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事兒?那是假話。你爸我是過來人,你現在這個年齡我經歷過,心事重著呢。可是,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爸媽是最愛你的人,最最無私的那種。”
說完,阿來夫把啤酒一飲而盡,隨手又開了一罐兒。
“兒子,咱們當朋友一樣,開誠布公,敞開心扉,好好聊聊,行嗎?”
“聊唄,反正是你消費。”阿木古郎的嘴角藏著笑意。
“小子,行,挺機靈。哎,兒子,你和爸說實話,你和那個啥‘怡’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爸,你這不是套話是什麽啊?”阿木古郎馬上警覺起來。
阿來夫趕緊擺手,說:太平、太平,要泰然自若,心境平和,白給你起這個名字啦?我真沒那個意思,就是純屬好奇。剛才都說了,咱倆是朋友嘛,就是關心。放一千一萬個心,你爸我肯定會守口如瓶的。
“我——信你一回。”阿木古郎拿起一段鴨脖,又說,“但你也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信信信,兒子相信老子,老子能不相信兒子?你爸沒混球兒到那個糞堆兒上。”
阿木古郎神秘一笑,說:我們真的沒什麽……
“沒意思啊,這麽聊天沒意思。”阿來夫指著兒子,笑眯眯地說。
接下來,阿木古郎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主要內容是,自己對夏佳怡有意思,人家有沒有意思,自己不知道。所以,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早戀”,只能是“暗戀”或者是“單戀”。
阿來夫認真地傾聽,最後笑著說:好兒子,沒把爸當外人。
“爸,你是不是喝多了?我怎麽能拿你當外人呢,你是我親爸啊。”
“我的意思是,你拿爸爸當朋友,像哥們兒那樣的好朋友,朋友就得夠意思。爸不往外說,我還祝福你呢,希望你夢想成真。對了,兒子,你還有啥夢想?”
阿木古郎笑了,說:我的夢想是當一名軍人,保家衛國,多麽榮光!
“好!爸爸給你叫好!點個大大的讚!是我阿來夫的好兒子!大學畢業當兵,在部隊再考上軍校,那還得了?”阿來夫豎起大拇指連連叫好,激動得快掉眼淚了。
阿木古郎笑了,說:爸,你——有夢想嗎?
“哪個人沒有夢想?”阿來夫又喝光一罐兒啤酒,眼睛有些朦朧,說,“沒有夢想,這人啊,怎麽努力?不去努力,日子怎麽能越過越好?夢想是一束光,夢想是一種力量,夢想是——完蛋了,你爸——詞窮了。”
父子倆都笑了起來。
“來,來,整一罐啤的,都多大了,該學著喝酒了。試著整點兒,但不要貪杯。不會喝酒,將來怎麽在社會上闖蕩?”
阿來夫邊說邊給兒子開了一罐啤酒。阿木古郎推不掉,隻好接了過來。
“這就對了。兒子,對象——單戀的事兒,你自己把握好,看準了,就別放棄。我偷偷告訴你啊,你爺、你奶一聽說你有對象了,可高興了……”
“爸、爸,打住。八下還沒一撇兒的事兒就不提了,咱們還說說你的夢想吧。”
兩人酒罐兒相碰,喝了一口。阿來夫詭秘地笑著,說:長心眼兒了,行,隨我。那我就說說我的夢想吧——挺多,從哪兒說起呢?最開始吧,是夢想嘴裡頭能有糖球兒含著。
“就這?”阿木古郎很驚訝、很不屑。
“覺得小兒科了?錯了。當初家裡窮,真的買不起。咱們月牙河,當時就老韓家——韓大膽兒家慣孩子,
韓黑虎,還有他哥,兜裡總揣著糖球兒,饞得我們哈喇子能淌出二裡地去。現在,白給我吃都不吃嘍,怕得糖尿病。” 兩人又喝了一口酒,阿來夫接著說:再往後吧,就是想著頓頓——哪怕十天半個月吃一回肉也行。包括餃子。你看你們現在,一提吃餃子,臉拉得多長,比長白山還長,把餃子都吃膩了,真是掉進蜜罐和福堆裡了。我們小時候,除了過年過節,平時根本連餃子味兒都聞不著。
“時代不同了,生活條件改善了,飲食觀念也不一樣了。”
“我吧,那個時候還有一個聽起來有些可笑的夢想——”
“是什麽啊?”
“是——你先把這罐兒乾嘍,不然我不說!”
阿來夫催促著兒子把酒乾掉。阿木古郎便笑著喝了,很自然地又開了兩罐兒。
“說可笑吧,那是指現在覺得可笑,當時可沒那麽可笑,應該是——可悲吧。這個夢想就是——能有褲衩子穿。”
“啊?這是哪國的夢想啊?”
“當時家裡真窮啊,窮得叮當亂響啊。我五六歲的時候吧,只有一條單褲,裡面啥玩意兒沒有,掛空擋——有意思不?”
阿木古郎沒有笑,眼眼裡閃亮亮的。
“爸,你現在的夢想呢?”
阿來夫喝了一口酒,又長歎一口氣,深情地說道:現在的夢想嘛,一是夢想你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因為啊,我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啊。兒子,等你到我這個年齡就理解了,你爸今天不是矯情。二一個夢想,就是關於你啦,希望你呢,學習好,身體好,工作好,將來找個好對象成家立業……
“我沒事兒,不用惦記。”阿木古郎說完,獨自喝了一口啤酒,臉紅紅的,發燙。
“三一個夢想,就是我和你媽了。我希望我們倆能風雨同舟,白頭到老,心心相印……”阿來夫有些傷感,喝了一口酒繼續說, “現在看,心是不好‘印’到一塊兒嘍。唉,人啊,就是命。”
阿木古郎:爸,你怎麽這麽想呢?我媽就是脾氣不太好,加上丟了那麽多錢,她老上火了。
“那都是表象,我不計較。我就是琢磨,她偷偷攢錢幹啥?其實,我心裡跟明鏡似的,這些年她沒少往娘家貼補,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都有雙重父母,我不能說啥,這是正常的,人之常情嘛。可是,她還管著李冬陽……”
“那是我舅舅啊,親舅,我媽媽的親哥哥啊。”
阿來夫大手一擺,說:那是個什麽東西?他要是好模好樣的,行,我認了。可那就是個不著調的二混子啊,填他的大坑,我能傻透腔兒了吧?有些話,我憋在肚子裡,不能說。來,喝酒,今天爸探探你的量……
“這呢,你也別怪我媽,我媽就是個‘扶哥魔’。”
“啥魔?”
“有個外國小說,講有關魔法的故事,裡面有個‘伏地魔’,就是趴在地上的那個‘伏地’。後來,人們就改了,變成了扶持的‘扶’,弟弟的‘弟’,意思是哥哥啊、姐姐啊,特別關心弟弟,無底線的幫助。就像我月亮姐一樣,她就是‘扶弟魔’。我媽呢,是對哥哥,所以我說她‘扶哥魔’。”
阿來夫轉了轉眼珠,消化著兒子的“魔論”,然後苦笑了一下說:算了吧,咱們月牙河已經有“童氏三魔”了,再加上“扶哥魔”“扶弟魔”的,那不成了群魔亂舞啦?阿木古郎,這些話你可千萬別往外說,就算你媽不收拾你,你姑都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