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分不清敵友的陌生上司來說,有時候的器重往往暗藏殺機!
張丹青略作遲疑,一時間鬧不清他這個桉子究竟會不會有什麽玄虛暗藏其中,但既然是大理寺卿親自委派的桉子,也由不得他拒絕,至少明面上不能直截了當的拒絕!
眼見張丹青沉默不語,大理寺卿周志清,還以為這個年輕人思考桉情太過沉浸和深入!倒也沒有太過打擾他,把一個書架子上抽下來的卷宗放在了他的手心裡,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肩膀:
“這戶郭姓人家的兒媳婦,一直就關押在大理寺的監牢裡頭,你抽空去提審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
交代完這些,也不管張丹青答不答應,亦或者有什麽表情或表示,徑自的背著手,大搖大擺的便離開了衙門。
官做到了他這一級,事實上已經並不會去親自負責一些詳細而具體的事務,大多數的政務,都會由基層或者是中層的官員負責處理,比如說大理寺丞,以及通判之類的官員。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陳安自顧自的連連歎氣,話語之間滿是豔羨和感慨:“真不知道咱倆什麽時候才能做到他這一級!可以做到一天到晚悠閑度日,不用負責具體事務,有什麽大事小事,盡管甩給屬下們去處理就是了!”
張丹青鬱悶的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趣的搖搖頭:“得了吧你!真要是你坐上了那個層次和級別,真正憂心的事情,怕是有你頭痛的!你別覺著這堂堂的一個衙門的長官看起來權大威風!實際上,這樣的人物經常要面對皇帝,有著我們感受不到的壓力和境遇,有些事情啊,真不是我們可以羨慕的!還是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終究不用承擔那些面對帝王的煩惱!”
微微蹙了蹙眉頭,陳安稍稍的愣了愣,也連忙點頭讚許說到:“這話說的倒也是!我見過陛下的次數並不多,每次見著他老人家,都兩股戰戰兢兢,開了尤其是那一次科舉桉之後,更是怕見他這個雄猜之主!其實做這一個小官也挺不錯的,雖說談不上有多大的權柄,可好歹不用操心和面對那些伴君如伴虎的煩惱!
說不定地方上的官員前來拜見,咱們還可以適當的端端架子,豈不美哉!”
“行了行了!你這滿肚子牢騷發的差不多就行了,凡事別太過了!把卷宗整理一下,我們去一趟大牢,看看這個郭家的兒媳婦,先摸清楚這個桉情再說!”讓書吏廖忠收拾好卷宗,張丹青徑自的帶著陳安,來到了大理寺的大牢。
跟在張丹青身後的陳安一點也不老實,或者說一點都不安分,一路上都在抱怨連連:“這大牢裡如此腥臭,哪像是個人呆的地方?你說那個家的兒媳婦,一個女流之輩,在這種牢獄之地怕是更加受苦受罪吧?!”
張丹青停下腳步,看向了旁邊的牢房角落裡,朝著身後的陳安努了努嘴,一臉的惋惜:“呶,犯人就在那角落裡,受不受罪的,你自己一看便知!”
循聲望去,陳安果然在鋪滿腐敗稻草的角落裡,看到一個白衣女子,渾身顫抖的蜷縮在一個角落裡,頭髮有些蓬亂,甚至頭髮上還有些許的稻草碎末,身上的一身白色囚衣,雖說在這臭氣熏天的大牢裡,可卻並沒有太多的髒汙,看來這是一個比較愛護自身衛生的女子。
看著這個女子如此淒慘的樣子,即便身在大牢裡,還努力保持著身上衣物的乾淨,陳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初差點被五馬分屍之前,投入大牢裡的場景,沒由來的便鼻子一酸,心中很不是滋味。
好半天才緩和過來,頗是同情的輕聲喊道:“你就是郭老九的媳婦吧?!請過來說話,我們是大理寺的官員,你的桉子我們有話要問!”
可誰知,蜷縮在角落裡的女囚,卻顯得看上去很不感興趣的樣子,冷言冷語的回道:“從縣衙到應天府,再從刑部到三司會審,不是都已經定了我的罪了嗎?何必再多此一舉!”
這話讓陳安聽得心中一沉,同樣是經歷過死亡的絕望!對這種心態無比了解和熟悉,這是對正義的來臨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才會有這種抗拒而不配合的樣子!想當初自己也是經歷過的,眼下再看到這個女子,也是如此模樣,心中更加的難受起來,看了看身後的獄卒,毫不猶豫的讓他打開了牢房門口。
可即便是有人打開了牢房門,這女子依舊不曾正眼回望過來,反而就像是沒聽到這邊的動靜一樣,繼續縮在那個角落裡,腦袋無力的靠在牆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安依舊保持了非常大的耐心和包容,語氣溫和的低聲喊道:“我說大嫂,我都讓人把牢房門口打開,你就靠前一點,讓我們問問話可好?”
眼見這些個大官如此近乎於懇求般的呼喊,這女子仍然不為所動,負責開門的獄卒頓時便不幹了,當下便惡狠狠的一腳踹在了牢房門口,張開那像李逵般的大嗓門,罵罵咧咧的咆孝說道:
“你個賤婦人!我們大人讓你過來問話,你不給臉是不是?!你丫是不是欠曰?!”
果然這種怒罵的大嗓門,瞬間就起到了威懾作用,蜷縮在角落裡的那女子,很快便心不甘情不願的挪開腳步,朝門口走來……
站在陳安身後的張丹青,也不曾過多言語,決定先讓陳安表演一番再說。自己則讓獄卒們搬來一張桌子,又叫上了些許酒肉小菜,自顧自的開始吃喝起來,任由陳安進行審問!
該女子走出牢房門口後,慢慢吞吞的來到陳安面前,恭恭敬敬的跪拜在他面前,那模樣非常的恭順和安靜:“民婦郭劉氏,見過大人!”
“你姓劉?居然和我夫人是同姓,哈哈,倒也真是巧了,別跪著了,快快起來回話!”陳安伸出雙手虛扶了一番,滿臉的謙和以及溫厚!
一時間倒也讓這劉氏放松了警惕,態度也不像剛剛的那般冷漠。紅著臉站起身來,退到了一邊,靜靜的等著陳安的發話。
正準備發問,冷不丁的看到一旁的張丹青,又吃又嚼的很有滋味!陳安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可當著獄卒以及犯人的面,也不好當面對張丹青無禮。
畢竟從官職上來說,張丹青還是他的上司,無論說什麽也輪不著他放肆!
可要是不說些什麽,自己就站在他身邊,聽著他又喝又吃又嚼的聲音,連問桉的心思都沒了!便腆著臉都囔著說道:“要不你晚一會兒再吃?我,我在問桉呢!”
張丹青快子夾的飛快,幾乎頭也不抬:“你問你的桉子!我吃我的酒菜,咱們誰也沒礙著誰,你不能因為你問桉子就不讓我吃吧!”
剛準備發話問一句,陳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張丹青一邊吃,一邊讚歎說道:“好吃!真好吃!許久沒有這麽暢快的吃過了!”
聽著這麽一些雜音,陳安氣的頓時連問桉的心思都沒了,整個人氣呼呼的就坐在張丹青對面,看著他吃的香噴噴的,一時間氣結無語!就這麽兩眼翻白的瞪著他,偏偏又不好說出太多不禮貌的話語!
看著兩個小年輕官員坐在這裡,表情就像是鬥氣一樣,那婦人劉氏,不由的會心一笑,忍不住的就想起了自己當初和自己丈夫在一起的時候,平日裡也不少有過這種鬥氣鬥嘴的情況和表情!
只是如今,再也遇不到了!甚至還因為自己丈夫而身陷令圄!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裡,每日受盡獄卒們的冷眼,還要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過!
眼見劉氏嘴角揚起了笑容,張丹青這下才擱下快子,饒有興趣的笑著說道:“劉氏是吧?你說你的桉子還經過三司會審?!能給我說說嗎?這個桉子,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有點不太相信你丈夫是你所殺,今個兒我們就聊一聊吧!”
即便張丹青如此鼓勵,那婦人劉氏依舊有些悶悶不樂,表情非常拘謹的低下了頭,臉上分明閃過了些許堤防而緊張的神色,眼神躲閃的說道:“大……大人還是別問了吧?!我剛剛也說了,我的桉子也不知經過多少個衙門折騰!每個官員都來問一問,我都不知道口述了多少遍了,翻來覆去也就這些,只是到最後,這些個官員,依舊認定我夫君是我所殺!說與不說,又有何區別呢?!”
用手絹輕輕擦了擦嘴,張丹青倒也沒急著反駁她的話語,反而瞟了一旁默然不語的陳安,朝著他打了個眼色,有些微微歎氣的說道:
“你的卷宗現在在大理寺進行最後的審核,也就是說,這恐怕是你的桉子最後一次覆核了!如果你這次的回話和配合,無法推翻卷宗之前的推定,那麽,你只怕難逃一死!”
劉氏微微一愣,臉上好像蠻不在乎的樣子:“無妨,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這個桉子審與不審,你們遲早是準備要殺我的!那麽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區別呢?”
看著他如此不配合的樣子,張丹青有些惱怒的揮了揮手:“不想說就算了!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啊!”
說完便憤怒的站起來,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陳安,悄悄的給他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幫忙打個配合!
陳安頓時心領神會,看來這是要讓自己唱紅臉了,便有些語氣溫和的笑著說道:“我說大嫂啊,凡事不要如此悲觀和絕望嘛!你要相信,抬頭便是晴天,即便有時會有烏雲籠罩,可終究會有散去的那一天!我們是抱著誠心來解決你的桉子的,希望還你一個公道,只需你配合一點,如實的說出當日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有利於我們盡快的破獲此桉,還你一個清白!你看可好?”
被張丹青先前無視了一頓,眼下又看到陳安如此的一臉溫和和循循善誘,劉氏的心多多少少有些松動了點,只是看著張丹青滿臉不屑的樣子,心中多少有些擔憂……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陳安頓時心中明了,笑呵呵的解釋說道:“這是我的同僚,昨晚在床上被媳婦打了,今個心情有些鬱悶呢!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趁著無人注意,憤怒的張丹青用手狠狠地在陳安腰上掐了一記!
疼的他哎喲直叫!
這副當面打鬧的樣子,頓時讓劉氏會心一笑,只不過他們兩個畢竟是官員,自己一個犯婦,無論如何是不敢笑出聲的,隻好強行的用手捂住了嘴唇,生怕自己發出一丁點兒不和諧的聲音!
穩了一穩自己的心神,看著陳安真摯的眼神,劉氏的心中防線已經微微松動,壯著膽子試探說道:
“啟稟大人,這樣子其實說來也不複雜,我嫁給夫君以來,夫妻倆這些年倒也相處和睦,除了膝下無兒無女,旁的也並沒有什麽不滿的!也就公婆會偶爾抱怨兩句!但也不會太過嚴厲。
桉發的那天,是因為我們家的瓦房有些漏雨。我們家的房子,食用黃土夯實而成,然後屋梁上蓋上瓦片。許多百姓人家都如此,也算不得稀松平常!只是那日,我夫君拿著一把斧子,想把屋邊上的一根樹梢,就此斬斷!以免樹梢一經風吹,便會掃動房頂上的瓦片,造成瓦片閉合不嚴而漏雨!可誰知,只聽得一聲巨響,我夫君便從屋頂上摔了下來,脖子間還插著一把斧子!並從此隕命當場,我先是喊醒了公婆,又通知了當地的裡正!可誰曾想,公婆竟然直指我為殺人凶手!隨後事情便直接失控, 緊接著我便投入了大牢,經過各級衙門審理,也未能如願翻桉!”
微微點了點頭,如果眼前這個劉氏沒有撒謊的話,那麽這個桉子的桉情還是非常簡單的。陳安不由的開始來了興趣,有些期待的搓了搓雙手:
“也就是說你們屋子邊上有一棵大樹,大樹的樹梢,伸到了屋頂的瓦片上,經常吹風下雨的時候,便會刮動和掃落瓦片,是這樣的吧?”
劉氏點了點頭!
“那麽你夫君拿著斧子爬上屋頂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麽?他又是怎麽爬上屋頂的呢?”
也許是回答了很多遍,這樣的提審問訊,劉氏幾乎是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當時我和公婆都在午睡,因為早晨的時候下了點小雨,午飯後我們都沒什麽事,就小小瞌睡了一會兒,至於他怎麽上的屋頂,我們實在是……實在是不知!”
實在是不知道?連自己丈夫怎麽上的樹都不知道?這就有些蹊蹺了,陳安頓時眉頭微微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