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確實來了。
當豆大的雨滴砸在科林臉上時,他正背著莎拉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莎拉這個小妮子,今天怎麽喝了這麽多……”
邊跑著,科林還不斷給莎拉蓋著衣服。
雨水沒有在乎的人。它肆意的在比爾吉沃特潑灑著,似乎是想要盡全力衝乾淨整座城市的罪惡。
剛剛喝完僅剩熱粥的水手坐在了門口,視線麻木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剛剛開業的小巷子散發著誘人的光芒,空氣裡都彌漫著粉紅色的氣息;一兩個喝醉了酒的海盜找不到自己的帽子了,但也醉醺醺的倚在門框上,眯著眼打量著天空。
漸漸地,這場暴雨似乎讓整個比爾吉沃特都安靜了下來,路上沒有了行人,酒館裡少了許多吵鬧。
港口也停下了許多船隻。
這可不是一個出海的好時機。
派克是這樣想的,但開了船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回首望著漸漸消失的碼頭,派克裹緊自己的衣服,默不作聲的回到了船艙。
……
“什麽?派克出海了!!”
派克家裡,三人圍著派克留下那鍋魚雜湯面面相覷。
“他說去幹什麽了嗎?”
科林的神經異常緊張,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說是去捕獵琢珥魚了,因為裡邊的青囊能提取出對你很有用的魔法精粹。”
“轟隆”一聲。
天空中炸響了驚雷,雨勢變得剛大了,嘩啦啦的下雨聲連海潮的聲音都掩蓋了。
科林陰沉著臉,他最不想派克去幹的事已經發生了。
阿隆達看著科林的臉色,也不敢再說話了。
“呼……”
科林看了看黑色的天空,又看了看在臥室床上躺著的莎拉,再看了阿隆達一眼,無奈的呼了一口氣。
“阿隆達……”科林鄭重的朝對面那個大個子抬起了頭,“我必須要去救他,如果我不去,他一定不會活著回來……”
邊說著,科林麻利的收拾好了東西,他也帶了一把派克最喜歡把玩的匕首,不過是金屬製的。說是匕首,刀刃的長度已經有小臂那樣長了,而且把柄末端是一個鉤子。這東西的準確稱呼其實是叫剃鉤。
看著阿隆達疑惑的表情,科林笑了笑,他走回裡屋,深深地吻了莎拉,隨後呆呆的看了她一會,便把寫好的字條放在了莎拉枕頭旁邊。
“如果你疑惑我為什麽一定要去救派克的話,其實很簡單……”
打開房門,雨聲裹挾著寒氣撲面而來。
科林拍了拍阿隆達的胳膊:“就和我當初去救你一樣。”
說罷,科林埋著頭闖進了雨幕,就像他當初義無反顧的跳下黑色海水。
“照顧好這個家,莎拉如果醒了,一定要攔住她。”
留下最後一句話,科林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路上沒有人,科林獨行在暴雨之中,走了好一會才來到了碼頭。
碼頭的船都黑漆漆的,有燈光的船很少很少。
“出海?你瘋了吧!?”
隨著一聲咒罵,科林再次被推下了船,這是他尋到的第三艘還有燈光的船,可惜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出海。
絕望的情緒開始籠罩在科林心上。
他用手徒勞的抹了一下臉,繼續去尋找下一艘船。
“你想出海?”
這一艘船是科林迄今為止找到的最大,人數最多的了。為首的船長有一叢茂密的大胡子,
此時的他正有些詫異的看著科林。 “沒錯,出海,現在就出海。”科林喘著粗氣,下巴不斷的向下滴著雨水,他翠綠色的眸子堅定地看著那名船長。
“這時候出海?去捕獵暴風魚?夥計……那玩意就算是來風暴的時候也很少,想要它最好去弗雷爾卓德。”船長很是疑惑。
“不,去救人!他應該是剛剛出海。”
“哦?”船長感興趣的站起了身,“剛剛出海的,只有那艘去捕獵琢珥魚的船?你認為他們不會成功?確實,這場風暴有些罕見,而且琢珥魚是最難捕獵的。但是我可是聽說,傳奇獵手派克在那艘船上……”
“沒錯,就是那艘船!”科林肯定的回答道:“現在出海,我願意出十枚……不,二十枚金海妖。”
船長則饒有興趣的看著科林,他揮了揮手,在旁邊待命的大副走到了他旁邊,兩人耳語了些什麽。
“這個價位,我同意了。”船長朝科林點了點頭,大副也開始招呼休息的水手們準備出海。
“但我有個條件……”
船長看著科林,科林也目不轉睛的盯著船長,想看看他要提什麽條件。
“如果那艘船失敗了,那頭琢珥魚就歸我了。如果那艘船有人不同意,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麽辦……我相信你能獵殺海獸,就能屠戮人類,是吧……芭茹人科林。”
“……好,我答應你。”科林回答道。
“小子們,給科林準備個乾燥的房間,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再給他提供點夥食。”
看著科林答應下來,船長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招呼了一下水手,讓他領著科林去船艙,自己便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船長椅上。
“哦尊敬的蛇母,請讓這場風暴來的更猛烈一些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捕捉那隻琢珥魚了……”船長給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美滋滋的看著舷窗外的風雨。
……
“蛇母在上啊,請讓這場風暴盡快平息吧……”納庫爾船長此時正在虔誠的向蛇母娜伽卡波洛絲祈禱,或者說看上去虔誠的祈禱。
大副正在聲嘶力竭的在甲板喊叫,舵手一聲不吭,蒼白的指節緊緊的扣在船舵上,忙碌的水手們沐浴著雨水和海水,拚了命的保障著船正常航行。
這艘小船也在拚了命的支撐著,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船艙裡,派克靜靜的摩擦著自己的骨質匕首,也就是剃鉤,這是從刺刀獸身上取下來的,那最堅硬的一顆牙齒。派克從取下來的那一刻,就憧憬著用這把剃鉤捕獵琢珥魚的那一天。
可惜沒能叫著科林一塊來,他要是來了的話,肯定能見識到他驚訝的眼神。
想到這,派克微微笑了起來。
他朝窗外看去。翻滾的海水不停拍打著船體,海上也沒有月亮,也看不到具體位置,只能靜靜的等待著獵場的到來。
“到了!我們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納庫爾船長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傳來,派克收拾好東西,走出了船艙。
漆黑的夜色籠罩了整片海洋,風暴有些減輕了,納庫爾船長讓水手們掛起船燈,放下船錨。
除卻雨水和海水的味道,派克敏銳的察覺到了那特殊的海獸腥味,他皺了皺鼻子,朝船左舷走去。
“沒錯,派克,就在那邊,那是一頭又老又大的琢珥魚。”納庫爾船長興奮的大叫起來。
隨著海水的起伏,派克確實看見了那頭琢珥魚。這條琢珥比派克見過的都大得多也老得多,最讓人矚目的,是它大張的血口裡露出的成排的青囊。
“蛇母在上,我們要發財了!”
納庫爾船長高興地在甲板上挑起了慶功舞,就連暴雨都阻擋不了他的欲望。
“魚叉準備好了嗎……預備……放!”見船長不下令,大副只能接過指揮權,命令水手們將魚叉投射到琢珥魚身上。
隨著幾支帶索的魚叉控住了那頭巨獸,伴隨著巨獸慘叫聲,派克毫不猶豫地跳進了它口中。
如果不是見識卓越的魚叉手,剛剛入海的那一刻,就會被琢珥魚的樣貌嚇破了膽:琢珥魚有兩到三雙眼睛,都散發著藍色的魔法光芒;魚的嘴巴很大,兩邊強壯的咬肌即使離的很遠也能看到;嘴裡的牙齒更是宛如天上的繁星,數不勝數。
派克穩住自己緊張又激動的心情,他用力一甩,將剃鉤匕首的一段釘在了琢珥魚的上唇,隨後拉著鉤子飛快的向琢珥魚遊去。
系在船上的救生索也飛快的朝海裡劃去,甲板上的水手們都呆立著,看著派克朝琢珥魚遊去。
這頭琢珥魚果然是太老了,它嘴巴的張合都顯得有些緩慢,派克嫻熟的繞過可以輕松奪掉自己小命的牙齒,很順利的來到了那一排青囊面前。
正當他準備開工的時候,這頭巨大且衰老的琢珥魚忽然停止了掙扎,它幽深的喉管盡頭傳來一股低沉的顫動。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從更深的深海裡傳來了陣陣回應,繼而,海面上泡沫翻騰,無數琢珥魚從深海遊了過來,一大群一大群大大小小的琢珥,不要命的朝船遊去,它們一刻不停的朝船身上撞去。
咚咚咚!
納庫爾船長嚇破了膽子,他驚恐的繞著甲板向下看去,只見無數琢珥魚擁在船身周圍。
“看,快看,有其他的船過來了!”
納庫爾船長聞聲看去,一艘遠比自己船要大的獵海船來到近前。
“哦蛇母在上,竟然有這麽多的琢珥魚,哈哈!”那艘船的船長高興地站在船頭望去。
“我們的魚叉手呢,快準備好!小子們再加把勁,我們快點過去!”
隨著一聲聲的命令,那艘船行駛的越來越快。
但再快,也無法讓科林的心情放松。
當他看到無數的琢珥魚正在圍攻那艘船時,他就已經不敢想象派克現在的處境了。
所以在船停穩的那一刹那,科林深吸一口氣,如離弦的箭一般跳進了海裡。
“啊?這個芭茹人怎麽跳下海了?難道他救的人在海面之下?是派克?”
大胡子船長想明白了這一切,便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繼續吆喝著讓魚叉手們下海取青囊。
但此時的納庫爾船長可不輕快。
他聽見了船身周遭響起的毀壞聲,甚至有水手發現船身漏了。
“該死的,我們不獵了,走,快走,瑪奇耶!砍斷他的救生索!”
懦弱的船長帶著的是更加懦弱的水手,被叫到名字的瑪奇耶是這艘船的船工,專門負責收屍的人。
伴隨著清脆的響聲,派克感覺到緊緊拉著自己的救生索松了,他回頭看去,在那可怖的血盆大口合上下頜之前看到的最後景象,就是船員們驚懼萬分的表情。
還有科林疾馳而來的身影。
那些船員們就這樣看著他被怪獸活活吞了下去。
而自己的好夥計卻要來救他。
不!科林,快走,不要過來!
不!誰也不能在我面前帶走派克!
黏膩的,劍刃大小的牙齒穿透了派克的身體,但他仿佛沒有察覺一樣,用力揮著手,讓科林躲遠了,不要過來。
嘴巴裡不知是海水還是血水。派克已經無法呼吸了,他本能的想要掙脫開牙齒的禁錮,但舌頭太滑了,自己根本站不住,海水蟄著眼睛,手裡的剃鉤也抓不住了。
我要回到海裡,我要去阻止科林,我想要遊啊,遊啊……
眼前的光芒消散了。
巨獸的牙齒卡緊了,自己終於感受到了那劇烈的疼痛,然後是隨之而來的疲倦感,最後是黑暗。
不!
看到那頭琢珥魚合上了上下顎,科林拚了命的攥緊那根救生索,拚了命的想要將派克拉出來。
但是始終無法拉動。
頻繁的用力氣讓科林一不小心嗆了口水,鹹腥的海水一進嗓子就差點讓他溺水了。
此時的海面有些平靜了,納庫爾船長的船終於擺脫了琢珥魚群,大胡子船長卻損失了幾名魚叉手,帶著沮喪或憤怒,兩人都退出了這片海。
緩過來的科林看向自己周圍,無數頭琢珥魚正默默的盯著自己,更有無數頭琢珥魚從深海的黑暗中浮現,一頭一頭,只能看到藍色的眼睛,和雪白的牙齒。
強烈的敵意和壓迫感遠超那頭大章魚了。
科林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救生索,那一端已經從巨大琢珥魚口中脫落了,帶著絲絲血跡。
內視看了看符文,可惜懲戒還沒有轉好。
不過即使轉好了,也最多只能殺掉一頭,其他的肯定會將自己分屍。
面對著近乎必死的局面,科林此時心情十分平靜。
今天要死了啊。
他默默的想著,從腰間結下了剃鉤,將視線放到了那頭琢珥魚凶手身上。
如果有一線生機的話,也只能是走派克的路了。
科林用力將剃鉤甩向老琢珥魚,比爾吉沃特人從不退縮!
無數個牙齒瞬間撲了過來。
娘的,真疼啊……
然後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