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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枝》第三百一十章 樸素又直接
待聽安北侯說了來龍去脈,黃逸稍稍心安。

 安的是,幾位將軍都不信所謂的“造反”,沒有去扣林繁與老侯爺他們。

 可他還有許多不安。

 那道聖旨,就是懸在林繁他們腦袋上的劍。

 底下站著的人,誰都不想看到劍落下來,只是架不住那梁上有一隻耗子,一個勁兒啃繩子。

 “在飛門關下,我們大致商量了這麽個應對之策,”安北侯道,“不管之後如何,打下西州城就是我們眼下最重要的事。”

 這一點,黃逸自是認同。

 淡化那份聖旨的影響,把士氣提振起來。

 哪怕不能立刻敲開西州城的大門,起碼,要把架勢擺出來。

 將所有的重心挪到兩軍對峙上,也就等於是把一部分的“矛盾”轉移出去。

 這就是祖父往日常提的,人得有事兒做。

 事情堆在眼前,必須按部就班完成,就沒工夫想七想八,胡亂折騰。

 很多毛病,說白了,都是閑出來的。

 照這個思路,要黃逸說,京裡也是閑得慌。

 南蜀縮回去了,西涼被打得日漸後退,火燒眉毛的困境一解,瞬間安逸起來,可不就亂生事了嘛。

 安北侯深深看了黃逸一眼,低聲道:“你與定國公交好,等見著他了,多開解開解他。

 有些話,我們都不好說,他也不是個會主動開口訴苦的性子。

 虧得你在這兒,多勸勸。”

 黃逸太知道林繁的性格了。

 同時,他也明白安北侯他們的難處。

 那難處並非朝堂壓力,而是,年紀、身份與經歷不同,有些話說出來,難免飄飄的,不踏實。

 不似他黃逸,與林繁至交,平輩相處,又知根知底,嬉笑怒罵都可以。

 黃逸道:“我一定會與他說。”

 兩人正說著,外頭來稟,說是馮仲到了。

 馮仲趕了一夜的路,下巴上不少青渣,整個人看著疲乏。

 只是,他的眼神炯炯,精神很振奮。

 他從胸前甲衣中,取出信封,交給安北侯:“李芥寫給余柏的勸降信。”

 黃逸聞言一愣。

 李芥那漢子,竟然要替他們招降?

 安北侯亦是十分驚訝。

 他知道林繁要去見李芥,但他沒有報多大的希望,就是試一試而已。

 “真勸動了?”安北侯問,“定國公真把李芥說服了?”

 馮仲忙點頭:“是。”

 安北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重重地揮了揮拳頭。

 勸降信這東西,厲害了。

 若是能說到對方心坎裡去,那是不戰而勝。

 哪怕余柏聽不進去,把信撕了燒了,對西州城的守軍而言,也是士氣的打擊。

 那可是李芥寫的。

 李芥這樣的大將都對西涼失去了信心,普通兵士,誰能不犯嘀咕?

 一旦質疑了、動搖了,就不好守了。

 安北侯接過來,捏著厚厚的,他喃道:“他寫得還挺長。”

 打開信封,取出來看。

 越看,安北侯臉上的激動之情就越少,看到最後,隻余一聲長歎。

 馮仲對他的這一反應毫不意外,因為他自己就是如此。

 安北侯又把信拿給黃逸看。

 黃逸看完,久久沉默。

 作為太師之孫,黃逸再是偏向習武、不愛折騰文章,他自小到大看過的、寫過的文章也能累滿一間屋子。

 之乎者也,起承轉合,全是一套一套的。

 寫得好的,自是大氣磅礴,讓人拍案叫絕。

 與那些講究極致技巧的文章相比,李芥的這封勸降信,沒有一丁點的技巧。

 他有的,是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感。

 他的絕望,他的困境,樸素又直接。

 見安北侯心情沉沉,黃逸吸了一口氣,開解道:“往好處想,這封信連我們看著都戚戚然,余柏與李芥是好友,同為西涼效命,更能感同身受。”

 這麽一說,馮仲笑了起來,安北侯也失笑著搖頭。

 毛固安聞訊趕來,讀完這信,各種髒話在喉嚨裡轉了一圈,終是沒忍住,道:“攤上這麽一皇帝,李芥也是倒霉。”

 安北侯和馮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算毛將軍向來爽直,罵人從不拐彎,兩人都覺得,毛將軍今日這話,意有所指。

 毛固安罵完了,也就住口了。

 畢竟,他比其他人多知道了那麽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得藏著收著,免得一個不小心,衝口而出,那就壞事兒了。

 黃逸從安北侯帳中退出來。

 馮靖在不遠處等他,剛才見將軍們前後進去,心裡焦急萬分,此刻見了黃逸,忙跑到他跟前。

 “怎麽說?”他問道。

 黃逸拍了拍馮靖的肩膀:“聖旨歸聖旨,我們隻管打西州,冤屈總能洗白。”

 馮靖苦著臉:“真能洗乾淨?皇上一日不殺那妖道,一日……”

 黃逸不好接這話。

 因為在他看來,殺不殺鄧國師,皇上既下了這道聖旨,事兒就已經不同了。

 而且……

 安北侯之前說話的用詞,很微妙。

 可能安北侯自己都沒有注意,但黃逸隱約品出來了。

 “不管以後如何”。

 以後能如何?

 靠這一場大戰的赫赫戰功去洗清汙命,然後為了不再讓皇上疑心他,一輩子在京中當個閑散國公嗎?

 可若堅持再領兵、再建功,還會重蹈覆轍的。

 退一步說,真閑散了,皇上就能安心了嗎?

 該疑心還是疑心。

 徐太傅與皇上師生君臣走不下去,他不上朝、封大門,他畢竟歲數在那兒了。

 等他百年後,子弟想要出仕,也會有機會。

 林繁才二十出頭。

 一身武藝,一腔抱負,只能以此收場,作為好友,黃逸看不過眼。

 但是,破局之法,他也想不出來。

 黃逸用力晃了晃腦袋:“我再去睡一會兒,省得昏昏沉沉,等念之他們到了,你來叫我。”

 馮靖忙應了。

 而安北侯送走了馮仲與毛固安,拿著手中那沉甸甸的信封,連連暗罵可笑。

 反賊?

 說服敵將真心實意寫下勸降書,定國公這算反賊?

 京裡也是,那麽多文武重臣,怎麽就沒有人勸住皇上呢?

 “懷疑”是“懷疑”,聖旨一下,再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

 轉念想想,皇上若能聽得進勸解,徐太傅就不會不上朝了。

 這事兒弄得……

 題外話

 還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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