就打算著投靠過來先看看。
結果,就跟後世某地科技人才引進樓事件一樣,來了後就被徹底套牢了,想走也不可能走掉……
但他畢竟一代奸雄,hehasadreaalways。
並且,還覺得眼下就是個機會。
於是想了想,他開口道:“在下去年路過青、徐一帶,便覺兩地動蕩、民情不穩,今年恐有變故發生……”
“哦?”袁紹不知曹操為何突然講這些,道:“汝不妨將話講明白些。”
“在下覺得, 兩地恐黃巾複起。”
“然後呢?”
“然後黑山黃巾軍似乎也蠢蠢欲動,在下隱約聽聞兩地黃巾欲接連一片,而橫亙在他們中間的……”
“冀州?”
“不錯……”曹操點頭,道:“公孫瓚此人向來非易與之輩,主公若想靠他脅迫冀州,就算事成也有隱患,但若是黃巾賊的話……”
聽到這裡,袁紹懂了,徹底懂了:“孟德的意思是,如今青州無主,正好可派一善戰之將,助青徐黃巾與黑山黃巾合流一臂之力?”
“主公,此乃陽謀。”曹操也笑了,道:“董賊可號令公孫瓚,難道還能號令黃巾賊不成?”
“屆時韓文節不能禦,唯有引強援來助。而普天之下,還有何人比主公更適合救他於危難之間?”
“妙也。”袁紹轉頭看向巨大的獸皮地圖,眉頭緊蹙:“那依孟德之見,何人可擔當此大任?”
曹操起身,自信道:“非曹某不可勝任也!”
“壯哉!”袁紹大喜,拍案而定:“就等孟德此言,明日某便上表孟德為青州刺史,趕赴上任。”
曹操也激動不已,但還有個關鍵問題:“不知明公可撥付在下多少兵馬?”
袁紹一愣,臉色就有些犯難:“孟德,我軍的狀況……你也知曉。”
“何況某已會上表汝為刺史,乃名正言順朝廷官員。只需詔令一到,青州各郡還不聞風而歸、開城相迎?”
曹操也懂了,徹底懂了:當你以為在算計對方的時候,也可能對方正在算計你。人家或許早就看出了你沒啥忠心,且嫌你每頓飯還吃三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