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翻譯?……”
滿朝堂公卿大臣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被老董眼神一掃,全都迅速低下頭去:檄文上的內容已經很清楚了,用不著翻譯的。
然而,老董就跟個文盲一樣,拿著帛絹走到袁隗面前:“太傅,你給翻譯翻譯, 這上面到底說的啥?”
“這,這還用翻譯?……”袁隗垂首無奈,不敢看那帛絹。
老董也不氣餒,又走到司徒黃琬面前:“汝來給老夫翻譯翻譯,上面到底說的啥?”
“不,不用翻譯, 就是所寫的意思……”黃琬身子往後退, 支支吾吾。
一旁的荀爽看不慣了, 上前道:“諸位,難道還不知上面寫的是何意思?”
老夫這下嗓門兒便開始提高,走到大鴻臚韓融面前:“老夫就想讓人給翻譯翻譯,這上面到底寫了啥!”
“就是寫的意思嘛。”
韓融急得頭快藏褲襠裡了,老董卻大聲打斷,惱怒道:“就是什麽意思!……上面TMD寫的,到底是TMD什麽意思!”
誰都知道上面寫的什麽意思,可誰也不敢站出來翻譯。
咆哮如虎的老董此時便突然笑了,嘲諷道:“滿朝公卿大臣家書藏萬卷,平日裡各個學識淵博,談古論今。今日不過翻譯一篇小小檄文,竟全都成了啞巴?”
“不是說懸梁錐股麽,怎麽沒吊爾等個腦溢血,扎爾等個動脈大出血?不是十年寒窗苦讀麽,怎麽沒凍死爾等這些吹牛逼!”
公卿大臣一個個羞憤不已,偏偏……沒人敢站出來。
“太尉!”就在此時, 有人突然開口:“末將無能,卻知上面‘發掘陵墓,虐及鬼神’是何意思!”
話音落下,眾人目光齊齊看向開口之人。
沒想到,竟是校尉呂布。
然後,他們就驚了:這呂奉先,是在自己舉報他自己?
“哦,吾兒倒是來說說,這‘發掘陵墓,虐及鬼神’是何意思?”老董卻還是笑,帶著一絲詭秘的那種。
“那些關東狗賊是說太尉作惡多端,其中便有縱兵盜掘陵墓的罪行,把人家鬼神的家都給刨了!”
翻譯十分正確,但公卿大臣們,卻一時摸不清頭腦。
“哦?……”老董頓時一副吃驚不已的模樣,環顧眾臣道:“老夫盜掘陵墓了麽,派何人去的,爾等知曉此事麽?”
“知情的站出來指出那人,老夫當場活劈了他!”
說著,便看向一旁的袁隗:“太傅,汝可知是誰?……太傅不知道啊,那黃司徒你來說, 司徒也不知道啊,那到底有沒有人站出來?”
滿堂寂靜。
“都沒有?……”靜靜等了半柱香時間,老董都繞著朝堂走了一圈,也沒見一個敢站出來的:“既然沒有,那就是關東士人在汙蔑老夫嘍?……太傅,您說呢?”
“或,或許是他們聽信了謠言……”
“謠言?”老董當時就怒了,大罵道:“身為朝廷郡守刺史,只因一句謠言便不顧朝廷禮製,如此引兵犯上?”
“且不說陛下尚不知此事,就算真有人彈劾,也當由聖命裁決。他們如此不辨真偽、憑空構陷,便要舉兵作亂,究竟意欲何為!”
“這……”袁隗心裡苦,可他不敢說。
滿朝公卿大臣拳頭都快捏碎了,紛紛在心中唾罵:呸……無恥禽獸!
就在此時,又一人突然開口:“太尉,卑職雖才疏學淺,卻知那句‘殘害朝臣,斬刈忠良’是何意思。”
眾人再紛紛扭頭,赫然發現開口之人,竟是廷尉正鍾繇。
“哦,那是什麽意思?”
“是說太尉凶殘暴虐,入朝後正事不乾,專門殘殺忠臣,罪大惡極!”
“哦?……”老董又故技重施,一臉無辜地向眾朝臣問道:“老夫殘殺忠臣了麽,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爾等知曉此事麽,有的請站出來,老夫保證絕不會手下留情……呃,不對,是絕不會挾私報復。”
又是半柱香的時間,滿堂依然寂靜。
隨即,鍾繇才開口道:“或許,是因何顒一案吧,”
“然此案證據確鑿,人贓並獲。何顒畏罪自殺後,太尉非但沒趕盡殺絕,更寬仁為本,重塑漢律公正威嚴,卑職敬佩不已。”
聽到這裡,老董便看向司徒黃琬:“黃司徒,鍾尉正說得可對?”
“對……”黃琬很想說出真相,可一見老董笑裡藏刀的眼神,頓時沒了勇氣。
“司徒都這樣說了,那老夫就是沒殘害朝臣,斬刈忠良嘍?”老董又笑了,慣例再度突然一變臉,吼道:“那關東士人們如此誣陷老夫,究竟意欲何為!”
“太尉,朕讀書少,卻也知道‘趁釁縱害,禍加至尊’這句話是何意思。”此時,龍位上的劉協開口。
老董也懶得重複,只是笑吟吟看向劉協。
劉協便漸漸變了臉色,陰沉道:“那些關東士人是說太尉趁宮中大亂,帶兵威逼於朕!”
說著,目光看向大鴻臚韓融,道:“韓愛卿,不知朕翻譯的可對?”
“對?不對?……”韓融徹底犯了難:說對吧,人家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是說老董廢立天子,你算個屁至尊。
可說不對吧,當著老董和滿朝大臣的面,自己敢說出漢室天子不是劉協?
老董不耐煩了,直接嘲諷道:“韓鴻臚,若連這句話都不知是何意思,汝還有何臉面竊居九卿之位?”
“如此看來,老夫老眼昏花,竟征辟了汝等這名不副實、屍位素餐之輩,真是丟人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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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融當時身子哆嗦,雙腿一軟拜倒在地:“對,陛下說的對,那些關東士人就是這樣認為的……”
“放肆!”劉協卻陡然大怒,一巴掌拍在禦案上:“太尉千裡奔襲,救朕與皇兄水火中,功莫大焉,可謂再造漢室!”
“倒是他們,莫非以為朕忘了是誰縱兵衝入禁中,逼得那些宦官狗急跳牆,挾持了朕與皇兄,還有何太后逃遁邙山?”
“若非有盧尚書及一眾漢室忠良死命相保,以及太尉救駕及時,漢室社稷就要毀在這些狼子野心的狗賊手中!”
聲音尖細憤怒,卻是漢室天子發出的第一聲怒吼。
這一聲如雛虎嘯林,威懾群獸。早已不將漢室放在眼中的那些公卿大臣,瞬間齊刷刷跪拜在地:“陛下息怒……”
“哀家乃屠戶女,本目不識丁,然‘淫亂后宮,玷汙太后’這句話,還是知曉什麽意思的。”
就在群臣戰栗時,一聲熟悉的女音傳入耳中。眾人齊齊抬頭,赫然發現何太后與弘農王盛裝從側廊走出。
“哀家命苦,自知愧對漢室。幸得太尉挽天,重樹威儀,哀家也便打算退守后宮,好生追悼先帝及列祖列宗。”
何太后隨即跽坐在玉階下的位子,先是面容淒苦,隨即又羞厲憤然,叱喝道:“然那些關東賊子,竟敢如此汙蔑哀家清白,構陷太尉,簡直罪不容誅!”
說罷,又一副悲難自抑的神色,竟掩面垂泣起來。
“母親……”劉辯輕聲安慰一聲,怒而高喝道:“爾等公卿大臣皆食漢祿,今日那些關東賊子如此羞辱吾母,竟無一人敢忿然反擊。大漢養士百年,留爾等如此一群酒囊飯袋又有何用!”
朝會正殿, 叱罵朝臣為酒囊飯袋,可謂建漢數百年從未有過之事。然一向自詡錚錚鐵骨、傲然不可辱的這些士人,除卻心中悲憤,卻無一人敢還嘴。
唯獨呂布,在老董的眼色示意下,驟然起身道:“陛下,太后,弘農王,關東賊子猖獗無禮,犯上作亂,臣願提一虎狼之師,盡斬狗頭獻予朝廷!”
朱儁隨即也起身,道:“老臣亦是此意!”
徐榮不甘人後,道:“無需二位出馬,臣可一力擔之!”
尚書盧植也笑了,道:“臣老矣,卻也願馬革裹屍,教教那些家夥何為君臣之禮!”
“.…..”
滿朝公卿愣愣看著,完全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聽稱呼由‘關東士人’變為了‘關東賊子’,罪名也由無到有,以至於現在被定性為亂臣賊子……
唯有昂然不拜的老董,大袖袍微微一攤,心中凡爾賽:sorry呀,有權真的了不起,就是可以這樣為所欲為、顛倒是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