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榮達集團吧。”
“廢話,你這問題就好像在問我知不知道可口可樂公司。”
“有那麽誇張嗎?”
“當然啊,世界五百強排名前列的企業啊,你知道全國有多少家商場和樓盤是榮達集團旗下的嗎?光是我們香海市就有七家大型商業廣場。那位秦老爺子的收入堪比印鈔機啊。”
“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我把衝泡好的咖啡遞給湯澤,隨後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空杯子放在自動咖啡機的出水口。
“難道你想跳槽去榮達集團?”
“不是不是。”
我按了一下寫著拿鐵字樣的按鈕。
“你聽說過一個叫如意便利屋的……地方嗎?”
我猶豫了一下,不確定究竟稱之為企業、公司還是組織更合適。
“如意便利屋?沒聽說過,那是什麽地方?”
“據說是秦萬裡的兒女開的,一個可以替人排憂解難的地方。”
“替人排憂解難?像教堂裡的神父那樣聽人禱告,還是像偵探社那樣做些警察不方便做的事情?”湯澤難得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情。
“我也說不清楚……可能就相當於偵探社吧。”
“不過,說到秦萬裡的孩子,我對他女兒印象深刻,那可真是個大美女啊。”
“你知道秦如意?”我感到有些驚訝。
“秦如意?她叫這個名字嗎?去年平安夜,我在電視新聞裡看到過她和秦萬裡一同出席與日本首相會面的畫面,不過字幕沒有寫她的名字,只是稱她為秦萬裡的女兒。”
“原來如此。”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鍾的鏡頭,但她實在是美得印象深刻,令我無法自拔。”
“有那麽美嘛?”
我的腦海中浮現了秦如意的身影,圓圓的臉蛋,嬌小的身材,稱之為可愛或許更加貼切吧。
“當然美,看到她,我才知道什麽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什麽叫此女隻應天上有,誤落凡塵僅一人啊!”
“喂,過分了啊,你這也太誇張了吧。”
“總之很美就是了。那天晚上我還特意調了鬧鍾看了10點的重播,就是為了看她出現的那幾秒。一米七的九頭身材,舉止優雅得體,笑容清純可人,一舉一動盡顯女神風范。”
“她最多一米六剛出頭,哪來的一米七,你記錯了吧。”
“你上網查查,秦萬裡一米七五,她站在她爸身邊只是略矮,自然也有一米七左右的高度。除非是秦萬裡謊報身高,但他是企業家又不是小鮮肉明星,有什麽必要刻意弄虛作假呢?”
湯澤激動地反駁著,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停了下來。
“慢,我剛反應過來,你認識秦萬裡的女兒?”
“呃……”
看著湯澤一臉八卦的模樣,我決定還是暫時保密。
“我是聽朋友轉述的,形象上多少會有些出入吧。”
“我想也是,你怎麽可能認識秦萬裡家的千金小姐呢。”
湯澤歪了歪腦袋,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她以後肯定是要嫁給另一位頂級企業家或者政府要員的少爺。唉,想想就令人羨慕啊。”
我拿起咖啡杯,微微抿了一口,“那你了解秦萬裡的兒子嗎?”
湯澤搖了搖頭,“感覺他兒子一直都很低調,印象裡從未出現在任何新聞報道中,至少我沒見過。或許這也是他爸保護他的一種方式吧。
” 見譚雪卉走了進來,湯澤立馬彎下腰,從櫃子裡取出一隻咖啡杯,“譚姐,喝什麽?”
“摩卡吧,謝謝啦。”譚雪卉笑臉盈盈地看了看我和湯澤,“在聊什麽呢?”
“聊秦萬裡和他的孩子們呢。”湯澤搶先回答道。
“秦萬裡的孩子……”譚雪卉仿佛若有所思,“我記得兩年前,何主編有過讓我牽頭采訪榮達集團的想法。當時在查閱相關資料的時候,看到過他女兒被歹徒綁架的新聞。”
“綁架?!”我和湯澤同時驚呼。
“是啊,不過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她最多只有七、八歲。”
這麽算來,現在二十歲左右,那不就是秦如意嘛。
“後來呢?她沒被怎麽樣吧。”
“肯定沒事啊,否則去年怎麽和她爸一起去見日本首相啊。”
“具體的日期我已經記不清楚了,重新翻找資料的話估計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我可以把記得的部分告訴你們。”
譚雪卉拿起咖啡杯,紅潤的雙唇對著杯口輕輕吹了幾下,四散出濃鬱的咖啡香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件事發生在2005年,也就是倫敦遭到基地組織連環炸彈襲擊的那一年。當時秦萬裡還在日本,他看準了當地的發展前景,拿出幾乎全部的家當,購買了東京墨田區的一塊土地,打算將其改造成商業中心。不料遭到了當地黑幫龍吉會的極力反對。”
“譚姐,有一點我不是很明白,日本黑社會不都是山口組嗎?”
“日本有三大幫會,分別是山口組、龍吉會和野川會。其中山口組的成員最多,影響力也是最大,不過他們的勢力范圍主要集中在關西,也就是京都、大阪那一塊。從規模上來說,龍吉會排名第二,他們和野川會一樣都是以東京為據點。所以,如果你們去東京碰到黑社會成員,多半都是這兩個幫派的人。”
“還是不要碰到的好。”湯澤撇了撇嘴,“那種拿著大砍刀打打殺殺的場景,光是想象一下就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都是電影裡的情節,現在的黑社會很少有像古惑仔裡那樣四處砍殺了。有一定規模的黑社會組織都和普通公司的性質相似,在和平中求發展。如果整天忙著砍人,幾條命都不夠用,而且也容易被警方抓住把柄一網打盡。只是他們的經營范圍有悖於法律法規。黃、賭、毒自不用說,放高利貸和收保護費這兩項常規業務應該也是很好理解的吧。”
“嗯嗯嗯。”
我和湯澤就像兩個認真聽講的學生,站在一旁不住地點頭。
“言歸正傳,秦萬裡之所以遭到了龍吉會的強烈抗議,主要原因是那塊土地上原有的近百家商戶都將因為秦萬裡的收購而撤離,直接導致龍吉會失去大量保護費。他們要求秦萬裡拿出上億日元進行補償,被他一口回絕。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戰,龍吉會最終惱羞成怒,找準時機綁架了他的女兒。”
“可憐的秦如意。”
“可憐的九頭身美女。”
我和湯澤相互看了對方一眼。
“小洛,那個女孩叫秦如意嗎?我記得報道裡並沒有寫她的名字。”
“額……我是聽朋友說的。後來怎麽解決的?警方去龍吉會總部抓人了嗎?”
“肯定沒那麽簡單啊。”湯澤又搶著回答,“他們肯定不會打著幫派的名字去犯罪,那樣的話目標也太明顯了,警察一抓一個準。”
“小湯說的對。雖然當時所有相關人員都認為綁匪是龍吉會的人,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一點。警方自然也去了龍吉會總部調查,不出所料的一問三不知。那篇報道的記者也只是用揣測的語氣分析案情,委婉地表達了綁匪可能是龍吉會裡的人。”
“日本警方和黑社會的關系那麽融洽嗎?為什麽不直接把他們都抓起來呢?打擊黑暗勢力還需要特別的理由嗎?”我感到自己的正義感開始膨脹了。
“這就涉及到國情的問題了。據我所知,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允許黑社會合法存在的國家。和我國不同,日本實行的是多黨製,為了競爭上台,每個黨派都會想方設法去拉攏那些有實力的幫派為自己效力。那些幫派會為國家納大量的稅,也會為政客們做許多他們不方便做的事情。所以只要他們的行為不要太出格,政府對他們的態度通常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勒索商家交保護費,這算是明顯犯罪了吧。只要商家留下證據後報警,我就不信警察會視若罔聞,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接到報案的話,警察當然會出警。但黑社會也沒有那麽笨,不會讓你輕易抓到把柄的。比如說,他們會在新店開業時送上標明自己身份的花圈。”
“開店送花圈?是詛咒的意思嗎?”
“不,這裡我要說明一下。我國的花圈隻送給逝者,而日本的花圈也可以作為開店的祝福。只是兩種情況的顏色不同,祝福用的是彩色,而哀悼只能是黑白。”
“原來如此。”我和湯澤同時點了點頭。
“開業典禮結束後,商家就會把所有收到的花圈都整理一遍,到那時就會注意到有黑社會組織落款的那一隻了。懂規矩的商家,這時就會親自或者找中間人,去那家幫派的辦公所在地,主動商議接下來應該支付的保護費金額。不主動去商議甚至拒不交納的話,在之後的日子裡,就會受到幫派成員的惡意騷擾。”
“我懂了。也就是說,如果商家在收到黑社會送來的花圈後立刻報警,警方是沒有理由出警的,因為他們可以說自己送的是祝福性質的花圈。之後商家由於沒有交保護費而受到騷擾,估計也都是那些故意在店裡大聲喧嘩或惡意投訴之類的行為,會影響生意但又很難立案的行為吧。”
“小湯說的對,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之後秦萬裡肯定拿錢去贖他女兒了吧?”
我急著想知道秦如意的情況,迅速將話題轉移了回來。
“對,秦萬裡很快就湊齊了綁匪要求的一億日元現金,按照對方的要求把箱子放入了某個汽車報廢回收廠門口的垃圾箱內。可奇怪的是,之後綁匪非但沒有再和秦萬裡聯系,甚至連垃圾箱裡的那筆巨額贖金也沒有去取。”
“怎麽可能?啊,難道是周圍埋伏的警察被綁匪發現了?”
“不,秦萬裡為了防止綁匪撕票, 根本就沒有通知警方,他知道龍吉會的目的只是要錢,純粹想把女兒換回來而已。”
“好奇怪,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篇報道在最後寫道,‘日本警方正緊鑼密鼓地調查這起神秘的綁架案’。之後事件仿佛就此戛然而止,再也沒有後續報道了。”
為什麽會沒有後續報道?
難道……被撕票了?
想象著秦如意穿著一身雪白連衣裙,低垂著雙手,耷拉著腦袋,長發遮住面部,緩緩向我飄來的模樣……我使勁搖了搖頭,努力回想她當時的一言一行。
對了,她站在我肩膀上的時候是有重量的。而且抓住她腳踝的時候,我也感受到了正常人的體溫。
我頓時為自己的妄想而感到可笑。
不過,她也有可能是冒充秦萬裡女兒的身份來招搖撞騙的吧。
但是,她沒有收取過我任何費用,怎麽能算是騙呢?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旁的湯澤發話了。
“沒有後續報道的原因,很可能是被秦萬裡靠關系壓下來了。畢竟這種案件對企業形象沒有什麽好處。放心,去年我在電視裡見過他女兒,肯定沒事的。”
“嗯,或許吧。之後榮達集團婉拒了我社采訪的請求,我也就失去了當面詢問這個問題的機會。”
奇怪,總覺得哪裡有些違和。
或許是因為湯澤所描述的“秦如意”和我見過的那個少女有著微妙區別的緣故吧。
譚雪卉和湯澤相繼離開了茶水間,我也一臉茫然地跟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