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的幾輛車到來前的幾分鍾,山下芥木站在一眾跪在空地上的剩余勢力面前,看著當中一張張敢怒不敢言的臉孔。
周圍是圍成一個大圈子的鬼子兵,手裡握著上了鋼刺的三八步槍,有人稍敢不從或從地上站起來,鬼子就過去用槍刺扎他們的大腿和肩膀。
“那一個是吳爺?”山下芥木向人群中喊道。
在這之前,山下應是有緣與吳爺相見的,沒準還能成為好朋友,可是三斬藤枝這條狐狸早就謀劃好要奪吳爺的地盤和利益,因此吳爺數番請求與新任的浦濱日軍指揮官見面,三斬都避而不見,送的禮物也盡數退回。
待到得知日軍暗中成立山木堂到處掠奪和打砸之後,吳海這才明白自己也成為了鬼子要吞食的獵物。
眼下他都不知自己有多麽悲涼!這輩子那裡受過這麽大屈辱和跌倒!待他聽得那個扯高氣揚的指揮官叫他的名字,他也隻得瑟瑟而起,一臉愁態應道:“太君,本人就是。”
“到我這裡來。”山下看著慣於面相深沉這下卻愁苦不堪的吳海。
“聽說你很厲害,這一帶的黑道上沒有人動得了你?”山下芥木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吳爺道。
吳海苦著臉,難堪的道:“大人,沒的事,小的只是混口飯吃,都是兄弟們給面子罷了。”
山下從腰帶上拔出手槍指著吳海道:“你還不承認,那先前叫你投降,你還敢跟我對抗!皇軍你都敢打!”
吳爺嚇得臉色大變,立馬舉手下跪喊道:“太君,你沒來之前,我可是這裡的維持會長,我可是擁護皇軍的,只是之前聽說有人要端我辛苦多年經營的家當,又聽得弟兄們唆使幾句才氣昏了頭腦,作出與皇軍對抗的舉動。”
“之前這裡的最高指揮官阪村大人,可是我很好的朋友,可見我對皇軍是忠誠的,”吳海還繼續申辯,可是他不知道有些話說多了,反而引來殺身之禍。
山下芥木聽得這句話,他的眼神明顯更深沉,他知道他的家族與阪村家族在日本國內是兩個不同的門閥,在軍界和政見上都是兩個不相融的群體,一向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卻免不了有所磨擦。
本來山下還想留吳海一命,但這下知道他和阪村不尋常的關系,難保他日他不會尋求阪村的幫助為他討回公道!
山下更怕的是阪村知道他和三斬合謀的勾當,這會使他授人以柄,何不當下以吳海反抗日軍搜查抓人的罪名結束了他,以後就算阪村知道這件事,他也有正當的理由回應,而不是要奪人的地盤謀取黑金,阪村也不會因此在軍界對他動手。
論軍銜和級別,阪村可是比他山下高了一級不止的。
吳海發現山下芥木聽到他與阪村歸雄的關系,臉色明顯生出敵意,他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這下更是絕望,腦裡突然想到一個人,他抬頭向左右望開,正見到老鴉頭一臉同情地看著他,他把內心的仇恨全部溶進了眼神裡。
“你死定了,我以你組織勢力,發動槍戰,對抗皇軍的罪名,就地槍訣你。”
就在山下要拉動十四式擼子的保險之時,身後的路上傳來汽車駛來的聲音,他回轉身看見駛過來的數輛車,那駕黑色乘用車還沒停下來,副駕駛的車門從裡面打開,一個佐官模樣的人探出身子用日語高喊道:“住手!旅團長命令,這裡立即停止一切軍事行動!”
軍務乘用車停下來,後座的車門被人拉開,坐裡面的軍官模樣的老頭跨腿站到車門外,
看著前方空地上的場景。 此人正是日軍第九師團大佐旅團長阪村歸雄,他之前因家中要事從前線返國,首先搭乘軍用飛機在附近的莧橋機場落地,再換乘用車途徑浦濱,計劃從徐家灣乘船出海,到這時候想到昔日浦濱城裡老是投其所好奉他為至尊的維持會長,便想過來重溫一下舊夢。
不料是眼前這番景象。
阪村歸雄深沉而不善言辭的模樣很快發現了人群前頭的吳爺和站在吳爺跟前與他有數面之緣卻無話可說的山下芥木。
吳海在絕望的當下也突然發現來者,想到來者如救星降臨,他一下顧不得身邊對著他的槍子,激動得臉上淚水鼻涕稀裡嘩啦的,跪著喊著向阪村靠去。
“小心你的說話!”山下芥木站在吳海身後嚴重地說了句。
阪村歸雄瞧見吳海向他求救的模樣,他不動聲色的呆了一下,然後他倒轉身探回車裡,一下從裡面抽了把指揮刀出來,拿著指揮刀向人眾走來。
山下芥木望見阪村隱含殺氣的架式,他不由得尷尬的露著謙?的笑態,他知道阪村斷然不會為一個中國人敢去殺一個本國軍官,但看阪村拿把指揮刀過來是斷然要站在吳海一邊了。
阪村確實是不會冒然拿指揮刀去劈山下芥木的,他拿把刀在手是要顯示他官大一級的威嚴,眼前這支不直接受他指揮的軍隊如果有誰不從他的意圖,那他沒準真要發威。
與阪村隨行而來的軍士都持槍衝在兩邊為他開路作勢。
阪村顯然是個很講情義的人,如果他跟山下芥木本有著交好的情誼,他沒準會放棄保吳海而維護山下的軍威,頂多就留吳海一條命讓他滾蛋。
但這兩人因雙方家族的原因本就是互不交好的,甚至都恨不得有機會捅對方一刀的,阪村在這下豈會不維護他的面子和友情。
問了事情的來由,山下說他懷疑吳海的商會裡窩藏了抗日份子,因此帶兵來剿,吳海卻大聲爭辯說這是沒有的事,他以為日軍把他當成抗日份子要清剿他,他才反的抗,他明明就是個投誠的維持會會長。
站在一旁聽著這兩人說話的老鴉頭覺得這兩人真會扯,他要不是認為實在沒有可能跟著阪村歸雄混,不然他就把事情的真相對阪村說出來,以此得阪村的賞識,賞他一官半職的。
這兩人沒有說實話,還不是為了日後好相見,這下山下知道一時難以動得了吳海的利益和地頭,吳海也明白他日後還想在浦濱繼續稱霸一方,那山下必是他不可得罪的人。
阪村對山下擔保說吳海絕對是日軍的大順民,以後維持會長還是由吳海來當,山下應和吳海多來往,日後共同冶理這一方,不要再發生象今天這樣的事,否則他不會善罷甘休。
事情就這樣和平交待過去,山下忙著去集結兵力收隊,吳爺也發話叫他的人馬趕緊重整家園,跟著還不住拉著阪村大表感激之情,叫阪村務必今天留下來,讓他盡情款待一番。
那時吳海還發現山下在遠處回過頭來看他的目光,目光的深意吳海心下自明。
阪村目睹眼前建築物的殘破,已沒有客訪的興致,說今天就此別過,待他從日本過來下塌浦濱再與他重聚。
吳爺覺得當下大把焦頭爛額的事等著他處理,也就應了阪村的意思,聽得阪村說要去往徐家灣找他的好友三斬大佐相聚,就一路跟著他的車隊把人送出江堤路口,才轉身。
死裡逃生的吳爺迎風而行,禁不住的破涕為笑,整個人都覺得重生了一般, 心下的欲念又生了出來,想到那個他救下的女人,該想著什麽樣的辦法讓自己得償所願?
原先阪村歸雄的座駕駛入江堤路之後,在街邊一家混沌餃子館裡,幾個人坐一單間桌子前,商量眼下他們要不要采取什麽樣的行動跟日軍懟一懟。
“現在基本可以斷定剛才出現的人物就是阪村歸雄,不然不會去到吳海的老巢。”伍峰對圍坐的數人說。
“那咱們要怎麽行動?直接懟他的車隊?”花二說,他想到他曾在區隊長墳前許下的意願。
“阪村應是不會留在吳海的公館的,包括他商會,那地方剛才我爬高處看過,被炸得煙熏火燎的。”徐三晚說:“等陣他必會在路上經過。”
“不行,襲擊他的座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老譚說:“等會他出來,與他一同收兵的山下芥木必與他隨行,這樣就不止剛才來的那些人,我們冒然行動,只能乾倒一些士兵,可我們暴露了,我們的人損失就大了。”
“這下在路上狙擊阪村也不是好辦法。”男人婆方華說:“路上沒有一處位置能看到車上坐著的人,除非我尋一處屋頂朝車後座的玻璃窗連擊數槍。”
“這樣能打死他嗎?”馬老六問。
“第一槍打不中他,他必會尋處躲避,我覺得可能性不大。”方華回答。
“要不這樣吧,咱不如先跟著他,看他今天在那裡停留,到時咱再想辦法收拾他。”徐三晚語氣頗為自負。
眾人都被他逗笑了,覺得乾一個日軍指揮官就跟守獵一頭野豬一樣的那麽回事。