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妻跌跌撞撞跑到長河村,大夫李常和聽說宗保生腿斷了,拿著藥箱就跟著宗妻就往東澳村趕,可趕到東澳村村口的時候,張大壯帶著幾人站在村口。
李常和一看,心下頓時知道有貓膩,低聲問宗妻道:“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下田摔倒了麽,張大壯這些人怎麽在這裡?”
宗妻泫然欲泣道:“便是張大壯將我當家的腿打折了……”
李常和聞言立即掉頭就走,宗妻哭著喊了幾聲都沒有回頭。
張大壯看著宗妻冷笑了幾聲,也各自散了。
宗妻癱坐在地哭泣了許久,有經過的鄉親都遠遠避開,許久才自己起來,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中,看著躺在床上哀嚎的宗保生,她忍不住悲從中來,嚎啕大哭起來:“當家的,當家的!”
幾個半大小子看著父親哀嚎的模樣,早就嚇得不敢做聲,看到母親哭泣,他們頓時也是小嘴一張,跟著嚎了起來。
宗保生怒道:“還沒有死呢,嚎什麽喪,大夫呢?”
宗妻拍著大腿哭道:“那殺千刀的張大壯,堵著張大夫的門不讓來,我跑去長河村找李常和,到咱們村口又被張大壯給嚇跑了,他這是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啊!”
宗保生聽完之後,怒火漸漸消弭,良久之後,苦笑了一聲道:“也罷也罷,勢不如人,咱們認慫,他娘,你去找一些竹片來,給我把腿給包扎起來,扎直了,別搞歪了,歪了就成瘸子了。”
宗妻驚道:“可是咱們不會啊,這樣亂來,就怕真成瘸子了,要不,我還是去找張大夫好了,張大壯估計已經不在他那裡了……”
宗保生哼了一聲道:“他就是要趕盡殺絕,不會有這種漏洞的,張大夫不會冒著得罪他的風險來救我的,死了這條心也罷。”
宗妻聞言哀哀哭泣。
宗長老看到父親躺在床上如同廢人一般,母親無助的哭泣,少年人的血氣方剛終於是佔了上風,他怒道:“阿爹,不能算了,我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你的腿卻被張大壯那惡人給打斷了,阿爹,咱們去告官去,我就不信,這天下還沒有地方可以講理了!”
宗保生聞言吃了一驚道:“不可!你可知道張老爺的二哥在縣衙幹什麽的麽,那可是縣尉,手下幾十個衙役呢,你要真這麽過去,估計要被他們套了麻袋,活活給埋在某處荒山野嶺去了!……”
他急急轉頭與宗妻道:“他娘,你一定要看住他,這小子要害了咱們一家人!”
宗長老卻是轉頭就跑,不顧母親的呼喚與父親的怒吼,一溜煙跑出了村口,村口張大壯看到宗長老,嘲笑道:“謔,宗家的老大呀,怎麽滴,這麽大人了,還被你娘追呢,哈哈哈,要不,你叫我一聲乾爹,我幫你搞定你娘?”
手下人哄堂大笑,宗長老低著頭走出了村口,然後往縣城裡面跑。
張大壯的手下看著跑遠的宗長老,與張大壯道:“大哥,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告狀去了?”
張大壯呵呵一笑:“該有這麽一遭,等著就是。”
手下嘿嘿一笑。
宗長老一路上不知疲倦的奔跑,跑累了就停下來歇歇,然後繼續跑,夜幕開始降臨,他心裡害怕,又是委屈又是饑餓,心裡頭還有怒火,一時間五感雜陳,不知道什麽時候,漫天的星星出現在夜空之中。
宗長老看著漫天的星星,心裡卻是漸漸平靜了起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就不相信,這天下沒有一個講理的地方!”
宗長老堅定了自己的信心,尋了一處草棚鑽了進去,好在時值夏天,並不寒冷,
第二天宗長老早早起來,又饑又餓,尋了一處井水打了灌了一肚子水,算是能夠撐著走路,繼續往縣裡面走。城門還沒有打開,他便跟著人一起排隊進城,可還沒有等城門打開,便有人過來了,笑道:“宗保生的好大兒,你來了?”
宗長老一聽撒腿就跑,後面好些人大呼小叫的追趕,他雖然又饑又餓,但從小乾農活,打磨了一副好身體,心裡頭又是憋著一股勁,撒起腿跑起來竟是狗都攆不上!
專門堵他的這些人,提著棍棒攆了半天,一個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竟是沒有追上,手下問領頭的道:“張哥,怎麽辦,咱們讓他給跑了!”
那個叫張哥的人哼了一聲道:“沒事,堵著城門就是,他跑不了的,只要他想要告狀,就得從城門進,他要是不敢來了,那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嘿嘿,如果不是擔心裡面那個央行的韓絳壞事,他就算是跑縣衙裡面告狀,正好是自投羅網!”
手下都笑了起來。
有一個忽而道:“張哥,你說他會不會跑州裡面去了?”
這個張哥臉色忽然一變,然後又松弛了下來道:“咱們不管那麽多,隻管守著城門。”
宗長老跑遠了,但卻沒有打算去州衙,而是躲了起來,過了兩日,趁著這些人疏忽,偷偷溜進城,然後潛到縣衙附近,本想著找一下韓絳,卻被告知韓知事去巡查其他縣城了,宗長老咬咬牙,跑去縣衙裡告狀去了。
接待宗長老的是一個衙役,衙役斜著眼睛看著宗長老:“你這小娃娃,來這裡幹什麽,驚到老父母了怎麽辦!”
宗長老趕緊道:“官爺,小人要報官。”
衙役呵呵道:“你家大人呢,你一個小娃娃報什麽官?”
宗長老暗然道:“我阿爹被惡人打折了腿,所以小人要來告狀。”
衙役聞言神色一正道:“哦,這樣的話,倒是可以告狀,你的狀紙呢,我幫你遞上去。”
宗長老愕然道:“什麽狀紙?”
衙役也沒有不耐煩,耐心道:“告狀得有狀紙,寫清楚告狀緣由,狀紙是有規格的,若是不按照規格來寫,縣太爺可不會接你的狀紙。”
宗長老有些手足無措道:“可是我不會寫啊。”
衙役笑道:“沒關系,街上有幫人寫狀紙的,你掏上幾百文錢,便可以請他們寫了。”
宗長老沮喪道:“我一分錢也沒有……”
衙役搖頭歎息道:“那就沒有辦法了,我也幫不了你。”
宗長老趕緊抓住衙役的手臂道:“官爺,您一定有辦法是不是?”
衙役看著宗長老稚嫩的臉龐,似乎有些憐憫,然後點頭道:“算了算了,算我欠你的,跟我來吧,我找人給你寫一份。”
宗長老大喜。
衙役帶著宗長老來到一處公廨前,衙役道:“我進去先與他說說,你在這裡等我,別亂走,一會讓人抓了!”
他嚇唬了一下宗長老,然後進去裡面。
宗長老看了看四周,終究是多留了一個心眼,悄悄跑到房子的一側,貼著窗口偷聽。
“……宗保生的兒子跑來告狀了,就在外面,小人騙他說可以幫他寫狀紙……”
宗長老內心頓時翻江倒海,眼淚不爭氣的滴落下來,卻又聽到另一人說話。
“……抓起來,送回東澳村去,讓我哥好好地炮製炮製他們一家,讓東澳村的人都看一看,不聽話的下場是什麽。
哦,是了,這個消息最好到其他村也散播散播。
哼,都跑央行去借錢,那我張家吃什麽喝什麽,那韓絳跑哪裡去了?”
……
後面的話宗長老沒有繼續聽了,他早就聽說張老爺的弟弟在縣城裡當縣尉,想來便是這個了。
宗長老溜出了縣城,一時間有些茫然,隻覺得天大地大無處可去,這天下竟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有冤也不知道該到哪裡申去。
他呆愣了許久,心下發狠:你張家能夠控制縣城,我就不信,你能夠控制州府,我去海州伸冤去!
只是海州離著縣城要遠得多,但宗長老既然下定了決心,便一定會到,他從小便有一股子韌勁,雖然讀書的機會不多,但卻是將字認得差不多,便是因為有這股韌勁。
宗長老一路問路,又一路躲躲藏藏的,花了五六天的時間,竟是讓他摸到了海州城。
宗長老帶著對家裡擔心,一頭闖進了海州城,他不知道那衙役所說是不是對的,所以在街上遛了許久,看到有人沿街寫書信,便過去問了問。
那衙役雖然是要擒拿他,但在狀紙上卻是沒有騙他,當真是有這麽一個過程,但宗長老身上沒有錢,自然也是寫不了狀紙。
但他有耐心,就跟在這寫信人附近,看到有人來便過去看著,不過大多是寫寫家書之類的。
宗長老本想等著有人來寫狀紙,好學著自己寫一份,但看了一兩天的書信之後,卻是萌生了自己也可以寫的念頭。
宗長老這些時間到處乞討覓食,也沒有收入,看到幫人寫書信竟然是收入頗豐,覺得是一條門路,便動起了心思。
他到別的地方尋摸了一張破桌子,撿了筆頭都禿了的毛筆,撿了用得只剩下一點點的墨條,摔得傷痕累累的硯台,然後光明正大的在寫信人對面擺了攤。
寫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