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床底下的那個聲音，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大家都嚇出一身冷汗。

　　殷田田淡定地放下碗筷，朝著床底下鑽去。

　　眾人均看呆了，面面相覷，相比之下，小樂倒是淡定得很。

　　殷田田跪在床底下摸了半天。

　　“她在找什麽呢?”村支書酒醒了大半，一臉驚恐。

　　不一會兒，殷田田摸出來了一個手機，冷笑一聲，“哼，早不響晚不響。”

　　原來是高立春的朋友給高立春打來電話，這麽一說，殷田田之前關於手機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殷田田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哦，嫂子啊！立春在嗎?”

　　“你找那個死鬼幹嘛?”殷田田的聲音不再溫和。

　　“這，這，嫂子......”

　　電話那頭支支吾吾，殷田田說這話，實在是讓對方不知道該怎麽搭話。

　　“有事到地府去找他吧！”殷田田掛掉電話，淡定地抬起頭看著眾人。

　　村支書一臉驚恐，嚇得從凳子上直接摔在了地上。

　　殷田田把手機放在床上，徑直走到桌子前，彬隊和小林已做出防備之態，小嫻也摸了摸自己褲包中隨身攜帶的那把水果刀。

　　“你不是說高立春是個好人嗎?我告訴你他是個多好的人！”殷田田指著村支書。

　　坐在旁邊的村長扶起雙腳癱軟的支書。

　　小樂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心裡有些害怕，小嫻將小樂拉入懷中，一手扶著他的肩。

　　殷田田淡定地走到廚房，從那堆柴火中掏出一把水果刀，順便拎起廚房的小板凳。

　　走到堂屋裡，她一把將水果刀扔到眾人面前，村長和支書看得很是不解。

　　但是彬隊、小嫻三人是知道的，之前那具無名男屍的小腸上就是有一個水果刀的刀口。

　　小林盯著那個水果刀上下打量著，但是屋裡的燈光太暗，任他怎麽睜大眼睛，都看不太清。

　　“不用看了，刀上的血跡早就被我給衝洗乾淨了，那惡臭的血跡，你覺得我會留到現在嗎?”殷田田冷冷地看著眾人。

　　村支書和村長瞪大了眼睛相互對視了一眼，兩個老夥計緊緊靠在一起。

　　小樂被小嫻抱在懷裡，但是眼淚早已不受控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流淚，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心疼?

　　“九年前我帶著賣了老家房子還剩著的一點積蓄，嫁給這個你們人人眼中口中的大善人之後，過著的卻是非人的生活。”

　　說著，殷田田還在地上唾了一口。殷田田的前後反差，大家實在無法適應。

　　“我知道高立春無父無母，也看到這個家中一貧如洗，即便是如此，我也懷揣著很大的信心和他一起改變我們這個家。”

　　“可誰知，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畜生一開始還好，但是越到後邊越不像個人。”

　　“來到這個家之後的第三天，他把我賣了娘家房子還剩下的錢拿去買酒吃喝，吃完喝完還要折磨我，用編竹筐的藤條打我，盡管我百般求饒，但是他就跟聽不到我說話一樣，一邊打還一邊笑。在我的眼裡，這個人就跟魔鬼一樣！”

　　小嫻用雙手捂住小樂的耳朵。但是小樂早已淚流滿面，不能自已，孩子就連哭，也是不敢哭出聲音的，他越哭越累，應該是極度傷心，小嫻將他整個抱入懷中，他才慢慢安靜下來。

　　小樂覺得小嫻的懷中很是溫暖，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是在媽媽懷裡一樣心安，

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打後完他就爬到床上呼呼大睡，他還把家中的門死死鎖住，以防我逃走，我一個人光著身子，渾身流著血，就在家裡的角落蹲著哭了一夜，盡管委屈，盡管疼痛，可是我根本不敢哭出聲音，因為一旦我的聲音驚醒了他，換來的又是一陣鞭打。”

　　殷田田指著堂屋門旁邊那個黑暗的角落。

　　“你們能體會嗎?身上的傷口流出的血液剛要凝固，又被抽得皮開肉綻。”

　　殷田田背過身去，解開衣服露出後背，背後的舊疤新傷看得大家觸目驚心。有被鞭子抽打過的十多厘米長的傷痕，還有被煙嘴燙過的圓凹的痕跡，甚至還有被牙齒咬過的痕跡。

　　大家很難想象她的經歷，不想這個人面獸心的高立春瞞得這樣好，處處樹立好男人的形象。

　　大家由之前的驚恐和戒備，轉變成對這個女人的同情和心痛。

　　殷田田雖然背對著大家，但是能想象得到她用雙手拭去淚痕的樣子。她慢慢拉起上衣，扣好紐扣，重新面對著大家。

　　“第二天天一亮，我站起身死死盯著高立春，他睜開眼睛，我的樣子把他嚇到了，‘田田，你怎麽了?怎麽會這樣?’看著他那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差點信了昨晚那個人不是他，我讓他打開堂屋的門，放我出去，我要跟他離婚。”

　　“他從我的行李袋子裡拿出一件衣服給我披上，一個勁兒地磕頭、道歉，說都是因為喝酒的原因，他發誓他以後再也滴酒不沾了，不然就讓他不得好死。我還是執意要走，他說‘你已經沒有家了，你沒有地方可以去，這裡才是你的家。”

　　“是啊，我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殷田田拿起一個棍子，在地上寫著‘家’，她寫的字，很漂亮。

　　“我還是信了他，留下來，可是，狗哪能改得了吃屎呢?”殷田田扔掉手中的棍子。

　　“後來他喝醉了就就強迫我和他發生關系，完了又開始打罵，像個畜生一樣。”殷田田冷笑，“直到後來，我懷上了小樂，本以為會過上一段相對寧靜的生活。可是就有一次，我在院子裡的水井旁邊提水的時候，村裡路過的大偉幫我提上來了。”

　　“我笑著感謝他，正巧遇上高立春回來，他一開始還對大偉笑呵呵地打招呼，但是大偉走後，他就一把將我推到屋裡，開始對我拳打腳踢，還說我肚子裡的小樂是不是大偉的，還說他是個野種！我永遠也忘不掉，他一腳一腳狠狠踢在我肚子上的感受。”

　　殷田田抹了抹眼淚。“再後邊就是，只要有男人跟我講話，那我是免不了挨打的。”

　　“我試過往他的酒裡下耗子藥，來個你死我活，但是看到躺在床上嚶嚶哭泣的小樂，我還是忍住了，他看我把他的酒給倒了，他提起酒瓶子就朝我的頭上狠狠一甩。直到現在，我頭上的這個位置依舊還是沒有頭髮的。”殷田田摸了摸頭頂的位置。

　　殷田田遏製住眼眶裡的淚水，沒有流下，這是她在眾人面前爭取的最後一絲尊嚴，她以為，只要自己不哭，那這些事情也就會過去，不值一提，包括那個魔鬼。

　　大家心裡都像別著一根刺，心裡疼得緊。

　　“那，那高立春是怎麽死的呢?”村支書忍不住怯怯地發問。

　　“哈！那是他該死，老天都在收他！”殷田田的表情瞬間就輕松起來了。

　　“他從來不會避諱在小樂面前打我，每當孩子撕心裂肺哭起來的時候，他甚至連孩子也一起打，小樂自小和他感情就不好。 ”

　　“那天他喝了酒想打我，小樂護在我的面前，他看到氣不打一出來，反手拿著水果刀就朝我們衝過來，我立馬攔在小樂前面，就在我閉著眼睛感覺鮮血飆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小樂一直叫我，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看到，高麗春自己踩到酒瓶子摔了一跤，他反手拿著的水果刀正好扎在他的肚子上。”

　　“他用祈求的眼神看和我們，可是我們根本不敢靠近，直到我們回過神來去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斷氣了，就在那兩塊水泥地之間夾著的泥土上。”

　　殷田田指著那顆新栽的桂花樹的位置。

　　“後來我和小樂連夜把他裝進袋子，用二齒鋤頭勾背著他放到野狼溝，本想給他葬在那，但誰知那有野狗出沒，我和小樂害怕極了，只能趕緊先將他扔到溝裡。”殷田田抬起頭，一臉輕松地笑著看著各位。

　　不得不說，殷田田的反應真的很快。

　　“如果能逆轉，我只希望，我沒有賣掉老家的房子，沒有嫁到這裡來，沒有遇到這個魔鬼，也就不會給了小樂一個不完整的人生。”

　　殷田田看向小嫻懷中的小樂，小嫻的衣服早已被浸濕。

　　“小樂，這倆人是誰啊?”學校門前的同學問小樂。

　　“這是我的兩位叔叔，和小嫻阿姨，他們可是警察喲！”小樂抬頭看著三人，一臉得意，隨後輕輕放開他們的手，和小夥伴一起笑著跑進學校。

　　教室裡，是朗朗的讀書聲，而殷田田在集市中，賣著自己編制的竹筐，在腦海裡布置著她和小樂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