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想說什麽,”楊修滿臉的無奈,“此書信寫去,乃是為了告知袁紹我許都之內,各大人物之風評,為的是私通袁紹,贏下此次大戰?!卻沒想到陰差陽錯,讓他對徐臻掉以輕心,導致先鋒大敗,顏良被斬?”
“哈哈哈!”
他說完這話直接又笑了起來,有些迷茫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緩緩後退了兩步,仿佛是要看清楚此人一樣,這個動作,讓楊彪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何會忽然用如此眼光來看著自己?
楊修慢慢搖頭,一隻手抬到胸前微微遞出,道:“父親,此時可還算是清醒?”
“我當然清醒,怎麽了?”
又問這些話幹什麽?聽自家這兒子的口吻,好像不清醒的人是他才對,這幾句話把楊彪問得都有點發懵了。
“那父親為何,還不肯承認,您對這天下的作用,已經幾乎沒有了,戰勝戰敗,絕不是一封書信就可左右的?為何您會認為袁紹一定會聽從你書信所言,而改變對徐臻的看法呢?又何苦給自己如此多的壓力負擔?若此時讓您來理政,難道真的就可以還大漢太平盛世?”
楊修誠懇而問,臉色認真,緩緩湊來,隨著步伐慢慢的走近楊彪,竟然幾句話將他這位高權重的父親說得低頭不去對視,一時間臉色有些微紅,不知如何作答。
“這時候,您還說清醒?”
楊修站定身子,苦笑了起來。
“兒已為郎中,日後要入丞相府為官吏,恐怕遲早是要追隨曹氏的幾位公子,陳氏有子名為陳群,如今在潁川太守府內,實則為豫州別駕,其父在今年上半年過世;司馬氏有子朗,如今在丞相府為公子編纂,曾做董卓之編纂;鍾氏無子,但大夫隻身持節督關中軍,何等壯烈,日後又是大功當立,難有人出其右也。”
“無論漢室與否,士子皆有施展之地,兒今年二十有五也,說來和徐君侯相差不過三歲之內,如今卻才剛剛入征辟之事,父親若是還想著如何顛覆漢室,所謂挽救天子,兒真不知何時是個頭,莫不是要拉著天子再去長安按住,請關外諸侯來勤王護衛,守長安關口不成?”
楊修的話,讓楊彪一瞬間心神震蕩,刹那間覺得自己仿佛又老了十歲。這話說得,讓他不由得汗顏,董承一死,鍾繇再也不與他們為伍,在許都之內的諸多公卿大臣,也都靜默不語,在朝堂之上各司其職,往年楊彪回到家中讀史,每每興起還會痛罵一句“朝堂道孤吾獨行”,今天被兒子劈頭蓋臉一頓問話,已然是有些醒悟了。
原來唯一還不清醒的那個人反而是我?
守長安關口,這話說來悲壯但是又可笑,他們一幫儒生拿什麽來守,麾下兵權沒有,家中奴籍之人算上死士,無非是數千人,還不可進入許都之內,一旦進入必定會被校事阻礙,這些年徐臻不在許都,但是卻助那為郭府君將許都看管得極為森嚴。
此勢不可逆也,天子在曹氏手中越發的穩固,想要扳倒曹氏又不得不先行防備那位徐姓的君侯,強敵環伺,再有扶漢之志恐怕已經是有些自不量力了,這不是大道獨行的孤寂,這可能是早該摒棄的執念。連宮中那位伏氏的皇后都已不再暗中籠絡,他的堅持不知還為了什麽。
“你長大了,德祖。”
楊彪低下頭去,看木質地板,家中榮華依舊還在,不過卻已不再是靠他一人而得,自家的兒子今日能有這番論斷,他的確已經長大了,或許楊氏還可得保住。
“若是,你要保住楊氏,該如何?”
“放下身段,與徐君侯而學,
此為最近之法,不可沽名自恃,假意清高!若是可與之商論,成左右手相助,日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楊修挺直了腰板說道。
“那若是,他不肯與你交好,該當如何?”
追不到就舔!
楊修咬了咬牙,這還用多說?!我都看得懂這局勢!放下你的心存僥幸吧!漢室這駕破馬車,真的不可能再跑一世了!
現在還能怎麽辦?丞相那邊無論做多大的功績,他一定會防范,只有這位君侯,將一切坦然給他看,以他這等聰慧天資,說不準還能苦我心思,給一條生路,楊氏若可在日後某個極其關鍵的時刻,再錦上添花,就可真正功成身退了。
當年董承的那些事,也就不在話下,可以既往不咎!
……
南郊。
徐臻縱馬而來,沒了兵甲在身,赤兔跑得極為歡快,甚至連汗都沒怎麽出,從許都到南郊之外,區區二十裡地幾乎是靈動奔馳而來,和徐臻也算是更為熟悉。
栓馬在大門之外,徐臻不在門前逗留,直奔內院之中打鐵處,不多時就聽見了木鋸之聲,手鋸源自春秋,現在改良了拉鋸,還有很多精巧的器物。
由諸葛亮全權兼任來領,這裡沒有一官半職,完全是徐臻將人全都交給了他,所以才學已經極高的諸葛亮在外牌匾上,狂悖無理的寫下了“天工”二字。
將這南院稱之為天工院。
黃忠也在此處,他在冀南立下了戰功之後,也沒有過多慶祝,就跟隨徐臻南下而回,到許都後就進入了天工院,他也想看看手弩若是打造出來,是否可以讓平射更為簡單,張弓搭箭的騎射之能,和手弩遊獵之能,彼此之間能提升多少軍力,況且他也在等待,若是一旦此器大量造出,還需要合練數日,方可完好。
對於徐臻來說,他的那一項限時任務,就差了手弩的百分之零點一。
不過這一次,應當不會空手而歸了,徐臻走入內院的時候,一老一少兩人跟隨而來,黃忠與其子黃敘,跟隨在側。
諸葛亮迎面到來鞠躬行禮,面色大喜,“師父,這一次真行了!只是沒有你說的扳機,還是只能瞬發六箭,而後要花費些許去再重新裝配。”
“那不就成了暗器?”
徐臻錯愕的回應道,“不對,其實也不盡然!”
他說完這話,馬上又有了新的想法,統率與智力高了之後,思緒十分快速,雖然是剛得知的狀況,但卻也可以很快有新的對策,轉頭就和黃忠說道:“能否再加訓,將兵馬分成數對,挨個來放箭便是,用文遠的騎兵訓練之法,一樣可以訓練有素。”
“哈哈哈!”
黃忠豪邁大笑,當即擺手道:“何須如此,不必特意招文遠回來,我自可訓出來,只是若要如此遊獵作戰,此軍就不可是精銳弓手,應當為遊騎,那還要四千匹戰馬才行!現下軍中只有兩千!”
不錯,這又是個問題,現在軍資的確不少,但卻不知去何處買馬,守城不需戰馬,但明年開春作戰,在冀州平原上沒有馬,這些弓手可就真的無用武之地了,除了埋伏之外,哪裡還有更好的作用。
徐臻的大好心情都被這句話弄得瞬間惡化,苦著臉道:“打仗真的花錢,若是軍中將士可以自發跟隨不要軍俸就好了。”
這樣可以省出數萬金軍資來,高價買馬都舍得,不過真要到那種地步,自己的魅力得多高?高達二百?
諸葛亮和黃忠都用一種澹澹而無奈的表情看向他,被這句話弄得沉默不語了,淨想美事。君侯不光文武雙全,還挺會做夢的。
“實在不行,腆著臉去和大公子借吧?”諸葛亮頗為隨意的說起了另一種方案,“現在學生能保證的便是,明年開春一定有六千副乃至七千手弩,但若是要真正發揮威力,還是得要戰馬。”
“師父當仁不讓,去取四千匹馬難道不給?這有什麽不好開口的,若是我有師父這等功績和名望,兩萬匹我都敢開口要!”
諸葛亮這副德行,已經頗有些混蛋模樣了,徐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典韋教的,這年頭師父不好當,徒弟稍有不慎就會被奸人帶壞,說話是一點也不講道理。
許都哪裡還有兩萬匹馬?最多是激我要六七千差不多了,這還是多年致力於養馬,以及不斷誆騙打劫那些馬商所得,要麽便是戰利所得滾出來的,當然也要感謝蒼天卷顧,江南江北,河南河北這些生命濃鬱之地,草長鶯飛的時候草料極多,才能養得起。
“就這一件事了!師父只要要到戰馬,必能有所作為,恐為大戰殺手鐧!”
“真的不能再想辦法突破了嗎?!”徐臻是的確已經不通木工巧匠了,這些事諸葛亮這個小天才都造不出來,那說明短時間內真的不可能了。
對此,諸葛亮鄭重而熱血的點了點頭,“不可能了!若是再精細,恐怕要數月凋琢一副弩了。”
“或者,張弓搭箭再練練也行。”
黃忠目光真摯的看著徐臻。
三軍之中,現在就差他的精銳弓兵營未曾揚名了,甲騎有飲馬官渡之名,三進袁紹官渡渡口營地,殺得人仰馬翻;刀盾有奔襲百裡破顏良之營,又複奔襲百裡助徐臻斬殺顏良。唯有精銳弓兵仿佛是嬌羞的過門娘子,披著紅蓋頭一直不顯山露水,軍中將士倒是沒人說什麽,可是光明磊落的黃漢升將軍坐都坐不住。
他來此且不說揚名立功,為兒子日後積攢一些家底,最少要先把徐臻的人情還了,才談得上“效命”二字,否則說出來的那都是空話,所以他急得不得了。
“急不得!”
徐臻看著他眼巴巴的表情,嘴上說著急不得,實際上自己心裡已經也開始著急了,四千匹戰馬,上哪兒去要來。
黃忠還是不肯轉過臉去,幾次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說了一句,“我來時,九江七萬軍可都是知道的。”
“他娘的,我去給你要!”
徐臻罵罵咧咧的瞪了一眼,當著黃敘的面破了防,這句話本來就是出自他之口,而且這話裡有五分感動激勵,五分重擔期許!
他想不到的是,黃忠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居然是十二分的殺傷力,於是赤兔剛休息一炷香,又莫名其妙的被徐臻騎了上來,拉住韁繩打了一巴掌屁股,而後歡快的踏上回許都的路。
……
不過徐臻倒是沒有先回許都去丞相府邸,主要是他明白讓曹操拿出四千匹戰馬來給他,也不是容易的事,這種撒潑的事情,要找專業人士去。
所以徐臻到了許都外,典韋的青虎營之中,徐臻軍青虎營,也就是以前的宿衛營,一直都是典韋親自統率。
他剛到來的時候典韋正在營帳之內和麾下一個文士算錢糧,算得兩人都快打起來了,一看到徐臻連忙給了一腳讓那行伍裡面拉出來的功曹滾蛋,順帶趕緊給徐臻讓座。
當啷一聲,徐臻將虎琉璃扔在了桌桉上, 寒光四射。
這把刀可是差點斬了顏良的,只是差了半許,結果被舒侯刀搶了去,否則的話價值還要再漲個百金左右,當然,典韋要這把刀屁用沒有,一看徐臻這模樣就是缺錢了,又準備賒刀換東西。
“幹什麽?”
“缺四千匹戰馬。”
“四千匹?!”典韋眼睛瞪得像銅鈴這麽大,胡須都在顫抖,嘴角居然在上揚,這也是直接被徐臻氣笑了,他愣了片刻後一路小跑到徐臻面前來,嘿然一笑道:“沒問題!您把俺拉去買了吧。”
“還不如拉頭耕牛賣得多,”徐臻直接白了他一眼,“想辦法去要點來啊!救一下啊!不然我只能把你營中戰馬先勻走了!”
“那太簡單了,您把這把刀,拍在丞相的桉牘上,不就有了嗎?!”
怎麽老是來禍害俺呢!?您就從來沒想過去和丞相乾一架嗎?!
就欺負老實人!
典韋一聽要勻戰馬走,當即就跳腳了,他太了解徐臻了,這句話是不是認真的並不重要,那就是專門來試探態度的,要是自己當成玩笑隨意反應,聊著聊著就絕對會變成真的。
“那你和我去?你在宛城救過他!”
“那您還在宛城救過俺呢!”
典韋沒好氣的道,上次不是不讓俺提這件事麽!?
“那我讓你陪我去,走走走!陪我去!
”徐臻拉著典韋的手就走,現在他力氣又大,說話又佔理,人還有氣勢,搞得典韋脾氣再大也不敢和徐臻發,扭扭捏捏的掙扎了幾下,愣是沒掙扎過,到了大營門口奮力一甩,“走就走!”
“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