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何緣故，進的洗罪營啊?”

　　周立奎端著小酒杯，笑著問道。

　　一邊分析著用意，曹破延也還是恭敬答道:“家中長輩為國法所懲處，小人也是株連充軍，被分到了這裡。”

　　“那你的家中親人……”

　　聞言眸光有些黯淡，曹破延平靜地答道:“再無他人了。”

　　林奕遞來一杯酒，曹破延雙手接過後也是一飲而盡，呼了口氣說道:“三位將軍，找我有什麽要做的嗎?只要能力之內，義不容辭！”

　　“欸！倒沒那麽嚴重，”周立奎擺了擺手，看著曹破延說道:“你也是個聰明孩子，之前老林說的話，你應該也猜到一些吧，不如說說看?”

　　見林奕也是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曹破延也是思索片刻，開口說道:“林將軍上午說過，三位需要很多地圖。而周將軍身為米脂鎮守使，我大隋相關地區的詳盡地圖顯然是不缺的。”

　　“那唯一需要地圖的，就是草原那邊了。”

　　聰明人之間不需要挑明。

　　要草原地圖是要作甚?

　　那肯定就是要乾仗的節奏啊！

　　交換了一下眼神，林奕明顯多了幾分興趣，笑道:“我們需要很多地圖，而且可以重複，我們需要不斷更新信息，這個任務需要的人不少，但不能團體行動，個人的目標小，鋪開的范圍也大。”

　　“我這麽講，你明白其中的風險了嗎?”

　　曹破延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林將軍，我的情況您差不多也知道了，我也就坦白說了。”

　　“家中無人，也無甚背景。沒銀子沒路子，想改變命運從洗罪營裡出去，靠的只有機會。機會來了，沒接住那是我的問題;接住了，就能翻身！”

　　“說得好！”

　　林奕讚許地扔來一壺酒，曹破延接住後給自己斟滿，也是問道:“敢問三位將軍，為何偏偏是我?我應該沒什麽閃光點值得三位特別關注吧?難不成就因為今天這兩場死鬥嗎?”

　　伸過酒杯來，曹破延猶豫片刻也是舉杯碰了一個，杯口自然低上一些，林奕一口喝乾後也是笑著說道:“因為你今早飯堂裡的話，你跟那幫兵鬧起來的起因經過結果，我們都看在眼裡，這才去死鬥場轉了轉。”

　　徐褚也是暫停了嗦豬腳的動作，嗓門兒洪亮地插嘴道:“沒錯！你小子能說也能打，合我的胃口！”

　　苦笑著道謝，曹破延也是舉杯敬了徐褚一杯，隨後也是聽林奕繼續問道。

　　“你的實力我們都看在眼裡，不強也不差，算是合格了。不過我更想聽聽，你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是什麽樣子的?淪落到洗罪營裡，你對大隋，又是怎樣個看法?”

　　儒雅將軍笑眯眯地望著自己，周立奎也是有些出神地嘬酒，徐褚則好似渾不在意地扒拉起了肘子。

　　但曹破延知道，現在才是最危險的時刻。

　　“我想法有很多，也不怕各位將軍笑話，”曹破延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最想做的就是變強，因為之前的變故，丹田被廢了。一開始習武是為了吊住命，後來發現不夠，想活命只能變得更強，就一步一步到了現在。”

　　“林將軍問我早上的想法是什麽，其實很簡單，我就是不服，一直以來都不服這些欺辱。但之前我實力不夠，暗地裡其他人若是想給我個教訓，我可能連活都活不下來。”

　　“但之後我變強了，我的實力在私底下也能護住自己的周全，那我就不忍了，

我攤牌了。憑什麽好人就該被人欺負?之前我不敢反抗是因為我不夠強，現在我夠了，就沒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我也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您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但我也，在這些年裡看出點東西來了……”

　　說罷灌了杯酒，曹破延有些猶豫，又有些情緒激蕩。

　　林奕主動伸過酒壺來幫他滿上，笑望著這個臉頰有些泛紅的少年。

　　“這個世界，皆是由規則框定的。而我若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得發現這些規則，學會這些規則，並嘗試著利用它們！”

　　“只要在規則內行走，哪怕實力不夠，但規則就是我的保護傘！而即便實力強大起來了，也不能肆意破壞規則為自己牟利，因為規則背後，都是利益！”

　　此言一出，周立奎放下了酒杯，衝林奕笑了笑，也是稍稍端正了坐姿，聽著曹破延無頭無腦，毫無頭緒的廢話。

　　“所有既得利益者，都是這些規則的力量源泉;而所有想要破壞規則的人，都會迎來他們的絞殺。實力夠強，就能撐過去，然後落入更強大的規則編織出的網;實力不夠，那就死！”

　　“洗罪營是一張很嚴密的網，我憑自己的力量，摳不破它，我出不去的……”

　　“但洗罪營也是我的保護傘，很多明槍暗箭，都需要遵從這裡的規矩，才能傷害到我;而我，也可以借著這張網來和他們捉迷藏……”

　　眼神有些迷離，曹破延知曉自己的意識已經有些遲鈍了。

　　不過這些都是假象，有黑焰在，他怎麽可能被這來歷不明但效果極強的酒水灌醉?

　　從第一口下肚，黑焰就覺察出了問題。

　　這酒很好，不是什麽拿來害自己的，裡面還富含精純的藥力與靈力。

　　但正是如此，怎麽可能是這小酒樓能提供的東西?

　　多半是林奕等人，拿來灌醉自己，試探自己的工具！

　　以周天內練法，將酒氣上臉，意識混沌，但沒有到完全失控的程度。

　　曹破延就這樣半醉半醒著，說著一些平日裡不能明著說的“大實話”。

　　因為假話逃不過三人的眼睛，編些假話去糊弄?

　　別小看這幾個比狐狸還精的家夥啊！

　　到時候一旦露餡兒，自己的下場絕對慘不忍睹。

　　“這就是我的，我的生存之道……”

　　“我很不喜歡，但，但也只能借此苟活，林將軍，您可千萬，別笑話我啊……”

　　眼神莫名，林奕輕聲說道:“怎麽會，你做得很不錯啦。”

　　“一顆玲瓏心，偏偏滾落汙泥裡，這麽些年來，很煎熬吧。”

　　明明是陳述句，但偏偏讓曹破延後知後覺地抖了一下，臉上似笑非笑，見者卻能看出一種莫名的悲傷。

　　周立奎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掏出個東西來想放在桌上，卻被林奕按住了。

　　站起身來，走到已經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身邊，林奕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低聲感歎道:“好人不該如此，可世道從來如此。”

　　“機會給你啦，別死，不然世界上少一個你這樣的人，盡是些醃臢之物，真是令人絕望啊……”

　　他沒有點破曹破延沒有完全醉去的事情，也叫走了還在大快朵頤的徐褚，周立奎猶豫了一下，也還是沒有放下手裡的小瓷瓶。

　　三人離去的動作很輕，特意囑咐了店家不要打擾裡面的人。

　　房門閉合後，少年身子抖動了兩下。

　　抬起頭來，臉上有著兩道濕漉漉的痕跡。

　　“草，怎麽這些記憶一上來，還是沒忍住啊……”

　　曹破延有些自嘲地抹了把臉，“嗎的，以後不能這麽煽情了，形象工程得注意啊……”

　　“機會抓住了，就能翻身?”

　　“那是自然啊……”

　　“我得一步一步，爬到最高處去啊！”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