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馮保倒台後,內廷二十四衙門的太監都已不敢再忽視朱翊鈞,唯朱翊鈞的命是從。
也因此,朱翊鈞可以操權做很多事,比如安排內宦們替自己傳一些話,或者查什麽事,而不用再擔心又有一個馮保一樣的人打著李太后會不高興的名義來阻止他,或者以讓李太后高興的名義讓他做什麽事。
所以,朱翊鈞已經可以安排張鯨給外朝的朝臣傳什麽話。
當然,因為朱翊鈞還是少年皇帝的緣故,所以即便他讓張鯨傳了他的諭旨給外朝官員,外朝官員也只會把這個意思認為是張居正的意思。
而隻認為張鯨這些內宦是張居正的人。
畢竟小萬歷這麽信任張居正,乃至連自己的大伴馮保都能讓張居正收拾掉,甚至也能容忍張居正駁回太后的一些意見,足可見張居正有多受小萬歷信。
所以,內廷其他太監還有誰敢和張居正作對,還不得唯張居正之命是從?
自然只有朱翊鈞身邊的太監和張居正身邊的極少數人才清楚,不是皇帝年少天真才相信自己先生張居正,是皇帝故意這樣。
所以,對張居正不滿的人自然都在等著萬歷長大。
正在充軍路上的徐璠此時也在想著自己父親說的這句話,即“等天子長大,等子維當國”。
他沒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戚繼光則在王用汲押著徐璠來充軍的前幾天,就知道了徐階長子徐璠要來自己這裡充軍的消息。
也因此,戚繼光不得不在王用汲到後,主動相問道:“不知元輔可有話要交待,對於徐公子在這裡充軍,卑職當如何自處?”
“公問得正好,聖意正是要我把元輔的話轉達給你。”
王用汲笑著回道。
“聖意?”
戚繼光聽後有些愕然,隨即又明白了過來,便拱手作揖:“元敬恭領元輔鈞令。”
“徐老先生是徐老先生,徐璠是徐璠。”
王用汲說後就道:“這就是元輔的原話。另外,廠公也有話轉達,說要公知道,你的名字已被貼在元輔和本兵送給天子的屏風上,且天子將他擺在書房,天天看著,在公的名字上多畫了幾個圈。”
戚繼光聽後點首,且在聽到皇帝已經注意到他後,也就難掩喜色的把胸膛挺直了些,且道:“多謝元輔和本兵引薦。”
隨即戚繼光就對自己的部將陳子鑾吩咐說:“元輔的話,你也聽到了?去安排一下吧,讓徐公子好好體驗一下充軍的生活。”
這陳子鑾拱手稱是後就走了下去。
陳子鑾這裡走後,王用汲就又言道:“本兵有話讓我轉告給你,元輔主持的考成法已是勢在必行,為此連徐老先生那裡也得了保證,今年兵部自會對天下總兵參將從嚴考成,公當為表率,且要保證不要因內政改製引來外患,畢竟薊州地方非常關鍵。”
“請本兵放心,元敬不敢懈怠,若真有什麽兵馬無兵部調令而從薊州潛越過去,則元敬願以死謝罪!”
戚繼光承諾道。
王用汲笑了起來:“如此,我此行任務算是完成了。接下來,隻請公帶鄙人四處轉轉就是,問問糧價,冬衣的情況。”
“請!”
徐璠此時也一直在遠遠地看著戚繼光和王用汲,理都沒理他,而不由得歎道:“是真沒人把我當回事了。”
啪!
他剛自言自語地說完這話,就頓覺後背一陣刺痛,隨即就聽得一聲脆響。
然後,徐璠就覺得後背又開始如火在燒一樣。
徐璠不由得回頭,兩眼噴火地看著持鞭的軍士:“你!”
“這叫殺威鞭!”
這時,同在此處的陳子鑾說了一句,就道:“來充軍的都得先挨這一鞭,好知道個痛,免得接下來乾活不積極再挨鞭子!所以,待會兒要是乾活不積極,就會吃這樣的鞭子。”
說著,陳子鑾就指了一下對面一處未完工的邊牆也就是後世明長城,道:“你去那裡跟著他們搬磚塊,搬到天黑,自會有人給你們送飯。”
“是!”
徐璠抽泣了一下,就老老實實地從朝山上爬了去。
但徐璠雖然肥頭大耳,卻並未吃過力,再加上造邊牆也就後世長城的磚都是又重又大的,所以,他一時竟搬不起。
陳子鑾見此不得不找個同樣來這裡充軍的老軍漢和他一起抬,這其實也算是對他的照顧了。
但徐璠同樣覺得費力,沒抬多久,整個人直接癱倒在地,直到陳子鑾拿鞭子過來抽他時,他才不得不咬牙繼續堅持,而到夜間睡覺時,想起白天的事,還是忍不住地把抱著被窩哭泣,且咬牙道:“張居正!我肏你祖宗!”
……
此時的京師。
因年關將近,按照新的考成制度,開始了對內外官員的正式考成。
且因為海瑞沒有答應替六科說話,再加上徐階也不久後給自己的在京舊員們寫了信,所以考成倒也順利,許多不稱職的情況還真的被查了出來。
但也就在這一情況下,正熬夜在內閣聽著六科奏報六部以及兩院五寺一監兩院考成情況的張居正卻突然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待咳嗽完後,才吩咐六科繼續念。
“六科合計今年已查出未完成應完成公事兩百三十七件,涉及鳳陽巡撫王宗沐、巡按張更化等五十四人。”
給事中雒遵也就不情不願地繼續念了起來。
“這麽多?”
已經到京師出任閣臣的趙貞吉此時不由得先問了一句,隨即就厲聲說道:“很該全部先革職再說!”
“不妥!”
張居正這時倒是先阻止起來,道:“即便革職也該等銓敘到接替者才可,甚至最好還得讓其有個上疏自辯的機會。”
“像這樣********,還讓其自辯作甚?!”
趙貞吉回道。
張居正道:“需讓他們自辯!若是個別屍位素餐,算是小病,自可用急藥。但這是數十封疆撫按不稱職,不是數十朝臣,說明吏治大壞,乃大症候,當需用慢藥調理,公若全部革職,就不擔心稱職者也跟著掛冠而去嗎?”
趙貞吉聽張居正這麽說, 才坐了回來:“叔大所言有理。是仆操切了!”
張居正則看向雒遵:“說說你們六科,為何也有承諾今年完成的事有三成都沒有完成?”
這時,兵科都給事中李己說:“時間太緊!雖夙夜未休,然亦還是趕不上。還請元輔開恩。”
“你們讓元輔開什麽恩?你們是給元輔當給諫嗎?!”
“你們是為君父當給諫,是在踐行聖人教給你們的忠,是受父母期望在國盡忠!不是給元輔當管家!且天子給你們六科審查六部等權力,不是讓你們荒廢朝政的,是要倚重你們年輕,意氣風發,能敢於指摘時弊,結果全幹什麽去了?!”
“你們也別說時間不夠,給了你們一年的時間還不夠嗎?!仆十月底才趕到京師,就把今年的票擬存檔看完了。”
“你們難道比我這個老家夥還暮氣沉沉?剛入仕的鋒芒這麽快就沒了嗎?!要是只知道盯著什麽兵部尚書在大典上咳嗽,吏部尚書在廷議時打瞌睡這類的事來表現自己,還不如去調任外職,做親民官,去學著給百姓做幾件實事。”
“所謂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汝等若志在作君子,那就是太早地讓自己安逸了!”
李已話剛一完,趙貞吉就先叱聲教訓起來。
李已不由得一哆嗦,也不敢再說什麽。
朱翊鈞次日也從張鯨這裡得知了內閣考成的情況,這讓他不得不承認,這考成法的第一年就注定動靜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