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紅娟剛講完，韓思河也來了精神，驚訝地說:啊?這不是抬杠嗎?我爸的腦回路——真的夠曲折的啊。

　　韓黑虎撓著後腦杓，嘿嘿笑著說:其實，他們開始問我啥菜系吧，我當時確實沒反應過來。等我說完“土豆絲細”了，才回過味兒來，自己整岔劈了。接下來他再問我別的，那我就是故意的了，主要就是看不慣到這些裝屁驢子的家夥。你說，咱家的牌匾上寫得清清楚楚“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飯莊”，進屋還問是啥菜系，我一個蒙餐館，還能整出他麽麽的別的菜系來?純屬沒屁“擱楞”嗓子，閑的。

　　杜紅娟繼續說:這都不算啥，接下來還有呢——你爸這話兒遞的硬啊，當時把那兩人整得哭笑不得，隻好又問，“你們家啥快”?你猜你爸又是怎說的?

　　韓思河:快嘛，炒飯快?面條快?別的還能啥快啊?

　　杜紅娟:你爸可敢往上捅詞兒啦，直接說“我們家的菜刀快”，嚇得兩人起身就走。

　　韓思河張大嘴巴，無語中。

　　韓黑虎:我的意思是，跟我裝犢子，不好使。趕緊土豆搬家——滾球子，老子還不願意伺候呢。

　　“這就是飯店生意好了，把他給得瑟的。”杜紅娟又歎了一口氣，說，“兒子，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爸沒文化，要不然，還不得把那倆人哄得樂呵呵的?咱們開飯店為了啥?還不是為了有客人來、多來，咱們才能賺到錢嘛。你爸可好，把客人生生地給得罪了。如果總這樣下去，咱家飯店就該關門大吉啦。從這件小事兒上也能看出，沒文化吃不開啊，最終是自己吃虧。”

　　韓思河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小眼珠子滴溜兒亂轉。

　　韓黑虎舉起酒杯，說:來，咱們三口兒人難得聚在一起，乾一個。預祝我兒子高考成功，如果考上了大學，那是多麽高興的事兒啊?我要大擺宴席，全村人都來吃上三天……

　　“爸，你高興得太早啦。省省你的宴席吧，為了給飯店和家裡省錢，我還是不往上考了吧。”

　　韓思河和爸、媽碰了一下杯，把飲料喝了。

　　杜紅娟在桌下踢了韓黑虎一腳，說:就知道跟著瞎裹亂?破褲子纏腿，破舌頭費嘴，少說話！

　　韓黑虎呆住了。

　　韓思河卻笑了，說:媽，你們淨給我講故事了，也讓我講一個唄?

　　“行啊，行啊。我兒子講故事，肯定好聽。快講吧！”杜紅娟誇張地答應。

　　“爸，你喝啊，愣著幹什麽啊?”

　　“噢——我喝酒，我喝，你講你的，爸聽著呢。”

　　韓思河看著爸爸把酒喝了，這才開口道:我要講的這個故事吧，很小、很短，卻說明一個大道理。

　　“我兒子是未來的大學生，講啥都能叨住理，厲害。”杜紅娟不失時機地拍了兒子的馬屁。

　　韓思河不以為然，說:都說知識改變命運，事實上卻不一定，聽完我的故事你們就明白了。故事是這樣的，說——有一個村子，很漂亮的，有山有水，人傑地靈……

　　“跟咱們月牙河一樣?”韓黑虎插話道。

　　韓思河停頓下來，杜紅娟狠狠地瞪了韓黑虎一眼。

　　“差不多吧，反正是好山好水出好人的好地方。這一天，村裡來了位算命先生，鶴發童顏、精神矍鑠……”

　　“蹶著?兒子，你說的精神我聽明白了，蹶著——他是要幹啥啊?”韓黑虎一頭霧水地問。

　　“能不能不插話兒?沒人把你當啞巴賣嘍！”杜紅娟生氣了。

　　韓黑虎憨憨地傻笑，韓思河繼續說:矍鑠，是個文詞兒，就是形容老年人很精神的樣子。據說這老人家算命很準的，村裡人都圍了過來。有一位家長，就讓他給自己的兒子杓子算算——這小孩兒小號叫“杓子”。先生問了些情況，又仔細看了看杓子的長相，說道“你家這孩子，長大以後啊，會——掏大糞”……

　　韓黑虎跟著一驚:啥?掏大糞?也對，誰讓他叫杓子呢，正好……

　　“正好喂你嘴裡！沒記性啊?”杜紅娟柳眉倒豎。

　　韓黑虎趕緊捂住嘴巴，不敢吭聲兒了。

　　韓思河:杓子爸媽很鬧心啊，可是又不敢和老先生發脾氣，只能寄希望於杓子。天天督促他學習學習再學習，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改變命運，一定不能去掏大糞。反正是連嚇唬帶哄騙，就是讓杓子一門心思用在學習上。誰都不想掏大糞啊，別說什麽社會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事實上有好活兒誰願意乾次活兒呢?杓子很努力，起早貪黑、廢寢忘食，就差頭懸梁錐刺骨了。星光不負趕路人，功夫不負苦心人，後來，杓子真就考上了一所很牛叉的大學。

　　“好——”韓黑虎隻叫了一聲好，就趕緊收住了嘴巴。

　　韓思河喝了口飲料，說:杓子拚命學習，考上的是一所醫科大學，而且是國家很著名的醫科大學。現在，杓子有了一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工作——某三甲醫院的肛腸科主任。我的故事講完了。

　　韓思河開始埋頭吃菜。

　　韓黑虎與杜紅娟先是笑了笑，結果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兒子，你的意思——把我整糊塗了啊……”韓黑虎小心翼翼地問。

　　“總吵吵喝牛奶、喝牛奶的，就你那即將萎縮的腦瓜子，能吸收牛奶的營養嗎?白費蠟！兒子開頭就說過啦！”杜紅娟斜了韓黑虎一眼，很是不屑。

　　韓思河:其實，這和你們逼我學習、考大學是一樣的，最終結果沒太大的區別，命運自有安排。

　　“兒子，你別受網上那些破東西誤導啊，我聽說有一種叫‘毒雞湯’的東西，是不是就這玩意兒啊?聽著都嚇人啊。”杜紅娟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接著說，“你的意思——應該是故事裡的意思是說，杓子的命太硬，怎麽都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但是——吃飯呢我不應該講，可我還是覺得吧，最終兩個‘掏法’還是不一樣的。你不要相信……”

　　“行啦。媽，爸，我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了，咱們開心地吃飯吧，我爸做的好東西，別因為我們之間的觀點不一致而糟蹋嘍，這樣會影響心情的。”

　　韓思河把話頭兒封住了，韓黑虎與杜紅娟沒有辦法，隻好就此打住。

　　這一回合，韓思河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