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文搏差點兒在表情上破功。
旦梅年紀不小,雖然豔容猶在可也看得出是功法特異方才青春常駐。說自己是慈航靜齋本代行走未免太過不自量力,若是跟碧秀心都是上一代同輩還差不多。
“慈航靜齋本代行走豈有你這般年紀,欺我年輕不是?”文搏冷笑一聲槍鋒一挑殺向旦梅,虎牙疾刺間,空氣從槍頸處虎頭灌入帶來淒厲呼嘯之聲,影影綽綽殺氣凜冽好不驚人。
旦梅暗罵小和尚欺負我年紀大,難不成慈航靜齋本代傳人就不能稍稍年長些許嗎?
心中雖然不忿,旦梅應對上不敢怠慢,如一朵金雲從馬背上騰升而起,旋身揮袖直掃文搏槍鋒。
文搏之前跟豔尼常真交手,知道陰葵派的衣物就是武器,光看旦梅那鑲著金邊的長衣就知道灌注真氣揮灑起來不遜於兵刃。依常理而言該是以長槍優勢保持距離避免陷入衣袂飄飄的迷惑,可文搏跟惡僧豔尼交手過後已經清楚自家功力幾何,面對旦梅豈有退卻之理?
於是他不退反進,手中虎牙在呼嘯聲中潑灑出一片金光,化作長虹直取旦梅首級。
虎牙槍鋒上受到真氣刺激槍芒凜冽,尚未及身旦梅就覺得天靈蓋上一片冰涼,知道自己氣勢受挫倉促交手已然落入下風,更不敢硬接,隻好將長裙踢起遮掩身形同時以絕妙身法往下一潛,眨眼間從文搏側上方竄入地面,橫旋躲避,金色繡裙底下一對纖足車輪般連環疾踢,撞在文搏虎牙槍杆上真氣交擊聲不絕於耳。
文搏心道低估了旦梅,果然比豔尼常真出色許多。然而他早已殺得興起,氣機牢牢鎖定旦梅一舉一動,片刻間的交手早已察覺出對方路數,提前封死了旦梅接下來招式路數。
虎牙一聲戾嘯,往下一劈掃向旦梅頂門。
旦梅心中巨震,知道這招來得凶戾不敢硬接,自家變化也被對方預測,隻得雙掌往地面一拍人若橫飛而退就要躲開這凌厲一擊。
哪知道文搏未盡全力,驟然發力,劈槍做棍勢更快一截,只聽“噗”的一聲悶響,旦梅頓覺胸腹處骨骼盡斷,鮮血不要錢似的噴的到處都是,身子踉蹌著在地面滾落幾圈將金色繡裙沾染上泥土塵埃,好不狼狽。
文搏大踏步上前,虎牙一橫便要了結此人,不料虎牙將出未出,突然一股寒意彌漫心頭,金剛經心法相較於進攻實際上對於防守更加著重,有人在側豈催動真氣頓時讓他警惕起來。
文搏身子一探退避開來,卻見天外飄來一道身影,明明看似極緩極慢,卻瞬間撲到了旦梅身上,梨花帶雨如泣如訴道:“姆娘!你為了我犧牲甚多,這等魔門中人毫無人性,怎麽會放過你呢?”
文搏也是一愣,既是心驚來者何等迅疾竟能來到他近處方被察覺,更是不知道這女子唱的哪一出戲。
但對方給文搏帶來的威脅之感並非虛妄,讓他沒有必勝把握。直到對方轉過頭來,一時間文搏都被其容光所懾。
這名女子一身黃色衣衫,一頭青絲飄散如瀑,更襯托得她肌膚晶瑩似雪又充滿張彈之力。若說容顏絕美之人文搏也沒少見,所謂梅蘭竹菊各擅勝場,每個都有各自的美。
但是眼前這名女子的美麗極為獨特,就像空谷的小鹿一般活潑輕快,又有著剛出殼的毒蛇一般令人神迷卻不敢褻玩。文搏對她的身份呼之欲出,不是陰葵派的聖女婠婠還是何人?
婠婠尚不知道文搏認出她身份,見得文搏殺氣收斂幾分,心中一喜,嬌俏容顏露出一絲苦澀,對文搏苦苦懇求道:“不想禪師竟也是魔門中人,
可憐我母女二人行走江湖終究逃不過賊手,罷了罷了,且留清白之身在人間便是!”說完之後婠婠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短刃,橫在玉頸之上劃出一道傷口,一滴滴鮮血頓時流淌而出。
文搏心道這戲演得當真投入,可惜他手裡沒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不然一定要打賞一番。
不過文搏倒也來了興致,拄槍而立問到:“慢來,我可不是魔門中人,不過是一名破門離寺的破戒僧人,你們兩人到底是何身份?速速道來,免得說文某槍下不容情。”
旦梅心中氣憤,強撐著在婠婠扶襯下支起身子,就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說出她們陰葵派的身份,不料婠婠滿臉蕭瑟,暗中示意旦梅莫要輕動,率先道明身份。
“禪師息怒,小女子才是慈航靜齋本代行走,因為魔門一路追殺,姆娘為了掩護不得不假扮身份遭到鐵騎會挾持,還望禪師恕罪。”
文搏差點兒沒笑出聲,難怪說婠婠是妖女了。面不改色的說著謊話,不但容顏絕世還武藝不凡,這樣的女子世間的確少見。
剛才旦梅說自己是慈航靜齋的傳人,婠婠又在旦梅的謊言上打個補丁,雖然對於文搏這等知道緣由之人像個笑話,尋常之人還真不好辨別對方謊言。
文搏來了興致,他自認剛出江湖不是什麽大名鼎鼎的人物,旦梅是打不過自己不得不撒謊,婠婠卻身手不凡,文搏若是跟她全力交手應該是勝負難分。就算旦梅撫養婠婠再有感情,以婠婠能耐輕易就能掩護旦梅離開,何須出面欺騙呢?
因此文搏很是好奇這陰葵派的妖女葫蘆裡賣的什麽藥,順水推舟道:“原來如此,不想是慈航靜齋傳人當面,文某雖然不忿慈航靜齋做派,但也不是挖絕戶墳、踢寡婦門的無良之徒,打攪了。”
說完之後文搏抱拳拱手,轉身提起木箱就要離去,一副不欲繼續得罪慈航靜齋但又不想打交道的模樣。
旦梅和婠婠面面相覷,心道這話說得好生古怪,跟指著和尚罵賊禿有什麽差別?如果她倆真是慈航靜齋傳人被人說是一幫寡婦定要跟這和尚好生說道,只是她們二人都是陰葵派弟子,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倒是窺斑見豹看出眼前這名和尚對於慈航靜齋的態度,旦梅正要勸婠婠趁機離去,可是婠婠神色平靜,並不理會旦梅示意顯然是別有所求了。
“一、二、三……”文搏轉身離開,心中尚在默數,剛剛數到三,就聽見背後婠婠遲疑著開口道:“禪師且慢!不知慈航靜齋何處得罪了閣下,能否讓小女子為禪師化解恩怨呢?”
文搏心中冷笑,就知道這婠婠態度不對,魔門中人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如果不是想害人,就是文搏對她有用處。
只是文搏初涉江湖,對於各種恩怨往來還是頗為陌生,雖然看過原著也不知道具體的暗流洶湧,因此向來謹慎的他決定一探究竟——這也是他為何在大林寺潛修一年的緣故,就是修得一身好武藝,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用看他人臉面。
於是文搏收起不屑神色,轉過頭去故作虔誠,先是念誦一聲“阿彌陀佛”,方才開口言道:“實不相瞞,慈航靜齋身兼佛道兩家之長自認正道魁首,卻妄圖代天選帝這是何等悖逆?文某出身禪宗,不便言說恩師名諱,但也看不慣慈航靜齋這等行徑。平日相見定要和爾等好好分說,只是今日她有傷在身,暫且放過,若是往後見到你們胡言亂語,定不輕饒!”
這話說得旦梅青筋直冒,什麽有傷在身還不是你打的?打完之後說暫且放過,旦梅要不是打不過他早動手了。想到這裡旦梅愈發氣悶,暗中示意婠婠要麽趁機偷襲,要是沒把握就趕緊撤退不要跟這和尚多說。
婠婠美目盼兮若有所思,她本來藏在暗處不欲出面,見著旦梅身處險境想要救援卻發現文搏氣機流轉極為緊密,倉促間竟是尋不到破綻。婠婠從沒見過這等謹慎小心之人,勝券在握也無一絲放松,可是她再猶豫旦梅只怕立刻就要死了。
這會兒的婠婠多少還是在乎些養育之情,能出手幫忙並且不危及自身的情況她願意一試,於是撲上前來試圖以言語擾亂文搏心志,若是有機可乘她也不會吝嗇出手。
不過剛剛文搏話語卻讓婠婠分外在意,文搏先是道明禪宗出身,然後又對慈航靜齋極為不滿。
這讓素來以顛覆正道操控蒼生為己任的婠婠而言無疑是發現了借力之處,外加她從別處打聽來的一則跟佛門有關的古怪消息,多方情報結合下,婠婠心中一個計劃的雛形很快浮現,只是很多細節尚要完善。
於是婠婠裝作遲疑模樣,輕聲細語的問到:“不知禪師那位恩師何等人物,據我所知各位高僧都是很讚成本門行事的哩。”
文搏瞥了一眼婠婠,心道你居然想讓我報出道信大師名諱,那不是害人家嗎?於是念頭一轉口頌詩號,“是非都付夢,語默不妨禪。”
一聽這話,婠婠神色澹然顯然養氣功夫極好,旦梅卻差了許多,根據詩號立刻聯想到了一位禪宗高僧。
正是淨念禪宗的主持了空和尚,這位高僧修的就是閉口禪,並且是當之無愧的禪宗高僧,跟文搏禪宗出身完全能對得上。
如果說是了空和尚門下弟子倒也說得通了,難怪不嗔下令捉拿緝捕文搏,不是淨念禪宗的弟子叛逃出門,他們閑的沒事來親自捉拿?
再說文搏的態度只怕也有端倪,極有可能是淨念禪宗本身就和慈航靜齋有了些齟齬,畢竟誰都說兩家是正道雙壁,可是慈航靜齋代天選帝風頭佔盡,淨念禪宗有所不滿不是很正常嘛?
甚至旦梅已經聯想到文搏壓根就不是什麽私自叛逃,只怕是淨念禪宗故意把他放出來攪亂慈航靜齋大事的。否則以淨念禪宗的實力對付一名破戒僧怎會讓對方毫發無損,還名氣越來越大了。
想到這兒,旦梅蠢蠢欲動,就要道明身份好生籠絡此人。
不料婠婠先一步按住旦梅,捂著嘴唇一副羞澀神情,“禪師誤會了,慈航靜齋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豈是悖逆之輩?只是如今昏君當朝天下傾覆,不若早些選出聖明天子拯救人間,這才合我佛道護生之本意,禪師若是不信,何妨與小女子同行,觀其言聽其行,早晚能見分曉。”
旦梅先是一愣,很快想清楚了婠婠為何還要繼續維持慈航靜齋傳人的身份,這是想要拉眼前這個愣頭青和尚入夥啊,對方可是實打實的禪宗弟子,真金不換任誰來檢驗都沒問題。
她們也是實打實的聖門弟子,邪帝來了也得認的。
這樣兩夥人混在一起,平白給佛門與慈航靜齋之間插釘子,雙方豈會不懷疑彼此?至少旦梅設身處地來說不打個血流成河剖開肚子都說不清。
想到這兒,旦梅不住地點頭,暗道不愧是當代聖女,不但武藝出眾,陰謀詭計更是信手拈來,你看眼前這小和尚顯然被她說動。
“原來如此,倒是我小覷了慈航靜齋的普渡之心。”文搏看似從善如流, 竟是直接答應了婠婠,要與她們一同出行,“文某倒是要見識一番慈航靜齋是否真是如此,叨擾姑娘了。”
婠婠心中松了一口氣,除了旦梅的猜測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眼前這人越是交談越覺得深不可測。婠婠多次以氣機查探總覺得對方如同一塊頑石,明明修為不如自己,可就是找不到破綻。
她如何不知道這是對方心志太過堅定,這種人想通過言語、情緒影響幾乎不可能,只能以遠勝對方的內力、武技壓服,否則境界相近難以對付。
因此婠婠愈發確信文搏身份來頭很大,說他不是佛子都是欺負佛門沒眼光了。
就在旦梅和婠婠暗喜誆騙到文搏之際,卻聽見文搏欣喜道:“既然是慈航靜齋的同道,豈能坐視什麽鐵騎會危害鄉裡?何況這位夫人也被鐵騎會的惡徒挾持,文某素來眼中揉不得沙子,如今兩位同道何妨與我一同蕩滌鐵騎會,還江南之地一片寧靜呢?”
頓時,婠婠巧笑倩兮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一雙美眸滿是迷茫,好像在說我是不是中計了?
旦梅更是焦急,鐵騎會本就是陰癸派暗中支持,派出惡僧豔尼這等高手相助。如今這兩人被你打死不說,還讓我們幫你鏟除鐵騎會,真當我魔門好脾氣?
婠婠見著文搏臉色愈發凝重,情知再不答應只怕露餡。
如今文搏說到鏟除鐵騎會氣勢推至頂峰,虎目如電神威凜凜。生死相搏最重氣勢,婠婠落入下風沒了把握,一咬銀牙應承道:“合該如此,小女子人單影隻難以對付這班惡徒,如今有師兄相助,定然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