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王氏,郡中毫無爭議的第一望族,加之王允當年還在朝中任三公之一的司徒,錄尚書事,王氏一家那時在太原可謂隻手滔天。
沒人懷疑,太原就是流水的郡守,鐵打的王家。
故而自上一任太原郡守被白波賊攻殺,朝廷未委派新的郡守,太原也能照常運轉——只因郡守的事務,全由王家代勞了。
隨後王允在洛陽謀刺董卓不成,眾人皆以為王家要就此覆滅。
萬不想董卓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隻免了王允的官職、抄沒在京的財產後,就讓王允回老家了。
回到太原的王允感念恩德,一改往日作風,大力推行老董新政。後聞聽老董領兵平定並州,更聚合起族中兵丁,準備傾囊相助。
但在途中,便收到了賈詡讓於夫羅送去的書信。王允當即大喜過望,同於夫羅趕赴楊縣勞軍,出現適才一幕。
“彥雲……嗯,好字。”
接過托盤上的印信,老董才看向面前的年輕人,笑呵呵地向王允問道:“子師,這位王氏族人,想必已舉過孝廉了吧?”
“回相國,彥雲的確已是孝廉之身。”
“嗯,老夫觀其談吐言行、不卑不亢,又出自王氏望族,才學武略想必也有過人之處,就留在老夫身邊先當一曹屬如何?”
“多謝相國!”王允知今生複起無望,更怕因自己牽連王氏再無出頭之日。
此刻聞老董言,知對方心無芥蒂,海納百川。可謂滿心感動不已,涕淚橫流忍不住就要下拜。
“子師犒軍之禮,老夫領受了。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一同入堂再敘如何?”老董虛扶一把,神色甚是滿意,又看向於夫羅道:“單於也辛苦了…..”
簡單的一句話,差點讓於夫羅跟著哭出來:相國,有您這麽一句話,我這些天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值了!
老董不經意瞟到,身子突然顫了下:不好,忘了他已是一條舔狗。對他好點的話,就極容易自我感動……
當下臉色又一沉,哼道:“不過,下次再有不懂的樂器,別亂吹!”
果然,於夫羅隨即神色便正常起來,諂媚一笑:“在下知道了,相國莫要生氣……站門口這麽久累了吧,快進去喝口蜂蜜水。”
王允見狀大驚,一方面佩服老董竟將匈奴單於馴服成這樣,另一方面……悄悄離於夫羅遠了些,省得自己被傳染。
畢竟,自己現在很有那個潛質。
眾人回到大堂,王允沒有立即落座,又深深向老董鞠了一躬。
“此番收撫白波軍,全憑相國英明偉略,愛民如子。有這般周公輔左天子克鼎大統,光複漢室於危難,實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回想小老當初不識天道,竟還妄圖謀刺相國,實乃鬼迷心竅,萬死莫贖!”
老董澹然一擺手,笑道:“子師謬讚了。過去之事,就讓它過去,不必再提。”
看著兩人相談甚歡,於夫羅忽然神色有些緊張起來:這王允過來,莫不是要跟自己爭寵吧?
最主要的是,人家明顯文化人,拍馬屁那麽得心應手……
不想坐以待斃的他想到這裡,當即開口轉移話題:“看這沙盤模擬圖,相國想必是在謀劃下一步進軍?”
“不錯。”老董點頭,道:“老夫準備北進收復九原、雲中、定襄、雁門四郡,不知單於有何看法?”
於夫羅面色大變,看向荀攸和賈詡。
幸好,兩人都齊齊點頭:時機已然成熟,你可以提要求了。
“相國雄才偉略,若出兵北上必然馬到成功。只是……”得了狐狸二人組的指教,於夫羅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片刻。
果然,老董隨即上鉤:“只是什麽?”
“只是鮮卑一部在下很是熟悉,相國若提兵北上,他們必然會聯合起來……呃,即便如此,雖也難擋漢軍天威,但總會給相國帶來一點小小的波折。”
說著,舔狗本能啟動,不由自主又觀瞧起老董的神色。
見對方並無如何慍怒,才繼續道:“但若相國置之不理,坐山觀虎鬥,鮮卑一部反倒會自相攻伐,仇怨加深。”
“等他們東中西三部,打得不可開交、仇深似海,必然會同時想到借相國之勢。屆時相國或居中斡旋、或拉攏分化、或安撫招納,豈非有了更多輾轉騰挪的空間?”
“嗯?……”老董當時神色一動、眉頭一挑,又掃了眼荀攸和賈詡,突然就明白了。
但他看透不說透,還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來來來,單於坐近點兒說。”
於夫羅心花怒放,屁顛顛兒坐過去,又在荀攸和賈詡的神色示意下道:“不瞞相國,在下適才所言,也是有死心的……”
“不怕,只要對我軍有利,有點私心算什麽?”
“嗯……”得了老董保證,於夫羅膽子才大了起來:“相國,依在下所見,大軍此番應向西進發。”
“西邊兒?”老董看著沙盤模擬圖,一下子醒悟:“打回你的老家?”
誰知這話一下挑動了呂布和張遼的神經,兩人同時起身:“爸爸!……還是北進九原為好,某可為先鋒!”
說完又對視一眼,同時又急不可耐道:“我等熟悉當地地形!”
於夫羅便笑了,自信道:“朔方、上郡在下也熟悉,非但熟悉,還是匈奴的單於。只需相國信任,大軍逼近後最多一戰可定!”
老董見狀,美得鼻涕泡兒都要冒出來了:出現了,經典的一幕出現了!
卷,給老夫狠狠地卷起來!
果然,呂布隨即表示不服:“爸爸,孩兒不需大軍盡出,只需三千精騎,必可掃蕩九原郡內異族!”
張遼一聽,眉頭不由蹙了起來,但隨後還是咬咬牙道:“相國,末將只需兩千五百人!”
於夫羅當時急了,目光急切地看向荀攸和賈詡。
可兩人就算智謀無雙,也不會連這情況也料到。
無奈下,荀攸只能親自下場:“相國,呂將軍和張校尉都有故土之便,然單於也言之有理。”
“如若此時便招惹鮮卑,必會令其警惕。甚至還可能會暫時放下仇怨,同仇敵愾攻伐我等。”
賈詡這時也坐不住了,道:“公達所言極是,相國不若先收復朔方、上郡,屆時得南匈奴數萬控弦之士相助,聲勢大漲。”
“一旦瞅得鮮卑三部……不,只需西部和中部有隙,我等便可威迫四郡,兵不血刃令其退出,豈非不戰而屈人之兵、上戰之選?”
這話一出口,呂布和張遼又同仇敵愾了,抱怨道:“二位,怎替這外人說起話了?”
於夫羅聞言,起身就要反駁。
去卑和劉豹自然也不甘示弱,手都放在了腰間刀柄。
呂布和張遼哪會怕他們, 齊齊挺身半跽,擺出進攻的姿態冷哼一聲。大堂內驟然一冷,所有人為之一窒。
可即便如此,雙方還是沒人敢真動手。並且,目光還齊齊看向了老董。
老董則悠悠一歎,心裡算是有譜兒了:嗯……呂布和張遼最少三千兵馬,不能再少了。於夫羅這裡,得靠自己的大軍來撐場子。
唉,才卷這麽一會兒就擺爛了,一點都不持久。
至於荀攸和賈詡這裡,兩人的戰略可以說先難後易、天衣無縫。但終究保守了些,少了一分進取。
當下他也不裝了,突然笑起來:“奉先、文遠,記得這幾日義真教授的課業,都是些什麽嗎?”
“課業?……”呂布一下氣勢盡消,吞吞吐吐地道:“爸爸,這,這兵法之道啊,那個存乎一心……”
張遼卻瞬間醒悟到什麽,打斷呂布道:“太尉這些時日教導我等的,盡是霍嫖姚深入大漠的戰例。還格外強調了,相國所說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十六字箴言。”
“嗯,各給爾三千精兵,六千匹戰馬,分別混入九原和雁門兩郡,喬裝成西部和中部鮮卑。”
說著,老董又看向於夫羅,道:“汝二人能不能在老夫平定朔方、上郡的期間,讓西部和中部鮮卑打得腦漿子都迸出來?”
“嗯?……”賈詡和荀攸聞言,看向老董的目光就變了:“相國高,相國硬,相國又高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