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從師父開始第八十章師父·尾聲
“文師傅!”睡夢中驚醒,陳識大聲疾呼一躍而起,拔出八斬刀,雙眼通紅四顧,很快又陷入到深切的茫然之中。
“老陳,節哀。”結實的大手拍在他肩膀,陳識一驚,回頭看到走廊裡諸多病人、護士帶著詫異與驚恐的神色看向他。陳識不好意思的點頭鞠躬致歉,半晌方才長歎一口氣,靠著牆壁坐下。
從東洋回來,陳識一直養成了刀不離身的習慣,甚至肋下還藏著一把勃朗寧,那是故人給他留下的遺物。
“看開些,文師傅他……文師傅吉人自有天相,以他那般性情,絕不會去做沒把握的事。”翁師傅收手陪著陳識坐下,看了看旁邊睡得正香的耿良辰,轉移話題安慰陳識:“孩子名字想好了嗎?要不讓我這乾爹來給他取名?”
陳識勉強扯出個笑容,看向亮著燈的病房,臉上愁緒並沒有消減,“想好了,一早就定了。”
又是一陣沉默,陳識抬頭看向天花板上的白熾燈,輕聲發問,像是怕弄醒了耿良辰。
“你說人要是沒了,會投胎轉世嗎?”
“會的,一定會的,這輩子行善積德之人,下輩子定是富貴榮華享之不盡。”
翁師傅點點頭,他心裡清楚,安慰了一圈,陳識還是沒有從大半年前文師傅的離去中走出來。
陳識則是想著,如果按照翁師傅這麽說,那位兄弟,只怕下輩子還是勞碌命了。
回想起當時,翁師傅和耿良辰在津門守了半個月還沒堵住文搏,一線天跟陳識那邊也斷了聯絡,他們兩人就知道壞了,一定是這三個人混到一塊,去了東洋。
焦急之下他們通過各種關系試圖在東洋聯絡上三人,可文搏等人刻意隱姓埋名,怎麽會讓他們找到呢?
直到半個月後,一則輕飄飄的消息出現在津門,或者說華夏各地的報社頭版頭條。
“兵諫推翻文官內閣,天皇於喪亂中橫死”
這語焉不詳的報道還是從泰晤士報轉載而來,提及東洋青年軍官舉義兵變,混亂中東京大亂一周尚不能歇。
最後海軍艦炮幾乎是架在東京灣,又派上陸戰隊上岸鎮壓方才勉強控制住局面。
事後清點,東京元老重臣,文官內閣,陸軍高層幾乎被一網打盡。
最糟糕的還是天皇莫名其妙也死在動亂之中。
一切的緣由竟是一個來歷古怪的普魯士退役軍官。
這官司打到國聯也沒法分個對錯,普魯士拒不承認派出間諜扇動兵變。
至今雙方都還在打嘴仗,而東洋的混亂卻是實實在在的。
看到這頭條時翁師傅就情知不妙,立馬找鄒容幫忙想得到進一步的消息。奈何當時東京在到巨大的混亂中尚未完全恢復,各方勢力爭鬥不斷,作為“兵諫”的發起者,少壯派軍官們基本全部喪生,只有留守首相官邸的野中中尉幸存。
各家報社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士的破壞和縱火,一時間身處津門的鄒容也無法探知更進一步的消息。
焦急的等待中翁師傅並未閑著,甚至起意乘船前往東洋,可這時候前往東京的航線幾乎全部癱瘓,不知何時才能恢復。
不等翁師傅出發,一個深夜裡,翁師傅期待已久的敲門聲在中州武館響起。
“文師傅……”翁師傅驚喜的開門,等待他的卻是一線天。
這個與文搏一同前往東洋的青年居然在這時候回到津門,帶著一身疲倦與傷勢,還有奄奄一息的陳識。
唯獨沒有那個翁師傅熟悉的身影。
翁師傅當時心就涼了大半,都顧不得詢問陳識傷勢如何,
緊盯著一線天雙眼,問道:“他沒回來嗎?”一線天冷裡的面容此刻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這個青年居然任由淚水在他布滿汙漬的臉上衝刷出兩道痕跡。
話說,,,..版。】
“不會回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翁師傅做什麽都如同行屍走肉,他們三個人將秘密藏在心裡,裝作無事發生,鄒館主也不聞不問,只是偶爾看著學徒們操練著以前沒有的訓練項目時才會發呆半晌,然後默默轉會房間閉門謝客。
日子一天天過去,關外真如文搏所說平靜了很久,東洋的軍隊偃旗息鼓。一線天從宮寶森那邊的電報得知許多東洋的駐軍高層回到了東京,開始新一輪的角逐。
兩三個月的時間東洋內閣換了三茬,第二任甚至隻呆了一個月就承受不住兩支軍隊的施壓匆匆下台。天皇則是換成了之前那位的弟弟,登基儀式都沒辦,就在櫻田門視察的時候被朝鮮人襲擊喪了命。
很巧,這下天皇也換了三茬,暫時和內閣打成平手了。
以目前的狀況,他們去東洋前的目的算是勉強達成了,此行,也就不虛。
可惜,回來時少了一個人,或許不止一個。
“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的。”有時候陳識握住趙國卉的手,從她溫暖的手心感受到難得的溫馨時會這樣說。
趙國卉笑著依靠在他肩膀,心裡卻有些悲傷,他知道陳識的一部分死在了外頭,沒有回來。好在他還活著。
陳識覺得自己真的不如死了,他深刻地自責,如果不是自己當時身上傷勢和猶豫,以文搏的能耐絕對可以活著回來。
文搏那麽年輕,那麽厲害,他這樣的人,怎麽會死呢?
一線天去了關外又回來,他說他要去投軍了,臨走前猶豫再三,把一封信留給了陳識,讓他看開些,然後就此一去不返。
一線天沒告訴翁師傅和陳識,他沒去金陵也沒去關外投軍,而是一轉身南下到了文搏當日和他們分別過幾日的閩贛邊界,就此隱姓埋名再無他的消息。
再聽見一線天的消息,那都是很多年以後了,他換回本名,一身土氣的軍裝,還是那副臭臉。但是陳識知道,一線天沒有忘記文搏的武道。
心中一口氣,不鳴不平,那可真是,雄雞一唱天下白。
“陳識吾兄如晤,吾今以此書與君永別矣……”
陳識懷裡還放著一線天留給他的信,當時一看,陳識就知道這肯定是一線天找人寫的,以文搏那等脾性,怎麽會寫這樣感性的文字?唯獨最後留的那首詩令人望而生畏,突顯文搏之桀驁不馴。
“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
結果這句在信裡也表明不是文搏寫的,據說是他南下時見了某位隱秘戰線的高層,對方聽聞他此行之後所贈的詩。
難怪……陳識心想一線天這投軍,只怕去的方向跟大家想的不一樣了。
也正是想起這首詩,陳識又不在意投胎輪回什麽的了,以文搏的性子,真進了地獄也得捅個窟窿,就像那西遊記裡的猴頭,生死簿都要給他薅掉。
到了最後,陳識回顧他和文搏的交往,留下的東西除了一首別人給文搏的詩,一把勃朗寧,剩下的就是一身蟒形拳真傳的功夫了。
文搏的功夫傳了很多人,只要願意學,絕沒有門戶之見。可到了現在,反倒是陳識這個詠春宗師將蟒形練得最好,陳識後來略有振作,也是覺得不能辜負了文搏教他的一身本事,和那一身傲骨。
現在,陳識坐在產房前,焦急的等待趙國卉分娩。人生四十載,陳識覺得自己什麽都經歷過了,少年的浪蕩紈絝,青年壯年的海上風波,中年的波瀾詭譎與匹夫一怒。
回想起那一日的光景,陳識的氣勢都會格外懾人,好像那個一怒之下天下縞素的男人並沒有死,而是在陳識身上重生了,這等威勢好幾次差點嚇到了走進練功房的翁師傅和耿良辰。
陳識們心自問,他的人生足夠跌宕,可等待孩子降生依舊給他不一樣的期待,這種感覺,陳識回想起來,有點像是每日揮刀五百次,如此往複三十年不綴,終於一刀破開關隘,自此無人可擋矣。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從產房裡傳來,如同雄雞叫破初曉,旁邊磕著腦袋睡覺的耿良辰也一躍而起,大呼道:“生了嗎生了嗎?!”
沒人能回答他,陳識緊張的用耳朵貼近產房的門想聽裡頭動靜,以他敏銳的聽覺現在也只能聽見孩子的啼哭,其他的一切都顯得遠在天邊。
半晌後,一名護士打開產房的門探出個頭來,差點撞著陳識,小護士抱怨道:“嚇死我了,誰是趙國卉女士的丈夫。”
“是我,是我。”陳識立刻立正站好,整理了一下衣著。
小護士打量他一眼,滴滴咕咕的說道:“你怎麽這麽老了,好在孩子母親平安,等會去隔壁產房,你可以看一下孩子,聲音別太大,你妻子累得睡著了。”
陳識下意識的摸向自己鬢角,他知道,帽子下的頭髮白了大半。不過陳識一顆心終於落地,轉頭就往旁邊連通的房間跑去。
“哎?陳師傅……”翁師傅剛想喊住陳識,卻發現他都跑沒影了,無奈之下隻得上前詢問道:“冒昧問一下,陳師傅這是生了個公子還是千金呢?”
耿良辰也期盼的看著護士,他這些天都沒回武館,天天和陳識換班守候在醫院,這會兒分明困得不行也強打精神豎起耳朵聽著。
小護士心想你這話好像問得有點怪,但是理解家屬激動的心情,點點頭道:“是龍鳳胎呀。”
“謔!我這下師妹師弟都有了,哈哈!”耿良辰高興得當場來了個空翻,身子一閃追著陳識跑開了。
翁師傅謝過護士,也跟上耿良辰和陳識步子,走進產房隔壁,就見著陳識手足無措的看著護士懷中兩個小小的嬰兒,還沒有陳識小臂長,此時兩個孩子閉著眼睛皺起眉頭,看上去一模一樣分不出男女。
“陳師傅,陳館主,恭喜了。”翁師傅早有準備,拿出兩個紅包就要塞給孩子,陳識連忙阻擋,“使不得使不得,要不是諸位幫忙,我這真得手忙腳亂,該是我給。”
兩人爭執不下,最後還是耿良辰把他們分開,“師父,老翁,別在這吵了,人家護士都要把你們趕走了!”
“對對對,陳師傅,您先看看孩子吧。 ”翁師傅這才想起正事,連忙讓開位置。
陳識其實早已看過孩子,他心裡的激動讓這個年過四旬的男人行為都有些混亂了。此時再看向他的一雙兒女,陳識不禁老淚縱橫。
“先生,我們要登記一下您的孩子姓名,請問取好名字了麽?暫時用小名也可以。”護士長從邊上病房過來,看見這裡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擠成一團,就不由得皺眉,“麻煩不是親屬的離開一下,人太多了對孩子不好。”
“沒錯,老翁啊,咱們先出去聊。”耿良辰摟住翁師傅就往外走,翁師傅卻不想離開,他回頭喊道:“陳師傅,名字取好了嗎?我這做乾爹的取個小名總成吧?”
陳識笑罵到,“這還用代勞?我早就取好了。”
護士長拿起筆在記事板上等待陳識的決定。
陳識這會兒反而有點緊張,開始絮絮叨叨起來,“我本來想給孩子取個名紀念我一位朋友,國卉死活不肯,他說不好聽。我尋思陳搏這名字多大氣啊,不過現在是一對龍鳳胎,還是咱商量出來的那個名字好。”
“男孩叫陳文,女孩叫陳雯雯。”
臨出門前,翁師傅聽見這名字,身軀不由得一抖,任由耿良辰把他摟住走出病房。
抬起眼看向天空,翁師傅突然問道:“小耿啊,你說文師傅,算不算一個好師父?”
耿良辰也是一愣,他一直故作瀟灑無事,都不敢在陳識面前提他“文二哥”。這時候提起,耿良辰靠著牆壁緩緩坐下,很久很久才說道:“他何止是一個好師父,稱一句一代宗師也不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