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饒州知州戴有德,會同刑名師爺張丹青。
將這個罪魁禍首余家村族長,給押送回余家村祠堂的時候。
剛一進祠堂門口。
眾多官吏,便見著那紅衣女子,慌亂的從祠堂供桌上退了下來。
緊接著,一臉瘋瘋癲癲的衝出了祠堂門口。
眾多官吏不明所以,齊刷刷鬱悶的看向知州戴有德。
眼見抓住了本案的幕後主謀。
知州戴有德也懶得去管這個瘋女子,自顧自的小聲罵道:
“一個瘋婆子而已,且隨她去吧!
咱們辦正事要緊。”
說完一屁股坐在了余家祠堂供桌邊的一張太師椅上。
一想到,如此駭人聽聞,導致接連換了好幾任父母官的大案,眼看著就要在自己手裡被破獲了。
心裡無比的爽快舒暢,於是,很愜意的翹起了二郎腿。
冷冷的望著那余家村族長,突然一聲暴喝,猛的一巴掌拍在了旁邊的供桌,一時間上面密密麻麻擺放著的祖宗牌位,頓時齊刷刷的跳了起來:
“說!給本官從實招來。
這些年你都謀害過多少人,又都是用什麽手段對他們施以毒手的!”
余家村族長輕輕甩了甩鬢邊的斑白亂發。
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那是他們自己吃藥吃死的,誰讓他們一次性吃那麽多?還猛的喝下大量熱水!
現在吃死人了,怎麽能怨我呢?”
眼見這個小老頭如此冥頑不靈,知州戴有德嘿嘿一聲冷笑。
朝著身邊的衙役,大手一揮。
身邊的這些個衙役也是老油條了。
立即明白了,自家上官的意思。
對於這種體弱年老的老人。
當場就毫不猶豫的拿出了夾棍,給老人家來了個指尖親密的呵護。
兩個衙役拉動著夾棍,余家村族長立即疼的鬼哭狼嚎。
望著自己10個手指頭被夾的滿手鮮血淋漓,忙不迭的大聲嚷嚷說道: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老朽願意招了,老朽願意招了!”
接過衙役遞過來的茶盞,知州戴有德,卻不慌不忙。
很是優雅的輕輕吹了吹,茶杯中的茶氣,唇齒之間漫不經心:
“來呀,繼續給我用夾棍。
不讓他多受點苦頭,他是不會說真話的……”
指尖的夾棍,又是一番貼心的呵護。
兩鬢斑白的余家村族長,再也受不了如此折磨,哭天搶地的用沙啞聲音說道: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
大人還請別用刑了,老頭兒招了就是!
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都是我害死的……”
擱下了手中的茶杯,知州戴有德,饒有興趣的身子往前傾了傾,玩味笑道:
“別著急嘛,一字一句的慢慢說。
本官對這些來龍去脈很是感興趣。”
說完,轉頭望了望身邊的張丹青:
“先生,一字不落的將這賤老頭的話全部記下來,這些可都是罪供!”
張丹青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整個祠堂大廳裡落針可聞。
眾人脊背發涼的靜靜聽著,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余家村族長,訴說著他的駭人過往。
可此時的余家村族長,仍然裝作一副無辜樣:
“大人,吃絕戶這種事情,天下莫不如此。
真沒什麽好稀奇的。
再說我也是為他們好。
三番兩次免費送藥給他們,就是希望這族中男子,服用仙藥過後。
能夠早日為宗族開枝散葉,願媳婦生下兒子。”
坐在邊上的張丹青忽然插嘴說道:
“可我問過族中的青壯年男子,他們都聲稱,你並未交代過這藥丸的每日服用劑量。
也沒有特別告知過,大量吞服後,再猛的喝水,這藥丸內的蒙脫石粉,就會遇水快速膨脹,極容易堵塞呼吸道,導致服用者有生命危險。
而且,這藥丸內部的蒙脫石粉,壓根就不能讓人百分百生男孩。
這種蒙脫石粉,遇水膨脹。
並且發脹後,多有黏糊。
這樣的特征。
可以做醫藥,起到止瀉功效。
可偏偏就不能讓人服用後,能夠保證和媳婦生出男孩。
你故意向族中年輕男子透露,這種所謂的仙藥可以生出男丁。
卻偏偏不明言告知服用劑量,且每次都大量贈予該藥。
而且在你們余家村,這種說不出男丁,就極有可能被吞並田地,房產的風氣愈演愈烈。
這些用藥之人,自然心生緊迫感,恨不能短時間服用得越多越好。
蒙脫石粉下咽之後,表面的可食用蠟層迅速融化。
而這些蒙脫石粉,便會極其的乾澀,讓人難以吞咽。
服藥之人,便會下意識的大量喝水,以助吞咽。
而正因為如此,這種錯誤的服藥方法。
就造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男子離奇喪命。
隨後,你更是在村子裡大肆散布謠言。
聲稱這些男子是飲水而死。
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我們來村子裡就發現,整個村子上下,許多人連喝個水都小心翼翼。
就像是在喝毒藥一般心生恐懼。
而這些服藥的男子,紛紛離奇去世之後。
由於他們家中沒有男丁,你便趁機糾集族人,強行的霸佔他們的田地和房產。
驅逐他們家的寡婦和女兒。
如此絕戶之計,簡直堪稱狠毒……
而那個身穿紅衣的女孩,她父親……
想來也是你糾集族人,將他活活打死的吧?”
余家村族長有些開始微微恐懼起來,渾身忍不住的顫抖。
面對著張丹青的逼問,余家村族長嘴巴支支吾吾的開始結巴:“沒,沒有……你們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們害死的?”
知州戴有德,冷笑連連。
雲淡風輕的揮了揮手。
兩旁的衙役又開始咬著牙對他用刑。
又是幾番折騰過後。
余家村族長的雙手,早已血肉模糊。
經不住大型伺候的他,連連求饒說道:
“不是我,真不是我……
我沒殺他……
我真沒殺他……
都怪他自己,他自己和媳婦兒生不出兒子。
便想著打算從村外,給自己女兒招一個童養婿。
並通過讓童養婿改姓余的法子,來繼承家中的田產和房屋。
族裡人不答應,大夥便拿著扁擔鋤頭,打算把他們一家子趕出余家村。
期間便起了衝突,混亂之中,他被人亂招打死!
真不關我的事呀!我壓根就沒動手!”
張丹青冷笑連連:“還真是人越老,心越壞!
我們問過村裡的村民,明明是你率先煽動和糾集村裡的族人,紛紛向這家人發難,這才有了如此禍事。
如今還想推的一乾二淨?
難道你沒聽過一句老話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衙役突然來報:
“啟稟知州大人,張師爺,按照二位吩咐。
我們在老族長院子周邊,挖出了幾隻貓狗的屍體。”
說完大手一揮。
早已骨化的幾隻貓狗,便被抬了上來。
果不其然,這幾隻骨化的貓狗屍體。
都用木盒裝好。
眾人望去,那貓狗的屍體咽喉部,果然聚集著大量的堵塞物。
知州戴有德,惡狠狠的一巴掌將那老族長扇翻在地。
痛心疾首說道:“你還敢說不是故意的?
你再讓族人吞服此藥之前,竟然還拿阿貓阿狗前來試藥。
試驗出這蒙脫石粉有如此殺人奇效之後,再讓族中男子服用。
用心險惡,已是不言自明。
你還想狡辯嘛!?”
說完朝著身邊的衙役大喊一聲:
“不招是吧?!
來呀!快給本官用刑……”
頓時嚇得那老族長又是一身哆嗦,年老體衰的他哪經得住這三番兩次的輪流用刑?
忙不迭地呼喚道:
“別!別!別!
大人開恩呀,老朽萬萬受不了大刑了!
我招,我招,我招便是了!
是老朽鬼迷心竅,不忍宗族的田產流入外人手中。
這才炮製了這麽個毒計!
想到了用蒙脫石散來害人!
大約,大約還是洪武20年的時候……
余家村族中有些寡婦,她們家沒有男丁,只有女兒。
她們就帶著田產和房屋,拿去賤賣給外人。
然後拿著賤賣得來的銀兩,改嫁遠走高飛了。
我身為余家村族長,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一兩次也就罷了,可若人人都這麽搞。
余家村的族田,還不得被敗光嗎?
所以,一次偶然的機會。
家裡的狗生病了,吃啥都拉肚子,為了能夠讓它更好的看家護院。
我采遍了後山的采藥,可都不管用。
直到用了蒙脫石散後,這種腹瀉的情況便立竿見影的開始好轉。
可終究由於我太過心急,接下來的第2次第3次喂藥。
選擇了大劑量的衝服。
結果,這些蒙脫石粉在家狗的咽喉處,直接迅速的快速膨脹,頃刻間,就讓這狗給吃的窒息而死了。
我便意識到了這種蒙脫石粉的奇異功效。
端的是,殺人滅口居家旅行的必備良藥。
我便開始留意,並將此藥,付諸於族中那些無後的男子。
騙他們說,謊稱此等仙藥可以生下男丁。
但對於劑量,我並不會直接告知,即便有人追問,我也會含糊其辭。
由於他們,一心盼著能夠急切的和媳婦快速生下男丁。
往往會心急的大量吞服此藥。
待的藥丸外層的蠟層化開以後,這種蒙脫石粉,就會難以下咽,極其粗糙和乾燥。
人們就會下意識的選擇大量喝水吞服。
可這種蒙脫石粉一旦遇水,尤其是溫熱水。
就會快速膨脹。
很容易就,讓這些蒙脫石粉藥物堵塞在咽喉之間。
導致服用之人窒息而死。
等他們死後,我就會糾集族人,將他們家中的寡婦和女兒直接趕出村子。
然後霸佔他們的田地和房產,收歸族有!”
說完饒有深意的望著張丹青一眼,仰天一聲長歎:
“我自詡計謀如此縝密,簡直堪稱天衣無縫,毫無破綻。
可沒成想還是讓你給瞧出了端倪,
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時也,命也!”
……
看著這個年老慈祥的余家村族長,將這些年的經歷娓娓道來。
就像是個沒事人一般,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圍觀著的眾多官兵衙役。
也不由覺得一股渾身發寒。
吃絕戶這種事情各地都有。(現代社會也有,比如說喪子家庭和丁克家庭)
但鬧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大動靜的,確實罕見。
知州戴有德,捧著茶盞。
靜靜的聽著聽著,整個人渾身連帶著茶盞都開始微微發抖。
茶盞上的茶蓋,也不斷發出顫抖的震顫聲音。
此時的他。
一半是驚駭,另一半是驚喜。
驚駭的是,自己寒窗十余年,都還是第1次聽見這麽駭人聽聞的事情。
驚喜的是,這才多久功夫。
便破獲了如此聳人聽聞的大案。
此案子,一旦報知京城刑部。
自己升官發財,怕是指日可待。
一想到自己來這裡才沒多久,就可以再次獲得升遷。
知州戴有德,心中忍不住的微微喜悅起來。
眼前哪是個傷天害理的小老頭啊?
簡直就是自己的搖錢樹!!
戴有德,緩緩的站起了身。
正準備大喊宣布結案。
冷不丁的,便見自己身邊的刑名師爺張丹青,怒不可遏的站起來。
大跨步便衝到余家村族長面前,狠狠扇了他幾耳光。
聲音顫抖的斥罵說道:“為了些許田地,你竟然如此狠毒的毒害族人!
於心何忍?於心何忍呀!”
說完還準備狠狠踹上幾腳。
知州戴有德見狀,趕忙讓周邊的衙役拖住張丹青。
這個小老頭,可是自己升官的功勞啊。
說什麽也不能讓衝動之中的張丹青活活打死。
必要的拉扯自然是應該的。
張丹青倒也沒想著把對方打死,只不過想到對方如此喪盡天良。
心中有些激憤而已。
簡單給了幾個耳光,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倒也沒有做出更過激的行為。
剛準備退回太師椅上坐下。
經過祖宗牌位的供桌旁邊時。
咦的一聲驚呼。
彎下腰來,張丹青有些詫異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祖宗牌位。
詫異的仔細盯著祖宗牌位背面,看得愣愣出神。
只是,越看越是心驚膽戰。
直到最後雙手都開始有些明顯顫抖,牙齒驚的開始發抖,格格作響。
旁邊的知州戴有德,自然也發現了自己師爺的異樣。
有些好奇的皺著眉頭,看著張丹青,下意識就是一句:
“丹青,怎麽了你這是?
有什麽不對勁嗎?”
望著牌位背面的字樣。
張丹青滿臉恐懼,有些愣愣出神的,將手中祖宗牌位,遞到了知州戴有德手中。
接過祖宗牌位,尤其是看到背面那些字跡,知州戴有德也是看得魂飛魄散。
嘴角忍不住的一聲驚呼:
天呀!
只見那祖宗牌位上面寫著:
先考白蓮教教主韓歸山之靈位。
這種稱呼和字跡。
在大明洪武年間意味著什麽?
已經是不言而喻。
知州戴有德下意識的又拿起了其他的祖宗牌位,仔細看了起來。
頓時三魂便去了七魄。
這些個祖宗牌位,一個個背面都寫著,與白蓮教相關的職務和尊位。
不是教主就是護法,不是護法就是都統。
從字面上看都有著不高的地位。
戴有德瞬間頭皮發麻。
當今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本身就是靠著明教起家的。
對這種邪教本身就是抱著高壓態勢,滿心的提防。
這余家村冷不丁的冒出個白蓮教巢穴。
按照大明律來說,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怎能不讓他心驚肉跳?
不過揭破如此大案,對知州戴有德來說也是天大的一件功勞。
旋即,戴有德便一陣心中狂喜。
高聲對著身邊的衙役喊道:
“快!
快去!
快去通知錦衣衛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