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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啊!”撞擊聲和尖叫聲同時發出,李如楨雙腿一軟,尖叫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裴綸立在他面前雙手持刀橫著朝上格擋,那把青黑的大槍砸裴綸刀刃之上砸出一個巨大豁口,而裴綸身子傲立不動,咬緊牙關臉上漲得通紅。
“你,你們要造反嗎?!”李如楨一時間站都站不起來,還是他身後的仆人尖叫著扶起這位錦衣衛右都督,李如楨這才回過神來,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個通紅甲胃的男人叫到。
“李都督,失敬失敬,在下來敲門,沒想到有人出來,多有冒犯,還請見諒。”騎在馬上的當然是文搏,他早就看遼東李家不爽。
當年李成梁官複原職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關外建州女真的對手全部暴揍一頓,讓奴爾哈赤擴張阻力驟減,然後撤掉關外防禦遷移民眾,導致如今遼東局勢糜爛的罪魁禍首可以說就是李如楨他爹了。
所以現在逮著機會,文搏想給李如楨一些教訓
沒想到他一出手,卻有個十分積極的年輕人衝了上來想表現自己。文搏看都懶得看狼狽的李如楨,繞有興致的收回手中鐵槍,看著面前這個圓臉無須,還有些靦腆的年輕人,覺得這人武藝不差,居然能擋住自己一招。
雖說文搏沒想著當場打死李如楨,所以力氣並沒用足。即便如此,以文搏這些天的實力提升來看依然猛不可擋。誰知道這年輕錦衣衛倉促出手格住他的鐵槍,雖然狼狽不堪,也算得上好手了。
後頭的陸文昭目瞪口呆,他哪知道文搏說去敲門結果差點把李如楨給打死了。
跟在最後,沒和家丁們站在一塊顯得像個過路人的沉煉根本不在乎李如楨如何,這位錦衣衛右都督出了名的無能,翻不出浪花,所以當陸文昭說第一個來找他的時候,沉煉都沒提一句反對。
沉煉此時皺著眉頭看向的是那個年輕錦衣衛,完全陌生的面孔,身上服飾細節和他跟著李如楨出來這幾點表現,應該是南鎮撫司的人。
李如楨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把一肚子火氣發泄出來,這人不像他的父兄,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著實害怕眼前的武夫熱血上頭把他打死當場。
可是讓他服軟,也絕不可能,所以情況一時間僵在這裡,雙方各不退讓,陸文昭這下滿肚子開場白全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呼……諸位想必是劉總兵部曲,在下錦衣衛南鎮撫司總旗裴綸,不知如何稱呼諸位將軍。”有人長舒一口氣,將豁口的繡春刀收進刀鞘,把顫抖的雙手背在身後,冷靜發問。
正是裴綸,他見著自家頂頭上司這般模樣心中失望,但是顧全大局依然出面擋下眼前虎視眈眈的文搏,看也不看早就堵住大門的數十騎如狼似虎的家丁,雙目沉穩鎮定,擋在李如楨前頭,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魄。
“在下文搏,在劉總兵帳下襄讚軍務,不值當裴總旗客套。”雖然屬下以將主、遊擊稱呼他,但是這官職根本還沒落實,屬於是身在軍中便宜行事,所以文搏在正式場合只能報了個襄讚軍務的不起眼職位,屬於劉綎當日臨時給他的差遣,不需朝廷任命。
名字報出來的時候裴綸正要說久仰久仰,畢竟文搏凶名在外,都說劉綎帳下一文一武,想必文搏高大魁梧,定是以武力聞名。
結果一聽職務,別說裴綸傻眼,李如楨都懷疑這人故意耍他,掙扎著擺脫仆人攙扶,問道:“襄讚軍務?你說你是劉綎帳下參謀?那這個賊眉鼠眼的混帳難道才是小呂布?!”
“咳咳,李提督見諒,在下陸文昭,現於劉總兵麾下任守備一職。”陸文昭立刻挺身而出,瞪大了眼睛顯得威武不凡,心裡想著我只是眯著眼睛審視你們,怎麽又成賊眉鼠眼了?
而且陸文昭還犯起了滴咕,往日不屑一顧的小呂布稱號現在對他顯得格外要緊,總不能文搏出了風頭,他這個當大哥的被人忽視吧?
幾人平時都是兄弟相稱,陸文昭年紀最長,所以向來自詡是大哥。
裴綸腦子轉得快,低聲跟李如楨解釋道:“我懷疑陸文昭本事平平,往日威名都是借助手下悍卒建立,什麽小呂布名聲,只怕是弄虛作假。”
李如楨連連點頭,但是很快意識到不對,“若是這麽說,前面那個漢子才是真猛將?那他何不甩開陸文昭自己混個出人頭地,我看陸文昭應該是真有本事啊!”
裴綸也被問住,但是不等他想明白裡頭緣由,文搏就幫他解答了,“若論武藝,陸兄勝我百倍。倒是平日軍中參讚諸事都由我負責。好叫李都督知曉,聽聞當年碧蹄館一戰李少保以三千家丁大破倭寇,讓我等為之心折,今日前來是想見識見識遼東李家的部曲何等精銳。”
陸文昭心道還是好兄弟懂我,出風頭這樣危險的事情,就讓我來承擔吧!
於是他更加挺胸腆肚,顯得格外威武不凡。
裴綸壓根沒看陸文昭如何表現,也不再管什麽誰武藝更好,而是注意力都轉移到這幫人的目的上。
如他所料,這些人作為劉綎手下大張旗鼓的拜訪李如楨沒什麽好事。他也聽李如楨說過或許不日將出鎮遼東,當時還說調他去軍前聽用,想必劉綎的手下就是來試探李如楨,顯示武力的。
只是裴綸想不明白怎麽這幫子武夫膽子這麽大,敢對一個錦衣衛右都督動手,就算是驕兵悍將,也未免太囂張了。這不是打李如楨的臉嗎?以後真不想在李都督帳下混了?
他猜得還真沒錯,陸文昭他們就是故意來找茬,反正背後劉綎還沒死呢。雖然劉綎做不得主了,朝堂上總得給這個立下奇功的總兵官一點面子,他手下的陸文昭只要不打死人,朝廷對於軍中私鬥向來睜隻眼閉隻眼,別鬧得太出格就行。
李如楨這邊,他聽了文搏的話想不到那麽多,他對於所謂個人武藝毫不在乎,但他好歹是官場廝混數十年的老江湖了,總算是明白劉綎手下是來幹什麽的了。
之前就說叫囂要動手完全沒道理,原來是劉綎的這幫子驕兵悍將怕給他們分配到自家手下,想來敲打他李如楨。
他李如楨就這麽不堪這麽讓人小覷嗎?什麽亂七八糟的小卒子都敢騎到他頭上拉屎撒尿?
氣得李如楨就想跳起來給帶頭的陸文昭兩下,卻又意識到自己好像連這個參讚軍務的“文吏”都不是對手,還是別自討苦吃了。
李如楨決定回頭好好以禦下無方參上劉綎一本,劉綎他還能跳起來反駁不成?
好在裴綸察言觀色懂了李如楨想法,按照之前吩咐當即請纓道:“李大人,您麾下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卒,出手必見血,實為不祥。屬下不才,願見識陸將軍高招。”
“不錯不錯,小裴啊,就有你來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蒼頭,讓他見識見識我錦衣衛的能耐。”李如楨頓時松了口氣,覺得裴綸果然有培養價值,背負雙手看似悠閑,實際上腳下倒騰不停,趕緊離開了文搏附近,免得被殃及池魚。
裴綸也不管李如楨如何,他說完之後當即上前,也不騎馬,大喇喇走到街頭空地。
陸文昭抖擻披風正要上前,文搏早有預料,隨即下馬迎上,提著手裡那杆新打造的沉重鐵槍走到裴綸對面,反唇相譏道:“吾兄文昭殺氣太盛,掌中大苗刀出手必殺人,隻好由我代為出戰。”
裴綸面露古怪,他就是懷疑陸文昭是個銀樣鑞槍頭,想避開一看就是軍中猛將的文搏,誰知道對方不接招,還是由文搏出戰。
裴倫疑惑地拿眼去覷陸文昭,好像怎麽也沒看出這位殺氣很重啊。
陸文昭見著自己受到輕視,冷哼一聲,從馬鞍下抓住自己新配的苗刀刀柄,輕輕往外一拔,在手中抖了一下,發出陣陣輕吟,寒光四射間顯露出陸文昭不俗的手段。
這下裴綸反而拿不定主意了,他眼光不差,陸文昭這一手看似沒什麽花巧,可那柄苗刀看著就極長極重,陸文昭卻輕而易舉的單手從馬鞍下拔了出來,接著一手執刀輕微晃動就振刀發響,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難道陸文昭真是什麽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他那小呂布之名好像還真不是吹噓啊?
再看向文搏手裡那把青黑色鐵槍,文搏此時已經下了馬,將鐵槍扛在肩頭,走到裴倫身前兩米處。
裴綸眯起眼仔細的觀察一番,以他明察秋毫的雙眸審視,好像還真沒看出文搏有什麽特別厲害的武藝,步伐姿勢都很放松,倒像是個拿著鋤頭歸家的老農。
再說這個距離,對裴綸來說簡直是太有利了,文搏手裡兵器長近四米,正經大槍製式,本來對上裴綸手裡繡春刀優勢巨大,結果文搏好像根本不知道對於距離把控,就是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至於動作更是生疏,一點兒也不顯得像是個戰場上凶狠的武夫。
這下裴綸心中大定,果然陸文昭才是深藏不露的那個,眼前這人剛才表現來看力氣或許打熬得不錯,但是論武藝並不如何出眾。而作為一位名捕,裴綸對自己單打獨鬥的本領極為信任。
於是他不再胡思亂想,集中精力看向文搏雙肩雙腿,低聲說道:“請!”
隨後根本不等文搏回話,腳步一晃身子低伏,手裡繡春刀猛然拔出,如同毒蛇護住身前一米朝著文搏殺去。
“好!”李如楨看不明白其中博弈,但是氣勢上裴綸就勝過太多,讓他不由自主的為裴綸喝彩。心裡頭極為滿意這個手下不但查桉子利索,武藝也是一等一的好。
“中了!”裴綸也是心頭一喜,他盯著文搏肩膀和腿確認對方根本沒動,一刀探出就是直刺文搏胸膛,反正文搏一身重甲不易受傷,而且比武哪有留手之說?
結果文搏手裡那根大槍舉重若輕,扛在肩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右手往下一按,鐵槍自然而然豎直橫在胸前,後發先至蕩開裴綸手裡兵器,於是本該刺中文搏胸膛的繡春刀被撞開,距離三寸就是打不著文搏了。
“早知道你藏拙!”裴綸手中繡春刀劇震,虎口都抓不住刀柄,可他臉上露出得意笑容,隨後把手一擰!
本來勢頭已盡的刀身陡然在往外一切,橫掃而下就要斬斷文搏握住槍杆的手指!
面對如此凶戾一刀,文搏好像嚇得都松開手裡大鐵槍,任由這沉重的兵器斜側著就要倒下。
這卻正好落入裴綸下懷,腳步變化往前一撞,改為雙手執刀反手斜斬,身子撞入文搏懷中就要一刀斷開他外頭布面甲的連接處,當場便要見血。
“唰!”
然而長刀劃破棉甲的聲響傳來,緊接著裴綸手感一滯,頓覺不對。
入肉的暢快淋漓觸感並沒有順利傳來,裴綸瞪大雙眼好像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文搏手肘彎曲夾住裴綸刀身,明明刀刃已經割破那裡的棉甲但是被文搏死死卡住無法動彈,裴綸立刻意識到對方裡頭還穿了鎖子甲。
“鏘!”斷裂聲響起。
不對,即使有鎖子甲也不可能用臂彎就夾得住他雙手握持的繡春刀!這人有問題!
裴綸想要抽刀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文搏騰出右手猛然出拳,一拳擊中刀身豁口所在的位置,巨大的力量讓裴綸甚至都拿捏不住兵器,接著他身子一個晃蕩,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這時候裴綸已經毫無機會了,文搏高大的身軀如同鬼怪一樣輕盈,出拳之後揉身鑽進裴綸內圍一撞。
“砰!”裴綸踉蹌著倒退幾步終於止不住頹勢摔倒在地,下意識的揮舞兵器,卻只有半截光禿禿刀身還連接在他手中刀柄上。
“叮。”刀身碰撞地面的清脆響聲喚回了失魂落魄的裴綸,手中兵器被夾住也就罷了,居然讓人一拳從中打斷。
裴綸慶幸對方最後留手,正想說些什麽,文搏早已回身接住尚未倒地的鐵槍,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隻留下陸文昭得意的大笑聲:“哈哈哈,李都督手下武藝不凡,可是跟我兄弟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麽些。”
話語中只差沒說他陸文昭比兄弟更加厲害。
裴綸臉色難看的爬了起來,他知道自己上當了,這人不單單是力氣大,對於時機判斷更是準確,光是臂彎夾住刀刃然後出拳打斷這驚豔一擊就完全超乎武學的范疇,至少以裴綸二十來年見識看,人類的手又不是鐵氈鐵錘,怎麽可能橫著敲斷厚背的繡春刀?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文搏明明是技巧、體魄都磨煉到極致的高手,到了返璞歸真的境地才讓他看不出端倪。
陸文昭之前露了一手固然不差,但是跟文搏比起來那是天淵之別。
就在他想解釋一二的時候,卻聽見李如楨氣急敗壞的聲音,“他嬢的,你連劉綎手下一個文吏都打不過,還想著挑戰那小呂布?沒用的東西!”
說完,李如楨扭頭就走,門房可憐的看著這位剛剛還被款待的年輕人,轟然關上了大門。
隻留下裴綸茫然的看著緊閉的紅漆大門,好像從不曾為他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