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身後的唱腔,文搏已踏上了他自己的征程。
他覺得沒必要這麽悲壯,文搏和喜歡禪城開朗活潑的氣質,要是換做他,離別的時候就得唱上一段他在津門的時候最喜歡的唱曲兒。
文搏覺得這才是他的真實寫照,這樣想著,文搏慢慢的哼了起來,“兩膀千斤力,英雄無人敵……”
唱到這,文搏就停下了,他學什麽都快,就是唱戲容易荒腔走板。
這唱曲讓他想起了在津門的無憂歲月,即使堅強如他,也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消失在霧氣當中的朋友們。
不知不覺間,文搏已遠離了過往。
早在文搏南下時便和翁師傅、一線天有過短暫分別,他在那時候通過隱秘渠道規劃好了遠赴東洋的路線。
此時去東洋並不算麻煩,從滬上坐船可直達神戶,然而文搏並不能如此直接過去,因為他的計劃裡要有一個可靠的身份使他能在東洋很快站穩腳跟。
而隱秘戰線的同志很快為他聯系上了一個人,與文搏有著相同的目的,又在東洋生活多年,是文搏最好的合作人選。
於是文搏隨後乘渡輪離開羊城,前往滬上去見那位合作人。
照著隱秘戰線同志給他的地址,文搏走在滬上租界當中感受到此地與別處截然不同的風情,遠比羊城繁華、現代,所有人都忙碌於自己的事情,似乎黑雲壓城的氛圍從未籠罩這座東方的巴黎。
文搏藏身於人群當中,走進一家裁縫店,輕車熟路的進了更衣間,將遮擋的窗簾拉上,旁邊傳來輕輕地有節奏敲擊聲。
隨著文搏回應的暗號正確,一扇小門打開,露出早已等待多時的接頭人。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個子瘦高,細長眼還有些齙牙,一笑起來嘴唇就包不住他的牙齒。他給文搏最大的印象並非外形,而是這個人太“東洋人”了,無論從他流利的東洋話還是行為舉止,簡直看不出他跟東洋人有什麽區別。
除了他的名字和出身,這個中年男人叫做李奉昌,是個出生在朝鮮半島的“東洋人”——至少在他二十八歲之前,他自己也這麽覺得。
可一切在他二十八歲那年發生了變化,李奉昌前往京都觀瞻天皇登基儀式時,因為他的朝鮮出身被捕了,於是完美的錯過了天皇的加冕典禮。
這時候,李奉昌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個二等公民,於是離開東洋前往滬上,找到了朝鮮流亡組織,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半島光複運動當中。
在這個過程中,李奉昌漸漸萌生了一個想法,自己能夠完美的隱藏於東洋人之中,甚至多次近距離觀看天皇車駕,那麽能否趁機刺殺呢?
這個想法他秘而不宣,但是流亡組織中的人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開始考察李奉昌的決心與行動力,直到隱秘戰線有人聯系上了他們。
雙方在試探與交涉中取得了共識,不妨就此聯手,可此等大事決不能輕疏,於是要求在東渡前雙方人員見上一面,至少要有一定了解,否則白白浪費了性命。
這就是文搏與李奉昌的第一次見面,文搏記憶中有這麽一件事,朝鮮人大約在一兩年內試圖刺殺過天皇,但是失敗被殺,或許就是眼前之人。
所以這個看上去瘦高、齙牙的中年男人讓文搏記住了,同樣的,看到文搏第一眼,李奉昌就覺得不行。
於是他開口就用東洋話說道:“先生,我不懷疑你的決心,可你的樣貌身形太過獨特,無法在東洋潛伏。”
文搏不假思索,用京都雅音回復,“我有全盤計劃,但是需要你幫助,我的計劃之一是易容成一位歸國軍官,
根據我的調查從世界大戰後東洋一直派遣軍官赴普魯士留學,此時通訊不便難以查證,你如果能替我找到身高體型相似、在東京沒有親卷的赴普軍官照片我就能易容成他。”這一大段話文搏說得毫不磕巴,流利程度超過李奉昌這個自小就說東洋話的人。再加上李奉昌當年就是在京都被關押過,十分熟悉那裡口音,一時間甚至懷疑眼前這人才是真正的東洋人。
片刻之後李奉昌又否認了自己的看法,文搏神情動作還是差得太遠,他太傲慢、挺拔,看人的視線充滿了審視,如同一頭磨牙吮爪的猛虎,下一刻就會擇人而噬,這樣的姿態在最狂熱的東洋武士團體裡都極其少見,並不利於潛伏。
不過這都是可以更改調整的,文搏流利的東洋話已經讓他有了些信心,再當文搏於他面前略一轉身就改頭換面後,李奉昌對他驚為天人。
“閣下就是傳說中的變臉戲法藝人嗎?我聽說過,居然是真的!”
“一些偽裝技巧罷了,只要你能找到和我體型相似的赴普軍官就好辦,我可以裝成他去東洋,有利於我們的行動。”文搏沒有將自己全盤計劃說給這個剛見面的朝鮮人聽,哪怕李奉昌刺殺天皇的決心十分堅定。
畢竟兩人最基礎的動機有差異,李奉昌是要光複半島,文搏則是為了盡力拖延時局避免進一步惡化,哪怕大勢或許最後難以改變。但是只要文搏做了些什麽,都不會更差,略微拖延一個月甚至幾天,都能讓無數人獲得生機。
他和李奉昌目標相同,依然無法如實相告,李奉昌同樣如此,他沉思片刻後也沒做出保證,依舊用東洋話說道:“我會試著去做,不過這事情不一定能成,因為軍部的事情要插手進去很麻煩。”
“沒關系,這是最佳方案,如果實在不行,大不了博浪一擊罷了。”文搏也沒想完全靠偽裝成別人就順利刺殺天皇,他有很多備用計劃,只是偽裝成軍官潛入東洋把握更大。
和李奉昌的交流很快結束,李奉昌關上更衣間的小門,文搏拉開窗簾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還跟裁縫鋪的老板雞同鴨講了幾句,這才若無其事的離開。
隨後文搏就像一滴匯入大海的水,消失在這座城市當中,不再與人接頭,藏身於旅館中不斷地推敲自己的幾分方案細節,等待隱秘戰線的同志主動聯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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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又過了幾天,文搏在寄宿的小旅館醒來,門前的信箱裡塞了一朵枯萎的木槿花,文搏便知道,李奉昌那邊有了消息。
於是文搏出門搭上黃包車,漫無目的的讓車夫隨意穿行在滬上。
“船票已經買好,幾個勉強符合要求的軍官身份和服裝為你準備了,在背後的行李箱裡,到了東洋後我不會與你相見,除非你潛入了軍隊當中沒有被察覺。”車夫若無其事的拉著車奔跑,略一回頭,露出笑容和他那齙牙。
“好,多謝了,也祝你此行順利。”文搏用一張報紙遮住面容,不悲不喜,早已決定奔赴自己旅途的終點,這一趟東渡的行程對他來說也非常危險,那裡不是明刀明槍的跟他比試武藝,而是真的將性命放在高懸空中的細線上孤注一擲。
可文搏義無反顧,習武這麽多年難不成真看著這世界的人們掙扎沉浮無動於衷?就這樣瀟灑的去往下一個世界開啟他的諸天旅途嗎?
文搏從沒忘記為什麽習武,不就是心裡有一口氣不鳴不平嗎?看不慣的,他就要將他矯正,矯正不了,那就摧毀吧。
不知從何處下了黃包車,文搏提起車廂後頭的行李箱跟李奉昌道別。
他可以啟程了,路線與計劃早已擬定,李奉昌又給他增加了更多細節,附上了四五名東京第一師團留普軍官的具體信息,從出生到離開東洋各種經歷都有詳細記錄。
但是身高方面還是沒辦法,文搏來這個世界後一直在長高,現在超過一米九的身高在東洋根本找不到一個有接近水準的,更別說在數量並不多的留普軍官裡找了。
文搏一邊感慨此時東洋各方面確實做得細致,只是不巧這份細致被文搏利用,即將成為他的幫凶。一邊無奈於身高這個問題只怕得費點功夫,哪怕他刻意彎腰駝背,也頂多看上去一米八出頭,到時候還得為這個問題多加掩飾。
他也沒詳細查看,提起行李箱換了個方向沒回小旅館,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扮演一名留普歸來的東洋基層軍官,文搏這個名字將就此消失,不論他是否成功都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
或許多年以後還會有練武的看到他的生平,如一顆彗星突然在津門出現,消失於禪城。別人會懷疑這是前人吹噓,但是文搏留下的武學傳承不會作假,會順利的傳下去開枝散葉。
直到文搏走進一條荒無人跡的小巷後,停了下來,冷漠的說道:“本事見長,敢跟蹤我了,出來吧。”
隨著文搏話音落下,本來沒有人能通過的巷子頭尾都出現了人影,兩人都穿著西裝,八字胡,戴著頂不起眼的禮帽。
只是一個年輕些的夾著把長傘,英俊的臉上帶著冷漠,另一個下巴往前突出些,雙眼炯炯有神,拄著根文明棍。
正是一線天和陳識。
“文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你不能把你兒子丟在這就一個人跑國外瀟灑,這不地道。我這人沒本事,勸不住他,隻好跟著免得他出事。”陳識故作無奈,卻依舊堵著箱子不肯讓開。
背後的一線天身子一僵,沒想到陳識這麽無賴,只能當做沒聽見, 對文博說道,“我有三個師父,每一個都教我做武者之前先得做人,不管從家國的角度來講,還是從師徒角度來說,絕沒有讓你一個人赴險,我作壁上觀的說法。”
文搏心想自己好像沒這麽說過,但是他確實是這樣的人。
可文搏同樣不希望他們跟著自己去冒險,這裡頭風險太大,他一個人就算真出了意外只要不是當場死了,還能利用系統穿越逃得一條性命,但是帶上陳識和一線天,他們才是真的絕無生路。
奈何文搏的理由沒法跟他們說,好在大家都是練武的,也不需要解釋太多,這種時候,拳腳上講道理便是。
文搏很喜歡葉問的一個理論,功夫,一橫一豎,躺下的錯了,站著的才是正確。
對於這兩頭攔路虎,文搏也不想講道理,就當做離開華夏前的放松,把陳識和一線天揍趴下,自然不會繼續糾纏。
因此文搏提起行李箱,確認一下東西不會因為自己動作破損遺失,又一邊整理自己的領帶,一邊好整以暇的說道:“一起上吧,讓我看看你們憑什麽阻止我。”
“文師傅,得罪了。”陳識好像早就料到會有一戰,也不在乎什麽以多打少不講武德,取下禮帽放在腳邊的箱子上。
一線天沒有取下他的帽子,反倒是從傘裡取出把長刀,長約五尺,刀身極窄而薄,略有弧度,一線天將長刀插進腰間皮帶裡,一手握鞘一手握柄。
文搏看了眼一線天的兵器,古怪的問道,“太刀?”
一線天躬身,一躍而出,近在遲尺方才拔刀,低喝,“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