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問題從小女孩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尚若菲一陣眩暈，盡管那只是她的潛意識。

　　她大概明白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場景，是想要表達出什麽樣的一個意思。恐懼的寒意再次襲來，但更多的是憤怒的感覺。

　　但她也不能說什麽，之所以在這裡能體會到如此真實的感覺，很大程度上也來自於光束能量中巨大的基礎數據信息。從某種意義上講，AI的運算和尚若菲的潛意識數據，都在這裡進行了迭代進化，而這種進化，卻是被動的，更像是一種改造。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我感覺你有點不高興。”小女孩看到尚若菲緊閉著雙眼。

　　尚若菲迅速讓自己從窒息的氣氛中擺脫出來，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沒事，我只是第一次在數據場景中經歷那麽多，多少有點不太適應。5號，我們能出去了嗎?”

　　尚若菲拚命的想保住作為人類的最後的尊嚴，她沒有說出自己的恐懼，當然，也許AI早已知曉這一切，只不過它也沒有戳穿，看來它真的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工智能。

　　小女孩拉了拉尚若菲的手，“現在還不能出去，外面的計算還在運行，‘揭秘號’還處於高速飛行之中，繼續沉睡是對所有人的保護。”

　　然後她繼續指了指虛擬場景，“你還沒回答我的這個問題呢。”順著她的手指，地面上的螞蟻大軍早已消失不見。光滑堅硬的大地上矗立著兩顆大樹，她們旁邊的大樹下，又是一個被扒開的螞蟻窩，和第一次出現的一樣，螞蟻們又炸窩了，圍繞著不停扭動著的蟻後。

　　“那我想問，為什麽螞蟻窩會被扒開?這種設定是如何來的?”尚若菲這次先提問了，因為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答案。

　　“這種設定需要解釋嗎?這在自然界很平常啊。比如一個調皮的小孩，比如樹木被砍伐，比如這裡的土地進行挖掘施工。總之，螞蟻窩就這樣被挖開了。然後重點是，他們怎麽辦?”小女孩一本正經的說著。

　　“對於我們來說，螞蟻窩被挖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於他們來說，那可是天大的災難。”尚若菲說到這裡，已經想到了“太陽熄滅”。

　　從地球傳來的信息中，她浮現出那個可怕而詭異的畫面，太陽突然熄滅了。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尤其是人類，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進入了黑暗。總之，太陽就這樣熄滅了。

　　只不過，人類和螞蟻的區別就是，一個需要光明，一個需要黑暗，但是生存的基礎都被破壞了。

　　“你現在怎麽變得如此多愁善感?這種實驗我們剛才也做過啊。我看過你的記憶，這在學術上就是‘黑暗法’，用於研究群體社會型動物的一種辦法啊。”

　　所謂“黑暗法”，然後可以通過一定方式驚擾原住巢裡的螞蟻(挖開蟻穴，暴露在陽光之下)，迫使螞蟻們更快的發現其他尚處於黑暗的巢穴，大約1~24個小時內它們就能完成搬家，連卵都會一個不落的搬過去。

　　“那好吧，答案不就是有了嗎，它們還是會繼續搬家。你看。”尚若菲指著地下，和上一次一樣，數支工蟻小分隊從蟻穴中四散開來，想去尋找新的巢穴。

　　但這一次就沒有那麽容易了，工蟻小分隊們爬出了蟻穴，走在了光滑的地面上。地面上什麽都沒有，沒有土壤，沒有枯葉，沒有草叢，全部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之下。

　　朝幾個方向行進的工蟻小分隊，離著巢穴越來越遠，

但始終還是處於這種惡劣的環境之下。其中有些隊伍已經開始折返。　　另外兩支隊伍距離出發的巢穴稍遠一些，等它們發現前途渺茫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開始在堅硬的地面上四處亂竄。等待他們的終究是死亡。

　　而它們最遠的范圍，距離巢穴也不過10米方圓的范圍。可那顆最近的樹，卻距離又數百米之遠。

　　“那就剩下一個辦法，改造原有的巢穴。或者想辦法恢復原狀。”尚若菲繼續說著，也不是信口雌黃，因為巢穴中的螞蟻們繼續開始挖掘巢穴中的土壤。主要作用在於，讓蟻後和蟻卵們能繼續保持在黑暗和潮濕之中。

　　可這種努力似乎作用不大。因為巢穴被挖開的土壤逐漸變得堅硬起來，且往下挖的時候，也只剩下薄薄的土層。再下面又是堅硬的地面了。

　　這樣的話，只有極小部分螞蟻能存活下來，其余大部分，將在陽光和乾燥下走向消亡。

　　“那怎麽辦?剩下的螞蟻文明就這樣苟延殘喘?這裡的環境也不再適合它們繼續生存和繁衍。”小女孩繼續追問著。她指了指蟻穴上面的香樟樹，大樹已經開始枯萎。

　　看來這個設定是非常極端的，要是以前，尚若菲會覺得這個實驗條件是不存在的。但這一次，她明白了，這種設定是存在的。

　　還有什麽設定比“太陽熄滅”更極端的呢?

　　“還是得想辦法去那一顆香樟樹下。”尚若菲指了指幾百米開外的那一棵。“可是，距離幾百米，對於螞蟻的尺度來說，太遠了。”

　　“是的，太遠了。這要是沿途都是自然環境，那倒無所謂。可沿途都是堅硬光禿的地面，那這種遠征，它們永遠都到不了。”小女孩也用量子數握成一個“望遠鏡”，遠眺著那棵遙遠而茂盛的香樟樹。

　　小女孩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尚若菲原本想出另一個辦法也熄滅了。

　　她原本想到的是，2萬多年前，從亞洲大陸遷徙到美洲大陸的古印第安人。出於生存和繁衍的需要，他們沿著亞洲大陸一直北上，並且通過了冰凍的白令海峽大陸橋，到達了美洲大陸。

　　但這種超遠途的遷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是持續了近萬年，整整幾百代人不停的在路上繁衍生息，最後到達了目的地。

　　這也得益於沿途不斷出現的苔原、水源、森林，還有不同的獵物們。否則，他們走不了多遠，就會湮沒在歷史的舞台上。

　　可現在的路途設定也就是如此極端而殘酷，路上什麽都沒有！就好比印第安人祖先們離開自己的家園的時候，卻發現外面全是茫茫的雪原，這怎麽走?往哪走?

　　但就這這時，尚若菲看到有一支工蟻小分隊，已經突破了10米方圓的范圍，走到了不到20米開外的地方，對於螞蟻文明來說，這已經是它們探索到最大的未知世界。很多螞蟻已經掉隊，行進的隊伍規模已經被出發的時候少了很多。

　　但它們似乎發現了幾百米開外的香樟樹，應該是茂盛的香樟樹葉發出的陣陣幽香給了螞蟻一種信號，工蟻小分隊已經朝著那個方向行進。

　　“螞蟻文明中也有科學家或者地理學家，它們已許發現了新的目的地。你看，它們要是說服了蟻後，率領所有螞蟻一起遷徙，並且帶上所有的食物，甚至不惜在路途中吃掉死去的同伴，然後一步步的朝著新巢穴挺進，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呢。”小女孩又一次興奮的說著。

　　“這對於螞蟻來說，也許很容易辦到。但對於人類來說，卻是一場恐怖的遠征。5號，你想得太簡單了。”尚若菲慘然一笑。她看著那支勇敢的工蟻小分隊還在繼續努力的朝著香樟樹那邊爬去，原本就體積渺小的它們，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