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就在這一刻。

　　眾人發現籠罩在小屋上空的陰沉，忽然如冰雪般飛速消融。

　　他們再也感受不到那令人窒息的壓力。

　　然而，所有人的一顆心卻都沉了下去。

　　“汪汪汪~~~”一聲極度悲傷的犬吠從遠方傳來。

　　下一刻。

　　一條黑犬從樹林中狂奔而至，看也不看屋前的眾人，一頭撞破小屋的大門，撞得頭破血流，也渾然顧不得的急迫。

　　“哮天犬……不好，楊戩出事了！”

　　紅蓮孽主身形一閃，立即跟著追入小屋。

　　“二哥！”

　　楊蓮悲呼一聲，瞬間跟著飛了進去。那讓人恐懼的化凡之力，此時竟彷佛徹底消失了一般。

　　眾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紛紛湧入小屋。

　　“汪汪汪”

　　“二哥，你醒醒！”

　　“楊戩，醒來！堅持住，別睡！”

　　屋內早已亂成了一團。

　　紅蓮抱住楊戩的身軀，哮天犬在一片急切地亂轉，楊蓮死死抓著楊戩的手，淚水不要錢一般湧出。

　　人道高層們紛紛呆住，挺住腳步。

　　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身影。

　　那躺在紅蓮孽主懷裡的人，滿頭灰白稀疏的頭髮，亂得打結的胡子，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東一塊西一塊汙漬……

　　完全看不出一絲當年那個英姿偉岸，霸絕三界的男人的影子。

　　這一個人。

　　真的是當年那個怒斬苦陀、威逼東皇，當著三界所有人的面，大罵昊天，拯救三界於危難之中的……二郎神楊戩嗎?

　　當真正看到楊罡現在的樣子。

　　他們才不得不接受現實，當年那個無敵戰神.真的老了！

　　即將走到生命的終點。

　　“蓮兒，是蓮兒嗎……”

　　楊罡緩緩伸出手，撫向上方女子的臉龐。

　　“是我，二哥是我，蓮兒來了，蓮兒對不起你，二哥你醒醒，伱不要閉上眼睛……嗚嗚嗚”楊蓮一把抓住楊罡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奔湧淚水瞬間將他的手背淹沒。

　　然而。

　　楊罡已經感覺不到了。

　　“好累……我好累……終於可以卸下擔子了，我要走了……回到我原本屬於的地方……”他閉上渾濁的眼睛，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

　　似已經徹底生機耗盡，連說話都十分艱難。

　　這些年。

　　他太累了。

　　他真的太累太累了。

　　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可都無法釣出昊天與東皇，甚至連苦陀尊者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他們是真怕了。

　　但是。

　　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

　　楊罡為了忘塵，為了不負三界不負卿，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了這樣。

　　“紅蓮.紅蓮在不在.我知道，你一定在的，對不對……”楊罡忽然睜大渾濁的眼睛，伸手在前方不停摸索。

　　此時的他……竟似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

　　“嗚~”

　　黃飛虎再也忍受不住，背過身去，死死捂著嘴巴。

　　落得如此下場，對他這麽驕傲的人來說.這究竟得是多大的折磨啊?

　　“我在，楊戩，我在！你說，我都聽著！！”紅蓮抓住他的手，大聲回應道。

　　“答應我……”

　　楊罡反手握住他的手，虛弱地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久了。你要你答應我，答應……”

　　“好好，你說什麽都我答應！”

　　紅蓮孽主不住點頭，滿臉的愧疚。

　　“我要你……幫我照顧哮天犬……呼……”楊罡喘了口氣，繼續艱難地交代遺言，“這個……傻狗……以後我不在了，我怕他被人欺負……”

　　“你一定要……要善待他……”

　　“汪汪汪~~”哮天犬再也繃不住了，淚水汪汪地往下流。卻又生怕自己的聲音太大，小心翼翼地捂著嘴看著楊罡。

　　“好好好，好有呢?我都聽著！”紅蓮不禁連連點頭。

　　“還有……”

　　楊罡皺著蒼老枯黃的眉毛，努力想著。

　　忽然氣息一泄，閉上了雙眼，“沒、沒有……了”

　　眾人心頭一震。

　　楊蓮希冀的目光，瞬間變得暗淡。

　　楊戩在彌留之際沒有提到人道，也沒有提到家人。

　　只是讓人善待哮天犬。

　　或許，他真的太累了，真的對他們.徹底失望了。

　　“汪汪汪~~”

哮天犬不停小聲嗚咽著，舔著楊罡的手背。

　　它知道主人最不喜歡自己舔他了，每一次只要這樣，他一定會起來踢自己。

　　‘嗚嗚嗚’哮天犬朝著楊罡不停低吼，似乎在說:主人，你起來啊！你快起來踢哮天犬一腳，主人~~~~

　　“哮天犬，是你嗎?我好像聽到你叫了，你這蠢狗，吵死人了……呵呵”楊罡微微偏過頭，嘶啞地問道:“哮天犬，你說，我做到了……”

　　“我成功了，對不對，哮天犬?”

　　“汪汪汪~~”

　　哮天犬不住點頭，兩隻眼裡不斷掉淚。

　　“是吧。你這蠢狗，現在一定在點頭，呵呵”

　　“我就知道，我成功了。呵呵呵，我成功了……”

　　“我做的沒有錯，我楊戩.從來都沒做錯……”

　　楊罡不斷低語，顛三倒四。

　　眾人知道他的生機已經徹底耗盡，神志也變得糊塗。

　　現在恐怕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

　　只是這個時候，他依舊對當年做下的錯事，沒有任何虧欠。

　　實在是讓人……

　　“呵呵，呵呵呵~~”楊罡卻欣然地笑癡著。

　　別人笑我太瘋狂，我笑他人看不穿。

　　或許……自己真的已經成功了吧?

　　山海並沒有崩塌，三件兩刃刀也沒有破碎。結局……已經改變。雖然自己離開後，昊天等人注定指染三界，並且成功了。

　　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他.真的太累了。

　　楊罡的眼皮一陣跳動，似努力地想要睜開。

　　生命的最後一刻。

　　這個倔強的男人似仍不肯閉眼，似仍想要睜大眼睛，看一眼這個世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擾到他。

　　然而這一點簡單的動作。

　　他努力了數次，卻似乎已經做不到了。

　　終於。

　　他歎了口氣，身體慢慢軟了下去。

　　“終於要結束了嗎?這漫長的一世……”囈語聲越來越低，終是微不可聞，“……薑薑……哮天犬……再……見……”

　　“二哥！不！！！”

　　楊蓮絕望地大喊。

　　眼睜睜看著楊罡的氣息一點點消散，起伏的胸膛一點點平複……

　　“你們救救我二哥！”

　　“求求你們，快，快救救我二哥啊！”

　　“我救救你們了……”

　　楊蓮跪在地上，不斷哀求。

　　“快啊，他要不行了，我求求你們救救他！你們都是三界大能，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對不對?”

　　“我求求你們！”

　　“他是楊戩啊！他怎麽能默默無聞死在這個陰暗的角落?”

　　“不！”

　　“二哥，你醒來，我求求你，蓮兒錯了！以後你做什麽事蓮兒都不質疑你，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蓮兒再也不會讓你失望了！”

　　“我求求你，醒來啊！蓮兒錯了……”

　　楊蓮不斷拉扯著楊罡的衣襟，發瘋似地大喊大叫。

　　忽然。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楊蓮，節哀。”

　　聞仲微微搖頭，雙目泛紅。

　　“我們來的太晚，一切都太晚了。”

　　“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當籠罩著小屋的化凡之力消失，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楊蓮呆呆愣在原地。

　　看著地上的楊罡，已經徹底停滯了呼吸。

　　轟！

　　窗外忽然天光大作。

　　天地風雲湧動，異相憑生。

　　一道璀璨的長河劃破天際，衍化人道萬古銘刻在歷史長河中的一樁樁輝煌往事。

　　“這是……”

　　“人皇隕落，天地同悲！”

　　“楊戩的死，這天地自有響應。竟給了他與歷代人皇一樣的規格！人道氣運長河，將會演繹他過去的生平事跡，歌頌他的功德。”

　　“這叫以史為鑒！”

　　“這是來自天地的肯定，是人道氣運的認可！”

　　“怎麽可能！”

　　眾人不可思議地驚呼。

　　楊罡雖然功績輝煌，鎮壓一世。

　　但他當年與三界為敵，最後企圖滅世，這樣的人……最後竟能得到了天地的認可。

　　難道……他當年做得事，真的沒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